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说到刘邦被项羽的伏箭射中胸部,倒在地上。兵士们慌忙将他抢回营帐,紧急救治。军医官见他伤势较重,建议他卧床休养。
刘邦的这番表演有效地瞒过了项羽,他以为刘邦只是受了点小伤,所以很丧气。大约十几天后,刘邦的伤势好转,他西入函谷关,回到首都栎阳看了看,只住了四天又返回到广武山前线。这期间,他诛杀了原塞王司马欣,把他的头颅挂在栎阳的街市上示众。
刘邦回到广武没多久,收到韩信派人送来的一封书信,内容是:
“齐国伪诈多变,是个反复无常的国家,且它的南边又临近楚国。我请求让我暂且代理齐王,以镇抚齐国。”刘邦不看则已,一看火撞顶门,大发雷霆,骂道:“我被困在这里,朝思暮想盼他来协助我,他却想要自立为王!”张良、陈平在旁边,连忙暗踩刘邦的脚,凑到他的耳边低语说:“我军正处在不利形势中,哪能禁止韩信擅自称王啊!倒不如趁势立他为王,好好地待他,让他自行镇守齐国。不然的话,就可能会发生大麻烦。”刘邦犹如被冷水浇头,猛然醒悟,改口骂道:“大丈夫平定了诸侯国,要做就做正式的君王,何必要当什么代理国王呢!”当即下令封韩信为齐王。
可能有人会问,这个韩信没吃熊心豹子胆,何以敢跟领导公开要官?实情是,韩信之所以敢这样做,是因为这几个月他成了气候,不仅有了跟领导讨价还价的筹码,而且还有了可以挑战领导权威的资本。
6月的时候,刘邦在小修武附近夺了韩信的兵权,让他去赵地重新组织一支新军,去攻打齐国。韩信费了老大劲儿,组织起了一支几万人的军队,向齐国挺进。到达黄河岸边的平原渡口时,听说郦食其已经劝降了齐国,非常丧气,便停止前进,打算派人去统帅部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韩信军中有个高人,名叫蒯彻。这个蒯彻是范阳固城镇人,是个资深说客,在道上很有名;有人传说,《战国策》一书就出自他的手笔。
蒯彻在历史上第一次露脸是在五年前,那时陈胜派武臣经略赵地。
武臣与张耳、陈馀等人从白马津渡过黄河,沿途收取兵众,得数万人。
武臣的大军虽然攻下了前赵国的十几个城市,但其他的城市都固守不降。
这时蒯彻主动去见武臣,劝他说:“您认为先打胜仗才能扩大地盘,先进攻得手才能夺得城市,这是一个错误认识。您若听从我的计策,可以不进攻便使城市投降,不作战便能夺取土地,传送一篇文书,便可使千里之地平定。”武臣说:“你能具体说说吗?”蒯彻道:“范阳县令徐某,怕死且贪得无厌,他想在别的县之前投降。您若认为徐某是秦朝的官吏,就将他抓住杀掉,那么附近所有的城市都会固若金汤;相反,假如您送给我侯印,让我授给范阳县令,使他乘坐王侯所乘的车子,招摇在旧燕国、赵国的城市外,那么这些城市都可以不战而降。”
武臣对这个计策大加赞赏,拨给蒯彻一百辆车、两百名骑兵,让他带着印信去拜见范阳的徐县令。燕、赵旧地风闻此消息后,有三十多个城市不战而降。
蒯彻与郦食其同行,听说郦食其说降了齐国七十余城,心里酸溜溜的。他劝韩信说:“汉王先是命将军您攻打齐国,后又另派密使去劝降了齐国,但是他并没有明令将军您停止进攻啊,您怎么能不继续前进了呢?况且郦食其这个人,不过是个说客,俯在车前的横木上,驰入齐国鼓弄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凭此便降服了齐国七十多个城池;而您统率着几万人马,历时一年多才攻下赵国的五十余座城池。这样看来,您做大将军几年,反倒不如一个书呆子的功劳大了!”
韩信被蒯彻说转了心,传令悄悄渡过黄河,进攻齐国。
这件事,后来改变了许多当事人的命运。后来的史学家班固叹息着评论说:“蒯彻一说而丧三俊。” 这三俊指郦食其、田横与韩信。他们中首先倒霉的第一俊,就是老酒徒郦食其。
先前,郦食其意气风发来到齐国,对齐王说:“大王您可知道天下的人心所向吗?”齐王说:“不知道啊。天下人都归向哪里呀?”郦食其说:“归向汉王!”齐王道:“您为什么这样说呢?”郦食其等的就是这话,他开始甩开舌头,侃侃而谈,大意有三条:
第一,项羽不地道,先是背弃盟约,不让刘邦当关中王,而是强行把他赶到汉中,随后又迁徙并杀害了义帝。汉王忍无可忍,调动蜀、汉的军队攻打三秦,出函谷关,责问义帝的下落,同时收集天下的兵员,扶立诸侯的后裔。
第二,刘邦封有功的将领做侯王,把财物封赐给手下的士兵,与天下人同享利益,因此豪杰英雄和贤能才士都乐意为他驱使。而项羽相反,他对人家的功劳毫不记在心中,对人家的过失却总是耿耿于怀。将士打了胜仗得不到奖赏,攻陷了城镇得不到赐封,不是项姓的人没有谁能够当权主事,因此天下人都反叛他,贤能才士都怨恨他。
第三,现在汉军已经占有了敖仓的粮食,扼守住了成皋的险要,控制了白马津,断绝了太行的山路,设防在飞狐隘口。依此形势,他们必定能够战胜项羽。
结论是:大王若抢先归降汉王,齐国便可得到保全,否则,危亡的结局片刻就会到来!
