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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白山黑水响惊雷

曾泽生心上的一块大石头,到此完全落下了。他辞别白师长后就坐车回家,一进屋就跟陇师长通了个电话,把白师长也想通了的情况告诉了他:

“子渊,绍学他也同意了。”兴奋之情洋溢在电话里,他们还待继续通话,另一部电话的铃响了,响得那么急,曾泽生本来想赶快跟陇耀把话说完后躺下,可是却不能不接,哪知道一接,是郑洞国亲自打来的。

“副司令官吗?我是洞国,请你马上到兵团部来,有要事相商。”

曾泽生只好放下陇耀的电话,并跟陇耀说:“我去去就回,有什么情况我会马上通知你,多注意掌握部队,对新七军方面加强警戒。”然后他要勤务兵打了个热手巾,草草擦了一下脸,坐汽车走了。

汽车很快到了兵团部。曾泽生命令司机把车一直开到司令官办公室。进了郑洞国办公室,曾泽生敬个礼后就问:

“司令官,有什么紧急情况?”

“耽误副司令官睡觉了,请坐。”郑洞国指着他旁边的沙发要曾泽坐下,曾泽生当即落座,勤务兵送上茶,郑洞国递过烟来。

“这样早请副司令官来没别的事,昨天新七军在绿园一带出击,进展不大,感到兵力不够,想请六十军派1个团支援。”

“噢!”一听,曾泽生倒放心了。然后他试探郑洞国的口气:“司令官,目前部队士气低落,城外,八路围得又紧,根本突不出去。出击,只是徒增伤亡。”

郑洞国听后很不以为然,马上愤愤地责问曾泽生,显然他还多少有点儿在沈阳开会时和廖耀湘争论时的那股神气:“副司令官,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侍毙?”

“当然不能完全这样!”曾泽生不敢抗命,故作悲观地说,“不过我们六十军是没有希望的。装备补充不上,冬衣现在还未完全解决,空投的东西有限,分不过来,加之官兵离家日久,思乡心切,这些都是司令官平素知道的。”曾泽生说的这些都是事实,郑洞国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只好不关痛痒地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副司令官,不管怎么困难,你还得派出1个团支援。”

曾泽生不好再推辞,只得答应:“是!我回去立即办!”就走出去了。车上,他心里想:“看来,起义他是绝对不赞成的!对他可要绝对保密。”

这下曾泽生不得不给白师长下命令了,他拿着电话无可奈何地说:

“绍学,这叫出于无奈,派个团敷衍一下吧!”

白师长只好从命。打完电话,曾泽生坐车到了李鸿的军部。一坐下,曾就告诉李鸿:

“李军长,部队是遵命派了,不过不敢保证一定打胜仗。眼前,我军士气低落,兵无斗志,贵军情况想来一定比六十军好?”曾泽生故意试探着问。

“哼!”想不到李鸿冷笑一声,“彼此,彼此……”看得出李鸿对这问题也颇恼火。

曾泽生进一步试探着问:“鸿兄,你看,我们能继续守下去吗?”

“我看,困难太多。”李鸿愁苦着脸回答。

曾泽生进一步试探道:“突围,六十军没有希望,新七军还是可以的吧?”

李鸿只摇头没说什么,随即招呼曾泽生喝茶,曾泽生趁势又问:

“五十六师可以突出去吗?”五十六师是新七军战斗力最差的1个师,真没料到,曾泽生这一问,李鸿把满肚子牢骚都倒出来了,他马上站起来,愤然地说:

“五十六师不行,连六十一、三十八师都靠不住。现在是师长有师长的算盘,士兵有士兵的小九九,简直是离心离德。现在大家围在城里,还能这样对付守着;出去,马上就散了。”

曾泽生不禁暗笑,他想:“原来你们也是这样灰心丧气的。”不过他还是敷衍了李鸿两句:“鸿兄,事情还没到这地步,老兄太悲观了。”说着起身告辞。

李鸿苦笑着送走了曾泽生。

出击的结果,不只是在曾泽生意料之内,也是在李鸿、郑洞国意料之内。在郑洞国办公室里,李鸿的军部、曾泽生的军部几乎同时报告——出击毫无结果。曾泽生至此向郑洞国作了坚决表示,他说:

“官兵没粮吃,饿肚子,谁指挥也冲不上去。出击3天,部队伤亡800,再不能打了,必须撤回,以维元气。”

“怎么办?李军长你看……”郑洞国征求李鸿意见。

“我看也是撤回为上策。”李鸿答。

“那,那就暂时撤回吧!”郑洞国叹息了一声,躺倒在沙发上。

第二天清早,曾泽生一起床,还没去漱洗,就问他的副官:

“张炳昌、李峥回来没有?”

