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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鸿门惊险

公元前207年冬天,项羽来到了函谷关下。他本来应该来得还要更早一些,但在洛阳以西的新安城耽误了一些时日,所以姗姗来迟。

项羽不急着入函谷关,他在新安忙些什么呢? 忙着干一件大蠢事。

项羽率领的诸侯军中,有些士卒曾经到关中负过劳役或当过戍卒,受到过秦地官兵的歧视、欺负。待到章邯率秦军投降后,诸侯军的官兵便予以报复,对秦军官兵呼来喝去,随便羞辱他们。秦军官兵为此生出怨恨的情绪,暗地里议论说:“章将军等人骗咱们投降,如今若能攻入关中击灭秦朝,当是大好事;倘若不能,诸侯军将咱们掠持到东方去,而秦朝又尽杀咱们的父母妻儿,那可就糟糕了啊!”诸侯军的将领们听到这些议论,即刻报告给项羽。

按道理项羽应该想办法安抚秦籍的官兵,同时给双方官兵做政治思想工作,让他们化解往日的怨恨,团结起来,共同为灭秦大业战斗;可是项羽处理问题的方式却粗暴简单,他秘密召来英布、蒲将军商量说:

“目前军中秦卒很多,他们内心不服,如果过了函谷关不听从调遣,情势必会危急。所以不如将他们除掉,只与章邯、长史司马欣与都尉董翳等人进入秦地。”

于是,一个残暴的计划出炉了,项羽调动楚军,由英布与蒲将军具体负责,趁着夜晚,在新安城南面袭击并活埋了二十余万秦兵。

每次读这则史料,都让人感到震撼与疑惑。二十多万活蹦乱跳的官兵,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被全被杀死?就算他们没有武器,就算他们毫无防备,可他们是二十万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人啊,他们难道不反抗吗?有人猜测,他们可能是先被药物毒倒或被酒灌醉,才被活埋的。可是即便如此,他们的人数太多了,不可能集体中招,即便他们当中很少一部分人反抗,也是一股不弱的力量,势必会给楚军造成很大的麻烦。

我猜测,楚军在杀害这些秦军官兵的过程中,极可能遭遇了反抗,而且楚军极有可能损失很大。例证之一,蒲将军有可能就死在这次行动中。英布与蒲将军是具体负责这次行动的前方总指挥,可是这个事件发生后,蒲将军就从历史上神秘地失踪了,以致连具体的名字都没有留下来。

这个蒲将军是项羽的爱将,不仅与英布齐名,而且两人关系超铁,可以说英不离蒲,蒲不离英。项羽只要有重大军事行动,一般派他们哥俩儿打前锋。但自新安过后,蒲将军一夜消失。

对于项羽的到来,刘邦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等他真的来到函谷关下,刘邦还是极为紧张。刘邦召集紧急军事会议商讨对策。有人建议说:“关中地区比其他地区要富足十倍,且地势险要。听说项羽封章邯为雍王,意图让他在关中称王。现在如果他来了,您恐怕就不能占据这个地方。当务之急是派兵把守函谷关,不让诸侯军进来,随即征召关中兵员,增强自己的实力,全力抵御他们。”

这个主意如果放在前段时间,刘邦会毫不犹豫地否决;但现在刘邦认为可以试试。项羽残杀秦军二十万官兵,不仅自损了实力,而且关中人民都开始痛恨他,这等于变相增强了刘邦的力量。

刘邦下令守卫函谷关的将士,不要放项羽进来。

项羽来到关下,见关门紧闭,勃然大怒,派英布等人攻击函谷关。

前文说过,函谷关对骑兵与车兵是天险,但对步兵起不了多大的阻拦作用,他们能轻易攀上关城周围的高地,居高临下夺取关口。

刘邦派去守卫函谷关的兵力比较薄弱,很快就被英布击溃。项羽顺利占领函谷关,进军到达戏城(今陕西临潼附近)。

项羽对刘邦不热烈欢迎自己憋了一肚皮火气,恰在这时,偏偏又有两个人来火上浇油。

一个人是他的首席谋臣范增。范增是那个时代最有见识的人物之一,他了解刘邦,知道刘邦是个厉害角色,暗中担心项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一心想尽早除去刘邦。可是,项羽虽然与刘邦有潜在的利益冲突,但他们毕竟是战友加兄弟,他也不好把这事挑开明说。现在项羽对刘邦怒气灌胸,正是个说话的好机会,范增趁机提醒说,刘邦对关中的干部群众太关心,表明他的志向不小,应赶快灭掉他,不要让他做大成为危险的对头。

