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危难之时,萧何从关中源源不断地送来了几批新兵。这些新兵人数不少,但是有个特点,老的与小的都有,老的已经超过了服役年龄,小的还不到服役年龄。原来,由于连年战争,关中的青壮年已严重不足,萧何为了给前线补充兵员,只能放宽征兵条件。不过,尽管这些新兵不是很精壮,但他们斗志昂扬,几乎每个人心中都记着一本血账,对项羽怀有彻骨的仇恨,所以他们的到来,令荥阳城里陡然有了雄壮之气,颓废情绪一扫而空。
恰巧,有侦察人员来报,楚国的骑兵部队已经逼近荥阳。刘邦此前对骑兵没有什么概念,但经过这次彭城战役,他彻底见识到了骑兵的厉害。此前,由于技术上的原因,骑兵只是一个辅助兵种,主要用于侦察、骚扰及奇袭,很少承担主攻冲锋任务。但在彭城之战中,项羽一改往昔的惯例,利用骑兵担任突击任务,通过偷袭、踏营、冲散、驱赶等战术,给汉军造成了极大的混乱与杀伤。
刘邦决心打造属于自己的骑兵部队。这并非难事,因为他的部下中有许多前秦军的优秀骑士。选兵需要先选将,经过民主评议,大家一致推选李必与骆甲两人担任骑兵将领。刘邦很满意,但这两个人却坚辞不就,理由是:“我们原是秦军的军官,恐怕将士们不信服我们。”刘邦想想也罢,把这样一支力量交给自己不亲信的人,确实有点不放心。他想起了一个人,这人精于骑射,是员有名的猛将,正好可以担任这项职务。这个人就是前布贩子灌婴将军。经过一番努力,汉军的第一支骑兵部队宣告成立,由灌婴担任主将,李必、骆甲分别担任左右校尉。
灌婴率领这支新组建的骑兵,奉命出东城去迎击楚军,楚国的骑兵很惊讶,战败逃跑。
这支被灌婴打败的楚国骑兵,其实是楚国的尖刀部队,他们虽然败了下去,但楚国的大部队源源不断地开到,荥阳城下战云密布。
可能有人会问:楚军怎么现在才来?彭城之战以后,他们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快速乘胜追击?为什么要给刘邦留出喘息时间?
其实,这并非项羽懒惰或者仁慈,他有自己的难处,他难处有三点:第一,他虽然凭借偷袭与骑兵,以少胜多,大获全胜,但是他的兵力太少,胜利来得太快,这样的大混战局面,他也一时难以掌控;第二,刘邦的五十六万人,尽管折损了一半,逃跑了一部分,但还有一部分藏守在山间河谷中,如果不把他们肃清,让他们有机会聚集起来,将是一股可怕的力量;第三,他害怕齐国的田横尾随南下,如果他只顾向西追击刘邦,再被田横乘虚袭占了老巢,将得不偿失,陷入被动。
项羽肃清残敌,打扫战场,几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此时,项羽得到一个确切情报,田横无意南下寻仇,他北上临淄,赶跑了楚国扶植的伪齐王田假,扶立侄子田广当新齐王,重新统一了齐国。这对项羽不能算个好消息,如果田横清理完门户,领兵南下,自己将不得不继续与他缠斗。
事实上项羽又一次面临那个老的选择题,是打刘邦?还是打田横?