“没有。”副官回答。

“问过司令部没有?”

“前晚、昨晚都问过,还没回来。”副官回答,“他们会回来的,军长,快些洗脸,准备用早点吧!你这些天,冷一顿、热一顿,没有吃饭时间了。”

正吃饭,白、陇二师长的电话来了,曾泽生问副官:“什么事?”

“问张炳昌、李峥回来没有。”

“告诉他们,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曾泽生口里虽这样对他的副官说,但他心里还是很记挂的。

就在这个时候,长春城外一个绿荫成林的村庄这边,一兵团赵司令正陪着两个穿便装的客人沿河走来。他们边走边谈,好像多年的老朋友异地相逢一样。

“请上复曾军长,只要他下决心,我们是非常欢迎的。定下时间、地点,我们就派部队去接应。”赵司令对他的客人们说。“军长的决心是早下了,舍此别无出路。”客人中比较胖的一位说。

“时间不多了,要赶快争取时间行动。早行动一天,早脱离苦海一天。”赵司令笑了笑。

“我们此去,定有佳音回报。”另一位客人说。他态度诚恳,透过不太深的近视眼镜,可以看出他眼神中的无限希望,他就叫张炳昌,曾泽生的机要秘书和副官长。

“张秘书,我们等着,我们野战军首长也来电问及此事,他们也深深地关怀曾军长及六十军全体将士的前途。”

“我代表敝军长十分感谢野战军首长的盛意。”

不觉他们已到河边的公路,一辆半新的美国吉普车停在公路上等着他们。

“赵司令,请留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张秘书说着跟赵司令拉手。

“我们准备在这里开欢迎会欢迎你们。”赵司令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再见!”张炳昌和李峥二人上了车,同时向赵司令告别。吉普车在公路上开足马力驰去。

白师长打来了电话,曾泽生一边吃饭,一边对白师长说:

“绍学,你真是个小心人呀,放心,不会走漏什么消息,一切都是我自己亲手布置的,新七军那边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什么可疑征象。你们仍按原定计划准备,张炳昌他们回来后,我马上告诉你们。”

话刚完,副官进来报告:“郑司令官有请,要马上去。”

曾泽生听了一怔,稍停,镇定下来对副官说:“说我刚吃饭,吃完就去。”

副官去了一会儿又走回来:“报告,郑司令官请军长亲自接电话。”

这下曾泽生倒有些吃惊了,心想,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但他又不能不赶快去接电话。电话中郑洞国的声音很急促:“曾军长,有非常紧要的事,请你马上来一下。”曾泽生一听更加吃惊了,心想,什么事情这样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莫不是起义的事被他知道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得支吾道:“嗯……我,我正在吃饭。”不料对方紧逼一句:“饭过一会儿再吃吧!情况很紧,最好请马上就来。”

曾泽生这下是由吃惊而有些犯疑了,知道不去不成了,他一方面竖着话筒回答郑洞国:“马上去。”然后就叫副官接陇、白两师长的电话。曾泽生拿起话筒第一句就问:

“郑洞国找过你们没有?”

对方很吃惊,急忙发问:“联络的人出了什么事吗?”

曾泽生这才感到自己刚才的话问得太唐突了,语气随之放松下来:“没有,他们什么事也没有出,只是郑洞国来电话找我找得很急,所以我犯疑了。”

“没有找过我们,根本没有找过我们。”对方双双回答。曾泽生这才稍微放下心,但他还叮嘱他的两位师长:绍学、子渊,这次找我,催得那么急,我们不能不提防,但我还得去,在我未回来之前,就是天塌下来,你们都不许离开部队,万一有事,你们俩仍按原计划行动。

“谅他不敢!如果他敢妄动,我们就拚了!”两位师长在电话里表了态,曾泽生放了心。他坐车直往兵团部。沿途,行人稀落,西北风卷着尘沙滚去,商店没有一间开门的,城市显得格外空旷、冷落、荒凉。他的心更难过了,深感内战给人民造成的苦难,深感就是郑洞国把他扣留、杀了,他的部队也应该起义。