另一个来火上浇油的人,是刘邦的左司马曹无伤,他密报项羽说:

“刘邦想在关中称王,任命秦王嬴子婴为宰相,独吞所有奇珍异宝。”

曹无伤近来对刘邦有满腹意见,有背叛之心。而且他为人乖巧,见项羽势大,担心刘邦会被收拾得只会掉眼泪,所以就提前来巴结项羽,给自己留条后路。可是巴结人也是个技术活,你得会看人,巴结错了,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曹无伤不懂这个道理,结果巴结出了杀身之祸。

两人进言后,项羽对刘邦更加不满,他发布密令,让士卒们饱餐战饭,准备次日攻打刘邦的部队。当时,项羽拥兵四十万,号称百万,驻扎在新丰县的鸿门;刘邦拥兵十万,号称二十万,驻军灞上。双方的兵力对比为4∶1,实力悬殊,如果打起来,胜负基本没有悬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项羽的军营中,急坏了一个人,这个人是楚国的左尹项伯。左尹在楚国的官员序列中是煊赫的高官,相当于第一副宰相;而且这个项伯是项羽的亲叔父,身份相当特殊。项伯之所以着急,是因为他的一个好朋友在刘邦那边,他担心诸侯军发动攻击,会把刘邦军打得一塌糊涂,从而伤着他的那个好朋友。

项伯是个忠厚人,心地好,讲义气,为此,他坐卧不安。

半夜时分,他悄悄地牵马溜出军营,飞驰来到刘邦军中,偷偷找到他的那位好朋友,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让朋友随他一起离开,说道:“你可别跟刘邦一块死啊!”他的那位朋友就是韩国司徒张良。张良不同意,说:“我为辅佐韩王的原因,伴随着沛公,而今沛公遇有急难,我却逃走,这不仗义,我需要跟他打个招呼。”

张良进大帐见刘邦,把项伯来访的事讲了一遍。刘邦大吃一惊,第一反应是:赶快命令各军准备抵抗。张良说:“您估计自己的兵力能抵挡项羽吗?”刘邦沉默了一会儿,道:“确实差远了,可该怎么办呢?”张良说:“我回去告诉项伯,就说您决不敢背叛项羽。”刘邦问:“您与项伯到底什么关系啊?”张良回答:“我与项伯是多年故交,他曾经杀过人,我救了他。现在事情紧急,所以他才前来告诉我。”刘邦心中这才稍稍有些底,问道:“你们俩谁大谁小?”张良道:“他比我大。”刘邦说:“你替我请他进来,我将拜他当兄长。”

张良出去邀请项伯,项伯很尴尬,忸怩不愿进去。张良连劝带拉,项伯才进去与刘邦相见。刘邦非常殷勤热情,命人摆酒款待项伯。席间他多次向项伯敬酒,亲热地称他为兄长,聊到热烈处,他提出要与项伯结为儿女亲家。该做的铺垫都做完了,他自我表白说:“我自进入关中,连毫毛般微小的东西都不敢沾边,只是登记官民,封存府库,等待着项将军到来。我派将领把守函谷关,是为了防备有盗贼出入和应付特殊情况。我日日夜夜盼望着将军驾临,哪里敢反叛啊!望您把我的情况告诉项将军,免得他误解。”

项伯很受感动,感觉刘邦这个人不坏,爽快地答应下来,他对刘邦说:“你明日一定早些到对面去,向项王亲自道歉啊。”刘邦连声答应。

项伯当夜赶回去,将刘邦的话一五一十报告给项羽,劝他道:“要不是刘邦先攻下关中,您又怎么能顺利进来呀?如今人家建了大功,你却要去攻打人家,这样做不仁义,还不如好好待他,落个好名声。”

项羽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况且他对项伯平日非常敬重,再加上与刘邦有私谊,所以听了这话,气就消了大半,答应了下来。

项羽想想也是,人家刘邦攻占关中,按照怀王之约就是关中之王,完全可以占据咸阳,自由支配城里的战利品;现在因为人家驻军灞上,对城里的财物丝毫不取,静等自己到来,就算心里不情愿,也可以理解。而且,自己入关本来就是抢人家的利益,没安什么好心,怎么能只怪人家。想到这一层,项羽不仅没了气,反而有些惭愧。

第二天,刘邦带领一百多骑兵随从来到鸿门,一见项羽他就忙道歉说:“我与将军合力攻秦,您在黄河北作战,我在黄河南作战,没料到我能先进入关中破秦,得以在这里与您重逢。如今有小人搬弄是非,使您和我之间产生了隔阂。”项羽被老战友刘邦的几句好话说得心肠发热,有些不好意思,顺嘴说道:“这是您的左司马曹无伤散布的流言,不然的话,我何至如此啊!”

