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既死,刘邦成了老大,他开始按照自己的方式安排天下的秩序。
为此,他改封韩信为楚王,让他统辖淮河以北的楚国故地,建都下邳。封彭越为梁王,让他统辖原魏国故地,设都于定陶。
同时,刘邦还派兵俘获了一个诸侯王,同时改封了一个诸侯王,新立了一个诸侯王。
被俘获的诸侯王名唤共尉,是前临江王共敖的儿子。共敖虽是项羽封的王,但他在楚汉战争中一直保持中立,公元前204年,共敖病逝,他的儿子共尉继位。共尉是个笨人,他只知道在两强争霸时保持中立是一种智慧,不知道只剩下一强时再试图保持中立是一种愚蠢,他拒不接受刘邦的招抚。刘邦发怒,派刘贾与卢绾带兵前去讨伐,初战不胜。但汉军的援兵很快赶到,他们成功策反了临江国一名叫黄极忠的将军,在黄第六章建国的难题极忠的帮助下,江陵城被攻破,共尉做了汉军的俘虏。
被改封的诸侯王是衡山王吴芮。这个老江湖长袖善舞,很讨刘邦的欢心,所以被改封为长沙王。
被新立的诸侯王名叫无诸。这个无诸姓驺,大有来路,是越王勾践的第十三世孙。他本来自称闽越越王,到秦朝时,被朝廷削去王号,降级为闽中郡君长,为此他心怀不满。诸侯起来反秦时,他跟随吴芮起兵,但霸王项羽看不起他,忽略他的存在,没有恢复他的王号,搞得他很郁闷。刘、项公开冲突,他坚定地支持刘邦,得到了刘邦的认可,所以封他为闽越王,建都东冶(约在今福州)。
该安顿的诸侯都安顿得差不多了,刘邦开始顺理成章考虑自己的位置,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学项羽当诸侯盟主,称大汉霸王;二是学嬴政当皇帝,做诸侯的君主。以刘邦的志向与现有条件,他只要不发昏,肯定不会选择当霸王。
公元前202年2月,华北平原上草木萌芽,莺雀高飞。初三这天,刘邦在定陶城外、汜水南岸筑坛祭天,登基即皇帝位,国号为汉。定陶这个地方传说曾是圣王尧帝的国都,而尧帝被认为是刘姓的始祖。刘邦在这里即皇帝位,意思是要继承先祖的德统,成就伟大的事业。
定陶为原曹国的故都,古济水与菏水经过这里,那时它人口稠密,物产丰富,是中原东部重要的交通枢纽与经济中心,非常繁华。因为这里靠近刘邦的家乡,很多沛县籍的高级将领都希望在这里建都。然而,汉朝建都定陶有两个障碍。第一这里已经封给了彭越,做了梁国的首都;第二刘邦不喜欢,他嫌这个地方偏,他更钟情于处于天下之中的洛阳。
刘邦称帝不久,便把办公地点搬迁到了洛阳,并宣布把工作重心从对敌斗争转向战后恢复。为此,刘邦先后发布了两道诏令。
第一道诏令:精简军队,让大批士兵复员回家。刘邦要求社会各界关心复员军人的工作与生活,明令地方政府妥善安置他们,对于有功者,要根据他们的爵位让他们享受应得的待遇;对于一般复员军人,要免除他们家的赋税徭役;假如复员军人犯了法,也不准用刑具随意羞辱他们,而是要根据法律对他们进行惩治或教育。
第二道诏令:要求那些因躲避战乱,藏身于在深山大泽中的士绅民众,返回原籍,安居乐业。政府承诺,假如能拿出足够的证据,可以考虑恢复他们过去的住宅田产。
处理完这些紧要的事情,有一天,刘邦忽然想起一个人,这个人堪称当世英雄。刘邦想见他,有两方面原因:一方面,这样的一个有着巨大影响力人物潜藏在民间,让他不放心;另一方面,刘邦对他很敬慕、很好奇,想见下他的模样。
这个人就是前齐王田横。
齐国被韩信灭亡后,田横因为与彭越关系友好,所以躲进了他的领地。彭越那时虽然与刘邦是盟友关系,但有点三心二意,所以田横比较安全。后来彭越接受了刘邦给他的梁王封号,政治立场完全转到了刘邦一边,田横感到危险迫近,只好带领他的五百部属悄然东走,躲在了大海中的一座小岛上。
这个小岛东西狭长,风景秀丽,面积仅有一点四平方公里,在今即墨市东部海域的横门湾中,距离陆地约有七八里远。