以他现有的力量,只能二选其一,上一次他选择齐国,结果丢了彭城,使自己极为狼狈。这一次,无论从哪方面分析,他都需要打刘邦。但田横怎么办?他会老老实实待着吗?项羽非常苦恼,这个问题不解决,他没有心思到荥阳找刘邦打仗。
正当项羽抓耳挠腮之时,前齐王田假狼狈逃到了楚国。田假见到项羽就像见到救星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自己的委屈,请求项王再次给自己做主。项羽见到他眼前一亮,笑逐颜开,打算借他的宝物一用——下令把他拖下去砍下脑袋,小心保存好,立即差人出使齐国,送给田横君臣。楚国的使者告诉田横,只要齐国不与楚国为敌,两国愿意结成友邦。田横见政敌已死,国内百废待兴,也乐得选择和平,遂接过项羽的橄榄枝,答应了楚国的要求。
楚国与齐国结束敌对状态后,项羽随即磨刀霍霍,领兵来打荥阳。
刘邦准备坚守的荥阳城,在今河南省郑州市西北约二十七公里处,是个战略要地,当时它城池广大,分内外两城,内城南北长约两公里,东西长约一点五公里。这座城池那时在河南地区的地位,大概相当于今天的郑州市,是中原地区的重要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号称天下名都;而如果从单纯军事意义上讲,它的战略地位甚至还要高。
荥阳之名,来自《尚书?禹贡》,当时大禹王治水,将南济水与黄河相连,济水溢出为荥,汇集成泽,称为荥泽。荥的意思,指水虽不大,但有波浪涌起。战国时,韩国在荥泽北岸筑城,名曰荥阳。
公元前360年前后,魏惠王为了漕运便利与军事防御的需要,决定建立水利工程网,下令开凿鸿沟。当时的工程技术人员,为使黄河水顺利流向东南,重新疏通了济水,使之与泗水、淮河相连。荥阳正好处在鸿沟与黄河的交汇处,遂一跃成为重要的交通枢纽。
秦朝占领荥阳后,决定把荥阳建设成全国最大的粮食储藏与转运中心。在鸿沟与黄河交汇口的不远处,有一座土山,名曰敖山。政府在山上筑起一座巨大的仓城,用于储备粮草,取名敖仓。
公元前221年,全国统一后,秦朝在荥阳设置三川郡,辖荥阳、巩、京等县,派驻重兵防守。
敖仓在荥阳的西北方向,两城相距约有十几里地,刘邦为了保证粮草的供应,与楚军打持久战,在荥阳城与敖仓之间重新修筑了一条道路。这条路修得很特别——路两边的壕沟挖得非常深,而且还在内侧用挖出的土石筑起了高墙,从而使这条路成为了一条几乎封闭的甬道。这样的运粮甬道相对比较安全,对付小股楚军绰绰有余。
刘邦利用有利地形,加强防御,摆好了架势,等着项羽的铁拳打来,可是,楚军虽然聚集了不少,却迟迟没有发动大规模进攻。原来,项羽按下葫芦起来瓢,刚刚与北面的齐国和解,南面的九江国又起火了。
九江国出事让项羽极为闹心。一是它的地理位置在后背,更具危险性;二是它原先是自家人,相当于自家的地盘,自家人反叛,危害性更大。项羽气得几乎吐血,他没法置之不理,只得抽调大军,南下讨伐英布。
英布能够在这个节骨眼上起来反叛项羽,是一件很具戏剧性的事情,而唱这出戏的主角,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个刘邦的使者随何先生。
随何初到九江国时,英布不肯接见,只是派出副手应付他。这样过了三天,随何焦急,对主管的官员说:“九江王不接见我,定是他认为楚国强大,汉国弱小。而我此次要见他,正是为这个问题而来。假如让我见到九江王,我说得有理,大王就需要听;如果说得不对,就把我们这二十人斩首在九江国的街市上,以表明九江王仇汉而亲楚的决心。”
英布听到随何放出的狠话,就犹犹豫豫地召见了他。随何说:“汉王派我敬呈书信给大王,是因为我方私下有些疑惑,想知道大王和楚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英布道:“我是臣,他是君。”