汽车在郑洞国新搬的司令部——伪满中央银行门前停下。副官亲自把他迎到郑洞国的秘密办公室,这时的曾泽生脚虽随着副官在走,心可是十分不安,他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最坏的情况。当副官呼道:“报告!曾军长奉命来到。”门启处,郑洞国穿着敞开领子的美式茄克,半身躺在沙发里,大口大口地吸着烟,显得面容憔悴,愁苦不堪,屋里烟雾弥漫,使得有严重支气管炎的曾泽生,忍不住干咳了几声。郑洞国捻灭了烟头站起身来,在茶几上拿起电报递给了曾泽生。这是蒋介石给郑洞国的命令:

“空援机油短缺,立即向沈阳突围。”

接着郑洞国又从抽屉里取出封信来交给曾泽生,并跟他说:

“今天,锦州已消息断绝,情况不明了。”说完大叹一口气,“这信是委员长亲笔写的:‘情况紧迫,你们只有立即突围,才庶可有点生路,’曾泽生偷眼看郑洞国,郑洞国这时一扫过去那种大将军的矜持,真是惶乱不堪。”他装着很庄重的样子把信和电报交还郑洞国,毕恭毕敬地问道:“司令官准备怎么办?”

“只能按命令行事。”郑洞国语气沉重地说,“我计划今晚就开始行动,明天出击,18号突围,你的高见?”

曾泽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随口说了一声:“好吧!不过士气低落,突围,六十军怕没有希望。”

郑洞国听罢,默然未语,曾泽生趁势问他:“司令官,你计划从哪条路走?”

“走伊通、双阳这条线……万一突不出去,就拉上长白山。”郑洞国这不知是真是假的回答,使得曾泽生不禁暗暗笑了,他走前一步说:“司令官,你还想在共产党的天下打游击呀!”郑洞国听后没说什么,还是愁眉苦脸,又继续点燃烟。曾泽生记挂着自己的事,就向郑洞国告辞,临行跟郑洞国说:

“下午商议行动,我派参谋长来参加,他可以代表我全权决定一切,情况我已经完全了解,司令官怎么决定,我就怎么执行,我先回去向师长们传达。”

“好。”郑洞国点了点头,屁股在沙发上动都没有动一下。

曾泽生出来,又去找李鸿,他想劝李鸿同他一起起义。进了李鸿公馆,副官说李鸿忽然得了伤寒症,正发高烧,躺在床上。曾泽生听后就直奔李鸿的卧室,李鸿确是烧得人事不省,谈话也是糊里糊涂,没有个句数,但胡言乱语都是坚决突围。曾泽生的来访,李鸿本人和他的副官只觉得曾泽生对他的病深切关怀,曾泽生走出李鸿的卧室,心里想:

“新七军不愧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李鸿不愧是新七军的师长、副师长、军长……”

曾泽生至此打消了劝李鸿起义的念头,甚至埋怨起自己为什么这样糊涂起来。

从李鸿公馆回来,天已经晌午。吃过午饭,还不见张、李二人回来,曾泽生真是心急如焚、忐忑不安了。他一分一秒地等着,好容易等到黄昏,夜幕张起来的时候,终于等到他们的归来。张、李不等曾泽生问,他们就向曾泽生恭贺。张秘书说:

“解放军首长十分欢迎和赞成我军的正义行动,决定时间地点,他们即派军队前来接应。”

曾泽生真是高兴极了,立刻跟陇师长通电话:“陇师长,我马上就到你那里。”陇师长把会议室设在一个停工纱厂的食堂里。曾泽生到时,屋里人挤得满满的,显得特别热闹,欢迎他的情绪也异于往常。曾泽生走上临时设的讲桌前向大家问好后,就讲开蒋介石压迫六十军的事了:

“同事们,兄弟们:蒋介石对六十军的排挤、歧视、分割……你们都是亲尝过的,现在大家被围在这孤城里,生不得,死不得,怎么办才是生路?”