刘邦打听到田横的下落后,派使者去表达自己的善意,宣布赦免田横的罪过,召他前来洛阳相见。田横是个高傲的人,他不愿当刘邦的臣下,就找了个借口,婉言推辞说:“我曾煮杀了陛下的使臣郦食其,现在听说他的弟弟郦商是汉朝的将领,我很害怕,不敢奉诏前往,只请求做个平民百姓,留守在海岛中。”
使者回来原话汇报,刘邦说这个好办,他专门下了一道诏令,告诉守卫宫禁的将军说:“原齐王田横即将到来,有敢动一动他的随从人马者,即诛灭他的家族!”刘邦的这道诏令下得很有艺术,因为那个接受诏命的卫尉将军不是别人,正是郦食其的弟弟郦商。刘邦这样做既照顾了郦商的面子,又等于明确而严厉地警告了郦商。
随即,刘邦再派使者拿着符节前去海岛,把诏令郦商的情况对田横一一讲明,并给他施加压力,说:“田横若能前来,向高处说可以封王,向低处说也是个侯。如果不来,便只能发兵加以诛除了。”
田横这下没了借口,他不怕死,但他怕有人说自己无赖,他也怕属下的五百余人性命不保,所以答应前去觐见刘邦。田横带着两个门客,乘坐官府的驿车,踏上了西去洛阳的大道。这一天,他们到达了距洛阳东郊约三十里的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名叫尸乡(在今河南偃师西),名字很不吉利。
田横或许被这个奇怪的地名打动,他在驿站里不想走了,对使者说:“我现在作为一个臣属去觐见天子,应当先沐浴。”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使者没有道理拒绝,他们一行人随即住下来。
田横没有去洗澡,他悄悄找来两位门客,对他们说:“我起初与汉王一道面南称王,而今汉王做了天子,我却成了俘虏,不得不称臣伺候他,这种耻辱本来已经够大了;何况,我还煮死了人家的兄长,又要同被煮人的弟弟同殿称臣;即便这位弟弟畏惧天子的诏令不敢动我,我难道内心就不感到惭愧吗?况且陛下想要见我,无非是想看一看我长得什么模样,现在我斩下自己的头颅,你们奔驰三十里地送去,神态容貌还不会变坏,仍然可以观看清楚。”
随即,历史上最让人扼腕叹息的一幕出现了,田横用刀割断自己的脖子,留下遗言,让门客捧着他的头颅,随使者疾驰洛阳奏报。
刘邦看到田横血淋淋的头颅,大为震惊,不禁泪流满面,慨叹说:
“哎呀!田横从平民百姓中奋起,兄弟三人相继为王,真是贤能之人啊!他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为表达对田横的敬意,刘邦任命田横的两个门客担任都尉,调拨给他们两千名士卒,命令他们按照殡葬侯王的礼仪安葬田横。田横被隆重安葬在了洛阳尸乡,具体位置在今偃师市西面的赫田寨村。
葬礼完毕后,又发生了一件让刘邦震惊不已的事情。田横的那两位门客没有回来,他们在田横的坟穴旁挖了个深坑,跳进里面自刎而死。
他们要永远陪伴自己的主人。
刘邦慨叹之余,猛然想起一件事。东海海岛上还留着田横的五百部属,假如他们听说田横已死,都学这两个门客自杀可如何是好?必须阻止悲剧发生!他当即派使者去海岛上安抚他们,告诉他们死者已不能复生,而活着的人还要让生活继续下去,新时代的幸福在等着大家呢。
使者火速赶到海岛,耐心地做人们的思想工作,希望他们回到岸上,重新过正常人的生活。但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岛上开始流传两首哀伤的歌谣,一首叫《薤露歌》,一首叫《蒿里歌》。
《薤露歌》唱道:“薤上露,何易曦。露曦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蒿里歌》唱道:“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踌躇。”