齐王田广知道郦食其的威胁并非空言,他早就得到情报,韩信的大军已经来到了黄河岸边,准备攻击齐国。齐国虽然派华无伤、田解两位将军,率重兵驻扎在历下,准备抵御汉军,但他对韩信心存畏惧,这个人曾用几万疲卒一天内歼灭二十万赵军,其可怕程度不亚于项羽。在齐王看来,郦食其来访是汉军图谋齐国的一部分,所谓先礼后兵,他如果说降不成,韩信的大兵就会渡过黄河,发动攻击。但如果双方顺利达成了合作协议,那么自然用不着韩信再出兵了。
经过与叔叔田横紧急磋商,齐王田广同意接受郦食其的建议,派使者与刘邦讲和。齐王为了表示自己的热情,留下郦食其饮酒祝贺。齐王爱喝酒,郦食其更爱喝,他们对了脾气,天天纵酒作乐。前线的齐军听到双方达成了和平协议,也松了口气,降低了历下城的战备级别。
10月,韩信的军队夜渡黄河,突然来到了历下城边,齐军毫无防备,被杀得大败。消息传到齐都临淄,齐王很惊讶,以为被郦食其出卖了。他把郦食其抓起来,郦食其也很惊讶,为自己争辩,齐王说:“你如果能让韩信退兵,就放了你;否则,就煮杀你。”郦食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叹了口气,回答道:“做大事不拘于小节,光荣而死非常值得,我不会为你去做这件事。”齐王恼羞成怒,真的煮杀了他。
此时,韩信的军队已经快速推进到了临淄附近,齐王自认为难以抵挡,一面派人去楚国求救,一面主动弃守,率军向东撤到了高密。为了保证在楚国的援军到来前不被彻底击败,齐国君臣分散行动,田横逃奔博阳,田光撤到了城阳,田既驻扎在胶东。
项羽得到齐国的急报,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当即派龙且为主将,号称领兵二十万,前去援救齐国,在高密与齐王的军队会师。
有个参谋人员劝龙且说:“汉军远离本土,拼死战斗,锋芒锐不可当。而齐、楚两军在自己的家门口作战,士兵容易逃散。因此不如深沟高垒固守,让齐王派他的心腹大臣去招抚已经丢失的城邑。那些城邑听说齐王还健在,楚国的援军已到,必定都会反叛汉军。汉军远离本土两千里,如果齐国的城邑全起来反叛,他们势必无处取得粮草,这样即可不战而使他们投降了。”
应该说这是个高明的计策,但龙且自认为骁勇,看不起韩信,说:
“我一向了解韩信的为人,容易对付得很!他曾依赖漂母分给他饭吃,毫无自己养活自己的办法;他还曾蒙受胯下之辱,毫无过人的勇气。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害怕。况且现在援救齐国,不打一仗便使汉军主动投降,我还有什么功劳可谈啊!假如与他交锋而战胜了他,半个齐国就可以归我了。”
11月,齐、楚两国联军在潍水的东岸摆开阵势,准备与韩信决战。
韩信命人连夜赶做了一万多个袋子,装满沙土,投堵在潍水的上游,然后率领一半部队渡河去袭击龙且,随即假装战败,往回奔逃。龙且果然上当,说:“我本来就知道韩信胆小如鼠嘛!”随即带领楚军主力渡过潍水追击韩信。韩信派人挖开堵塞在潍水上游的沙袋,大水立刻奔泻而下,龙且的军队被大水隔成两半。韩信迅速组织反击,龙且由于得不到后续部队的援助,兵败被杀,阻留在潍水东岸的楚军四散奔逃。
齐王田广逃到城阳,被追击而来的韩信俘杀。灌婴率领骑兵追击齐相田光,将他活捉,进军到博阳。田横听说齐王田广已死,便自立为齐王,迎击灌婴的部队。灌婴将田横打败,迫使他逃往梁地,躲到了彭越那里。与此同时,汉军的步兵将领曹参在胶东进攻田既,将田既杀掉。
就这样,汉军全部平定了齐地。
龙且为项羽帐下最得力的将领,能征善战,他的死让项羽极其悲伤。更要命的是,龙且带领的援齐楚军本是用来保卫彭城的,他们被歼灭,让楚国的后方陡然空虚。项羽知道,假如韩信稳定住齐国的局势后,趁机进攻彭城,他基本上无力阻止。项羽感到阵阵寒意,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虚弱与恐惧,第一次感到了个人勇力的局限性。
让项羽感到欣慰的是,韩信收拾好齐国后,并没有立即组织军队进攻楚国。他哪里知道,此时的韩信受到蒯彻的教唆,正端起架子,与刘邦讨价还价。
公元前203年2月,刘邦派张良带着印信来到齐国,正式封韩信为齐王。张良还有一项重要使命,敦促韩信尽快出兵攻打楚国。
项羽得到消息,恍然明白过来,他这才知道原来韩信有私心,并非无条件死保刘邦。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情急之下,项羽也想到了策士。他的帐下有一个叫武涉的人,受过专业的纵横术训练,愿意出使齐国,去说降韩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