“军座,你下命令吧!我们服从!”下面一阵喊声。

“我今天是要来同大家一起商议商议,研究方法。”曾泽生表现得很谦虚,也满诚恳。可是旧军队一切都是当官的说啥就算啥,现在曾泽生说要和大家商议,研究办法,大家倒感到不习惯了。曾泽生刚坐下,大家就三言两语地窃窃私语起来,但没有一个正式起来说话。曾泽生于是又笑着问道:

“你们说说看,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回答他的依然是沉默,可是事情是不能多等了,他开始有些急躁起来,他想马上站起来说,但他马上又制止了自己:“怪这些部下吗?不,自己过去从来没有给过下面这种权利呀!”

又过了好一会儿,角落里才有一个人大声地说了一句:“军长怎么命令,我们就怎么办。”

立时,满屋的人就嗡嗡地随声附和:

“对,军长怎么命令,我们就怎么办。”

说来说去还是军队里下级对上级那句话。

“不!”曾泽生笑着摇摇头,“这不是下命令的事,这是关系全军官兵的大事,还是应该大家多商量,多考虑,以免过后有二话。”

可下面还是说:“还是请军长作决定吧!”

曾泽生又诚恳地表示:“这次是非跟大家商量后才好决定,我一个人是决定不了的。”

大家看到曾泽生的态度,确跟往常不一样,不仅诚恳而且耐心,终于有人站起来说话了,这是一营长廖杜。他说:

“军长,我主张,立即向沈阳突围。”

曾泽生当即否定了这个意见,但他的态度是和蔼的,话语是说理的,他说:

“大家都知道,单是围困长春的解放军就是那么多,沿途难道没有阻击部队?恐怕还没有等我们走到沈阳,就早被消灭了。”

大家听曾泽生这话里有话,而且正合大家心意,会场一下子活跃起来。但是大家还不敢直截了当地说,只是进一步试探着军长的真意……

有人说:“死守长春,等待援兵。”

有人说:“尽忠党国,战至最后一人。”

一阵热烈的吵嚷,可就没人提起义,曾泽生陷入沉思了。他用眼横视了一下坐在面前的他的袍泽,他们都是远离家乡被迫来到内战战场上的乡亲,几年来离乡背井、抛妻舍子,看够了蒋石嫡系部队的白眼,又都知道解放军的力量和政策。他们知道眼前在长春,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所以各人都是心事重重。他们不是不想起义,而是他们担心,在郑洞国、新七军的监督下,万一起义不成,就会被处以“叛逆之罪”。曾泽生觉得必须由自己起来说话不可了,于是他站起身来,用沉重的语气道:

“各位弟兄,死守待援无异是等死。蒋介石祸国殃民,我们对他尽什么忠?!跟他们报什么国?!不过话还得说回来,到底该怎么办,还是大家再来议议。”

这下可有点儿不同了,在最后一排凳子上,猛地站起一个人来,他很急促地说了几句,语气干脆,声音宏亮。他是五四七团团长朱光荣。

“我主张起义!完啦!”

一时,满屋的人头,像被电流吸住一般,一下都转了向,然后又都回过头来望着曾泽生,看他怎么反应。这时会场的气氛真是紧张极了,一片沉默。曾泽生看到机不可失,不能不马上作肯定的表示了。于是,他表情庄严、斩钉截铁地说:

“起义,这是现下可以走的唯一道路,我赞成这个意见。”

会场的情绪,像一根绷紧了的琴弦一下放松了,人们随之活跃起来,曾泽生趁势追问:

“你们同意起义吗?”

“同意!”大家齐声回答,声音充满了兴奋。

这时陇师长从中间的座位中站起来,曾泽生就势郑重宣布:

“现在,我宣布:六十军起义!陇师长立即指挥二十一师,向新七军布防。”

一阵异常热烈的掌声之后,曾泽生离开二十一师到一八二师,白师长迎着他,当他跟白师长说了二十一师的情况后,白师长告诉他:

“我们一八二师连以上的军官都一致通过了起义。”

曾泽生真高兴,紧拉着白师长的手,告诉白师长:

“这下我们可好了,请即向新七军布防,撤回郑洞国今晚开始突围的行动命令。郑洞国要想消灭我们,我们就同他们拚,我们有解放军作后盾,不怕他们。”

接着,曾泽生拿起电话跟五十二师师长通话:

“李师长吗?有件事通知你,今晚11点,请你带3个团长一起到军部开会。注意,一定要准时到达。”

“是,一定准时到达。”