这是两首挽歌,第一首唱给田横,第二首唱给已死的两名门客,也是唱给他们自己。随即,这五百人就这样唱着挽歌纷纷自杀身亡,让汉朝使节目瞪口呆。
消息传到洛阳,刘邦再一次被震动,这是一群什么人啊?他们难道没有父母妻儿?他们难道不贪恋人生?他们舍弃血肉之躯,求取忠义,这是一种什么精神啊?田横得到这些人的效忠,而没能保住齐国,只能说是天意。
正当刘邦为田横之事心情沉重之时,他的老友夏侯婴求见。夏侯婴是来给刘邦讲故事的,故事的主人翁勇猛善战,而且非常讲信用,他从不轻易给人承诺,但只要承诺的事,他总是想法设法做到,从不反悔。
刘邦一听就知道夏侯婴说的是谁。这个人名叫季布,楚国本地人,年轻时爱打抱不平,后来投军,成为项羽手下五大名将之一。他有勇有谋,屡次打败刘邦的军队,是一个厉害的敌人。项羽战败后,季布逃脱藏匿了起来,朝廷悬赏千斤黄金捉拿他,至今没有捉到。
夏侯婴建议刘邦赦免季布,理由有五:其一,季布是个难得的人才;其二,季布一诺千金,他如果答应效忠朝廷,必定是个忠臣;其三,季布过去与汉军作战,是因为他是项羽的部将,是为了尽自己的职责;其四,皇帝与季布过不去,让人误认为是器量狭小;其五,如果季布被逼无奈,逃到匈奴或者南越,专门与汉朝为敌,事情就糟糕了。
刘邦被夏侯婴说服,答应赦免季布。刘邦知道夏侯婴先前与季布并不认识,更谈不上交情,今日突然找他说这事,一定有什么原因?刘邦推测夏侯婴大概知道了季布的下落,所以故意找自己来卖关子。刘邦追问夏侯婴,老夏这才笑着说出了因由。
原来,垓下之战后,季布逃到了濮阳,躲到了一个姓周的财主家。
不久,朝廷的通缉令下来,悬赏千金追捕季布,有胆敢窝藏者,诛灭三族。周财主虽然不想出卖季布,但非常害怕,忧虑朝廷会追踪而来。他的担心并非多余,季布匆忙来到他家,留下了很多痕迹。
这天,周财主得到风声,官府的调查人员已经来到了本地。他赶忙找到季布,对他实情相告,说:“我有个办法,将军您能够听,我才敢说;如果您不能听,我情愿先自杀。”
周财主的办法是,把季布打扮成一个自家的奴仆,卖到安全的地方。季布感到这是一种羞辱,但也是周财主没有办法的好意,于是答应了下来。周财主让人把季布的头发剃掉,用铁箍束住他的脖子,穿上粗布衣服,混在另外几十个奴仆之间,用货车拉着,一同卖给了鲁地一个叫朱家的人。朱家是个有名的侠客,他与周家财主相熟,知道这群奴仆中有个季布。
朱家把这群新买的奴仆安置在田地里耕作,并派儿子管理他们。朱老侠客故意指定季布担任工头,告诫他的儿子说:“田间耕作的事,都要听从这个奴仆的吩咐,而且要格外尊重他, 吃饭时必须与他同桌吃。”
安排好家里的事,朱老侠乘坐马车来到洛阳,拜见夏侯婴。夏侯婴早就听说过朱家这个人,对他很客气,留他在家吃了几天酒。朱老侠客找了个机会,故意把话题往季布身上引,顺口问夏侯婴:“季布犯了什么大罪,皇上追捕他这么急迫?”夏侯婴说:“季布多次替项羽窘迫皇上,皇上怨恨他,所以一定要抓到他才甘休。”朱老侠问:“您看季布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夏侯婴回答:“这个人很有才能。”
朱老侠听夏侯婴这样评论季布,知道他对季布没有恶意,这才说明自己的来意,劝夏侯婴说服刘邦,赦免季布。
刘邦不仅赦免了季布,不久还召见了他,任命他担任郎中。郎中为内侍官,常在皇帝左右,刘邦以此显示对他的信任。
季布有个舅父叫丁公,也是项羽手下的将领。彭城之战时,丁公率部在彭城西面追击刘邦。两军短兵相接,刘邦感觉事态危急,便回头对丁公说:“两个好汉难道一定要相互拼命吗?”丁公清楚自己没有取胜的把握,就卖了个顺水人情,领兵撤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