曹无伤的性命就这样被项羽无意间断送了。

项羽热情地留刘邦与他一起吃酒。席间,范增频频向项羽递眼色,并三次举起佩玉暗示项羽杀刘邦,项羽只装没看见,默然不语。范增急了,起身出去招呼项庄,对他说:“项王为人心肠软,还是你进去给刘邦敬酒,敬完酒,你就请求表演舞剑,然后乘势在席上击杀刘邦。不然,我们这些人终将成为他的阶下囚!”项庄是项羽的弟弟,是一个剑术高手。

项庄依计去为刘邦祝酒,敬完酒后,项庄道:“军营中没有什么可以取乐,请让我为你们舞剑助兴吧。”项羽不知内情,兴奋地说:“好啊。”项庄拔剑起舞,眼睛频频瞥着刘邦。项伯见状,明白这位侄子的用意,也起身拔剑起舞,时时用身子遮护刘邦,使项庄无法行刺。

张良连忙溜出门,找到樊哙。樊哙正着急,迫不及待地问:“今日之事怎么样?”张良说:“现在项庄拔剑起舞,他的用意却是刺杀沛公。”樊哙道:“情况紧急,我马上进去,与他拼命!”

樊哙带剑持盾直闯军门,卫士想要阻拦他,樊哙侧盾一撞,卫士扑倒在地。樊哙入内,掀开帷帐立在当场,怒目瞪着项羽,头发直竖,眼角都要睁裂开。项羽吃了一惊,手按剑柄,跪起身来,说道:“来客是干什么的?”

张良回答:“他是陪沛公一同来的樊哙将军。”

项羽松了口气,说:“好一位壮士啊!赐给他一杯酒喝!”

左右的侍从想让樊哙难堪,故意递给樊哙一大斗酒。樊哙拜谢,站着一饮而尽。项羽见他豪壮,说:“再赐给他猪腿吃!”

侍从们又故意拿给他一条生猪腿。樊哙将盾牌倒扣在地上,把猪腿放在上面,用剑切割开,连血带肉放在嘴里大嚼。项羽见樊哙颇为可爱,说:“壮士,你还能再喝杯酒吗?”

樊哙慷慨陈词道:“我连死都不避,一杯酒难道还推辞吗!秦王心狠如虎狼,杀人唯恐杀不完,用刑唯恐用不够,致使天下人都起而反叛。怀王曾与各路将领约定:‘先打败秦军进入咸阳城的人,在关中为王。’现在沛公最先击溃秦军,进入咸阳,毫毛般微小的东西都不敢染指,就率军返回灞上,等待您的到来。沛公这样劳苦功高,您非但不给予封赏,还听信小人的谗言,要杀害他。这是重蹈秦朝灭亡的覆辙呀,我自以为您的这种做法不可取!”

项羽口拙,无话可答,只得说:“先坐会吧。”

樊哙见气氛好转,就在张良的身边坐下。

坐了不一会儿,刘邦起身去厕所,张良趁机招呼樊哙一同出来。张良劝刘邦赶快脱身,刘邦说:“我现在走,不去告辞,不好吧?”樊哙道:“现在人家好比刀和砧板,我们好似鱼肉,还告什么辞啊!”三人商量,留下张良向项羽辞谢。

鸿门与灞上相距四十里,走小路只有二十里。刘邦撇下车马,独自骑马而行,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人持剑和盾牌,快步相随,经骊山,取道芷阳,抄小路直奔灞上。

项羽见刘邦迟迟不回来,派人去催促。这人很快发现了真相,可他没有立即回报,而是磨磨蹭蹭,替刘邦拖延时间。直到估计刘邦已经脱离险境后,他才与张良一同回到大帐,汇报情况。这个人名叫陈平。

张良向项羽告罪说:“沛公禁不起酒力,无法来告辞,谨派臣张良将白璧一双,替他敬献给将军;另外将大玉杯一双,替他敬呈给亚父。”项羽关切地问:“现在沛公在哪里呀?”张良道:“他听说您有要责备他的意思,吓得独自跑了,估计已经回到军中。”项羽虽然感到有点败兴,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就接过白璧,放到坐席上。亚父范增可没这么好的脾气,老头气得脸色发青,接过玉杯扔在地上,拔剑将它们击碎,大声吼道:“竖子不足与谋!夺取将军天下者,必定是刘邦!”

刘邦到达军中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诛杀内奸曹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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