曾泽生一直没放下话筒,他是在听那位李师长是否给他的团长们打了电话。然后他才转身对张秘书说:

“炳昌,起义的行动,一切都安排好了。就是这个五十二师——杜聿明满腔热情来监视六十军的交警部队还没有安排。师长李嵩平,你是知道的,历来就不让我们过问他们内部的情况。这次正驻在我们2个师的中间,是我们起义的障碍。现在找你来,就是要你去铲除这个障碍。”

“请问军座,怎么个铲除法?”张秘书问。

“我刚才不是已经给李嵩平打了电话,要他今晚11点带3个团长来吗?到时你就将他们扣留,告诉他们,六十军起义了,要他们命令他们的副师长、副团长听从指挥,随同行动,不然,就要他们的命。”曾泽生说着望了张秘书一眼,“炳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军座,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张秘书站起来补充说,“我一定把事情办好。”

“那你马上去吧!”曾泽生向张秘书挥手,张秘书立正之后,转身出去了。

夜10点,长春街上漆黑一片,远远两辆吉普车大开着灯,飞似地向曾泽生的办公室驶来。曾泽生此时正在向他的直属部队动员起义,副官向他报告:

“李嵩平和3个团长到了。”

“你请副官长陪他们一会儿,说我马上就去。”曾泽生告诉他的副官,然后继续跟他的部下讲话。

李嵩平和三个团长,兴高采烈地来赴会,吉普车停在门口,李嵩平傲然地走下车,一如往昔大摇大摆地闯过卫兵,走上台阶去,迎面副官长张炳昌上前几步,紧紧握着他的手说:

“军长有点事,不能马上来,请先到军长的休息室坐一下。”

李嵩平点点头:“行,哪里坐下都行。”接着招呼他的3个团长道:“才10点钟,先到军长房里去坐坐。”李嵩平跟往常一样,没有让警卫跟上楼,到楼口就挥手让他们各自休息去了。张炳昌顺便把勤务兵带到传达室喝茶,然后带李嵩平一行4个人上了楼,走向曾泽生的休息室。

李嵩平对六十军要起义的事,看来一点儿也不知道,边上楼还边向副官长打听:“军长找我们来商谈什么事?别的师有人来吗?听说部队要向沈阳突围,有这个事吗?”张炳昌应付李嵩平道:“听军长说也通知白师长和陇师长,他们怕已动身往这儿来了吧?”突围的事一字未提。走到曾泽生的休息室,李嵩平右腿刚跨进去,就有些吃惊了。休息室的东西全搬空了,只凌乱的放着几张沙发,地上纸屑、烟头狼藉。他正待返身退出,4个卫士提着枪从里屋走出来了。李嵩平的脸猝然惨白,拉着副官长的袖子,战战兢兢地问道:

“张副官长,这是什么意思?”

副官长当即很严肃地告诉他们:“曾军长命令我向你们宣布:六十军起义了!你们被扣留了。现在要你们马上用电话向你们的副师长、副团长交代,听从指挥,和我们一起行动。不然,就先枪毙了你们,然后剿你们全师,那时候可别怪我们无情。”

这时3个团长都望着他们的师长,吓得直打哆嗦,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是,遵命,一定遵命。”李嵩平也打着哆嗦说。平常那种鼻孔朝天的凌人盛气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张炳昌立即命令他们:“你们一个个轮流给你们的副师长、副团长打电话。”李嵩平和他的团长们喏喏称是,一一照办。

很快,副师长、副团长都来了,他们一进屋后的吃惊,并不亚于刚才的李嵩平,一个个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差舌头没有吐出来。李嵩平拉着他的副师长的手,哀声丧气地叮嘱说:“千万要听从曾军长的命令,起义吧,保全我们的生命要紧。”

3个团长也各自向他们的副团长说:“千万不要有二心,要不然,我们大家都活不了。”

张炳昌更严厉地告诉他们:“你们如果不听话,跟新七军跑,我们先剿灭你们,我们有解放军作后盾,你们不要执迷不悟。”

“是、是、是!”副师长、副团长们一个个点头哈腰地回答,“张副官长,我们有几个脑袋敢抗命?我们一定服从指挥、拥护起义。只有这样才有生路。”