随何说:“不对吧,您与项羽同列诸侯,地位相等,按理不应向他称臣;您向他称臣,肯定是认为楚国强大,想给九江国找个靠山。可是,我们还有一事不解,当项王攻打齐国,身先士卒地冲杀之时,您本应出动九江国的全部兵力,亲自去为楚军打先锋,可实际却只调拨四千人去支援他们。你假如真心给他当臣子,这个样子不合适吧?再说,汉王攻入彭城时,项王还没离开齐地回师,您理应率领九江国的全部兵力抢渡淮河,奔赴彭城与汉军会战,可您却拥兵数万,无一人渡过淮河,只是袖手旁观。您如果真是要依靠项羽,恐怕不应该这个样子吧?我们分析,您这是想打着拥护楚国的幌子,悄悄地搞独立自主,这实际上非常危险。现在,您不公开宣布背弃楚国,是因为您怕招来楚国的惩罚,而同时担心汉国弱小,帮不上您的忙。”
英布的心事被随何说透,他既惊又惧,无话可答。随何趁热打铁,直截了当地告诉英布说:“您错了,楚国的强大只是表面的、临时的。”接着他分析了项氏楚国必然衰败的三个原因:第一,项羽既违背盟约,又主谋杀害义帝,天下人都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第二,现在楚汉相争,汉王联合诸侯,回守成皋、荥阳,运来蜀地和汉中的粮食,深挖壕沟,加固营垒,分兵把守各个要塞。而楚军深入梁地八九百里,靠老弱残兵从千里之外转运粮食,假如汉军坚守不战,楚军攻不能取,退无法脱身,军事优势很快就会丧失;第三,不要说楚军战不胜汉军,即便它侥幸战胜了汉军,也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因为届时各诸侯会人人自危,他们不得不相互团结起来,拼死与楚军抗衡。
随何坦率地说:“我们并不认为您的兵力足够消灭楚军,而是觉得您如能起兵反楚,就能把项王牢牢拴住;只要拖住他几个月,汉王夺取天下就很容易了。我请求随您一起提剑归汉,汉王保证会割地封您,到时候九江国必然还是您的。”
英布被随何忽悠转了心,应诺说:“那就遵命是了。”但他反复叮嘱随何,这事需要秘密进行,千万不可走漏风声。随何答应下来,但心中暗笑。
此时,项羽的使者也在九江国,住在客舍中。这一天,楚国使者正在唾沫星飞溅,督促英布发兵援楚。随何径直闯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楚使上面的座位上,朗声道:“九江王已经归汉,楚国凭什么来征调他的军队?”英布大吃一惊。楚国使者见事不对,起身要走,随何劝英布说:“事已至此,可以杀掉楚使者了,不能让他回去。”英布无奈,只得杀掉楚国使者,宣布反楚。
项羽帐下曾有五员猛将,英布,蒲将军,龙且,钟离昧,季布。
项羽不愿轻易离开彭城,派龙且为主将,让自家子弟项声为监军,命他们两人共同讨伐英布。这个龙且有勇有谋,极为厉害,他虽在排名上不如英布,但在心理与兵力上占有优势。英布率军与他打了几个月,从夏至冬,终因兵力不足,招架不住,只得选择逃跑。但是怎么逃呢?
在九江国与刘邦的防地之间,隔着楚军的控制区,英布担心自己根本就去不了荥阳。为了稳妥起见,英布只好抛弃自己的残部,带领少数亲信,与随何抄小路逃到汉军的控制区。
英布见到刘邦时,已是寒冬腊月。当时,刘邦一边坐在床边用热水洗脚,一边召见了英布。英布自以为是个人物,不知这是刘邦的一贯做派,见此情景犹如受了羞辱,怒火中烧,后悔来到这里,想要自杀。但是等到出来后,来到为他专门安排的客舍,却惊讶地发现,那里的陈设、饮食、侍从官员,与刘邦住所的规格配置完全相同,他马上转忧为喜,知道刘邦完全没有轻视自己的意思。
英布安下心神之后,派人到九江国招收旧部,但是迟了一步,项羽派叔叔项伯已经收编了英布的残部,并杀死了他的妻子和儿女。使者找到一些英布的旧友与宠臣,好歹收拢起几千人,回来见英布。英布听说家属被害,大为悲痛,心中暗骂随何害他,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得认命。刘邦见英布兵少,给他补充了部分兵力,让他驻守成皋城。
尽管英布反楚失败,这却给刘邦赢得了数月的时间,让刘邦从容干了几件事,巩固了大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