这时已经午夜1点了,曾泽生从他的军部搬到五四七团团部,这是拥护起义最坚决的1个团,曾泽生在这里借助一根蜡烛的光,给郑洞国和李鸿写信……

桂庭司令钧鉴:

长春被围,环境日趋艰苦,士兵饥寒交迫,人民死亡载道,内战之惨酷,目击伤心。今日时局,政府腐败无能,官吏之贪污横暴史无前例,豪门资本凭借权势,垄断经济,极尽压榨剥削之能事,国民经济崩溃,民不聊生。此皆蒋介石政府祸国殃民之罪恶,有志之士莫不痛心疾首。军队为人民之武力,非为满足个人私欲之工具,理应救民于倒悬。今本军官兵一致同意,以军事行动反对内战,打倒蒋氏政权,以图挽救国家于危亡,向民赎罪,拔自身于泥淖。

公乃长春军政首长,身系全城安危。为使长市军民不作无谓牺牲,长市地方不因战火而糜烂,望即反身自省,断然起义,同襄义举,则国家幸甚。竭诚奉达,敬候戎绥!

曾泽生敬启

第二天,曾泽生刚起床,郑洞国就派长春市长等人来找他了。他们是来拉曾泽生的后腿的,先跟曾泽生说话的是郑洞国的参谋长杨友梅,杨说:

“司令官因职务缠身,不暇前来,特派我等拜致副司令官,请副司令官再从长计议。”

“我们什么都计议好了,就是反蒋起义。”曾泽生表示得很坚决。长春市长尚传义一看不对,马上改口道:

“郑司令官说,过去我们有哪些事情办得不好,请副司令官多提出来。今后的一切事,请副司令官多作主张。希望副司令官从长计议,顾全大局。”

曾泽生冷笑一声,说:“尚市长,六十军此举正是为了顾全大局,为了拯救自身出苦海,为了拯救几十万在贵市长管辖下如今正在死亡线上挣扎的长春老百姓,我是为了打倒蒋政权,并非与郑司令这个人有什么过不去。请诸位回去,把我的意思上复郑司令官。”

杨友梅早忍不住了,他冷笑一声说:“副司令官,军人临阵这样作,怕不够恰当吧?”

话说到这里就呛住了,长春政府秘书长崔垂言见势不对,赶紧上前帮腔:“杨参谋长的意思,是劝副司令从长计议,决无他意。”尚传义也跟着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杨友梅也只好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陪着笑脸说:“请副司令官原谅我的唐突。”几个人纠缠过来、纠缠过去,无非是劝曾泽生不要起义。最后曾泽生干脆告诉他们:

“我们的起义行动决不变更,请转告郑先生,假如他和新七军愿意和六十军一致行动,本人愿代为联络,作个引荐;假如他要先剿灭六十军再突围,也只有听便。”

曾泽生说完,把手一扬,表示送客,然后跟他们说:“时间不早了,你们还可以去歇一会儿。快走吧!”

就这样,六十军正式起义了。

在裕昌源纱厂,曾泽生的临时指挥所里,曾泽生会见了解放军赵司令员的代表刘浩同志。这个早在吉林就曾到陇师长部队来过,并跟陇师长谈过话的云南出生的共产党人,一见面就向曾泽生伸出他那又大又厚的手。他热情地对曾说:“解放区军民,正在积极准备热烈欢迎你们。赵司令员要我向您致意,他带大军南下围攻廖耀湘,解放沈阳,不能亲自欢迎您了。他希望和您在沈阳见。”

“谢谢,太不敢当了。”曾泽生笑着回答。

然后,刘浩传达野战军首长的命令:

“决定六十军18日晚上撤出长春,所遗防务,由解放军接替。”

曾泽生立即立正受命,并表示:“黄昏即撤。”

夜,月明星稀,真是好月色,多少年来受尽熬煎的队伍,望着星光踏上了光明的前途。曾泽生和刘浩坐着吉普车走在最前面,后面是白师长和他的队伍,中部夹着李嵩平师,最后是陇师长率领的二十一师。

出长春不远,他们就听见解放区军民敲锣打鼓、燃着鞭炮等着欢迎他们了。不一会儿,他们看见男人用洋铁桶挑着开水,妇女用藤蓝提着煮熟了的鸡蛋向他们的身边走来。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歌声震天响,接着卷过来一阵一阵口号声:

“欢迎六十军起义!”

“军民团结起来!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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