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年号正式改为“建中靖国”元年(公元1101年,农历辛巳)。
正月初一,群臣正在朝贺,赵佶上朝受贺,忽然有一道赤气照入宫殿,自东北至西南,犹如电光一般,赤色中复带着一股白光。群臣见了都不胜惊慌,有的便发出了惊叫。等到退朝,人人仰望天空,只见那赤、白两色已经将散去,只有四周黑气未尽。当时的“右正言”任伯雨,他通晓天文和易学之理,认为赤白气相混出现于朝堂,绝非吉兆。回到家,他连夜起草上疏,请求皇帝进忠良,罢邪佞,正名分,击奸恶,上格天心,才能使灾异变为庥征。
次日早晨,任伯雨抱本上朝时,见宫廷一片慌乱,连忙询问内侍发生了什么事情,知道向太后已经病危,于是不上奏了。
过了两日,朝廷传出向太后已驾崩的消息。
一连几日,朝廷大小臣都前往吊唁,游酢也跟着众臣们忙转。家里有妻舅、杏儿等客人来,只是由夫人吕氏应酬着;孩子们有无读书,游酢也不及去理会。
秦朝以来,历代朝廷为了监督朝政和防止出现官员腐败,都专门设有御史台等机构。如左、右正言,左、右司谏,御史等。历史上著名的谏官,如:唐朝的魏征,宋朝的司马光。宋朝的谏院分为台谏、殿谏和察院三个部门,各有部门长官;察院共设六人,分别督察“六部”和各部门。
监察御史是朝廷的谏官,宋代的监察御史虽然品级不高,但因内外官吏均受其监察,权限甚广,颇为百官忌惮。监察御史主要职责是监督和考察朝廷上下的官员对朝廷是否忠诚,是否公正廉洁,发现朝廷有什么问题,自己有什么建议,可以随时向皇帝汇报,对于官员的腐败可以上奏本弹劾他的官职,论他的罪状;对于公正廉洁、精明能干的官员可以举荐。有句话可以概括监察御史的职责:“大事廷辩,小事弹劾”。监察御史权力如此大,贪官污吏既怕他们,又会有人拉拢和收买,如果监察御史不正则会给朝廷带来反面作用。因此,皇帝和朝廷选用这类官员格外严肃、认真,要经过严格的考核和筛选,只有自身公正廉洁且又敢于大胆进言者,才能胜任这一职务。
游酢头戴獬豸冠、身着绯色官服到谏院报到,即看见门前立着一块司马光在神宗年间任“御史中丞”时曾经写过一篇《谏院题名记》碑文,其文章如下:
“古者谏无官,自公卿大夫至于工商,无不得谏者。汉兴以来始置官。夫以天下之政,四海之众,得失利病萃于一官使言之,其为任亦重矣!居是官者,常志大舍其细,先其急后其缓,专利国家而不身谋。彼汲汲于名者,犹汲汲于利也,其间相去何远哉?
天禧初,真宗诏置谏官六员,责其职事。庆历中,钱君始书其名于版。光恐久而漫灭,嘉祐八年刻着于石。后之人将历指其名而议之曰:‘某也忠,某也诈,某也直,某也曲’。呜呼!可不惧哉!”
游酢是察院长官,他的脚刚刚迈进谏院大门,台谏的“御史中丞”丰稷和“右正言”陈灌、“左正言”邹浩以及建阳同乡陈师锡几位同僚都出来热情地迎接。大家互相寒暄了一阵,陈灌道:“定夫兄,我们又相会啦。谏院有了你,一定会增添光彩的。”游酢道:“某不才,还仰仗各位多多赐教。”丰稷说:“朝廷知你才学好又敢言善言才起用你,当不负使命。”游酢道:“尽绵薄之力而为。”正说着,江公望进来了,问道:“游酢老弟,咱们又在一起了。”这时,他已经升任为左司谏。游酢忙上前拱手道:“江公,小弟请多多赐教。”邹浩说:“游酢年兄,台谏这碗饭不好吃啊。”江公望当即插话道:“怕什么,君子坦荡荡,上不欺天,中不欺君,下不欺心。见解可以各有不同,唯不可附会。”在台谏中陈次升和陈师锡两人素以直率敢言闻名,当时人称“二陈”。这“二陈”在台谏,朝廷上下官员无不敬畏。不久前多了个陈灌,更是如虎添翼。江公望上任不久,也以敢于直谏震动朝廷。这些对于游酢却是好事情,他们都是熟悉、可以信任的人。
傍晚下朝时,陈灌即约游酢,说道:“晚上四海酒馆见。”
晚饭后,陈灌与游酢见面后上街了。
开封城市,夜里一片灯河火海。这里的夜市无比的热闹,沿街到处星星点点,人山人海,夜摊上有喝茶的,有在行令喝酒的,也有在吃夜宵的。夜宵的饮食有山东的馄饨,福建的肉燕,四川的辣面,东北的面起饼(馒头),还有江南的芋包、饺子、锅边糊、磨浆果等。
到了四海酒馆,陈灌点了一碟花生米、四两猪耳朵,游酢点了一盘果仁、一碗豆腐清汤,要了两壶酒,两人坐下边吃喝边聊天。他们开始谈些生活的琐事,陈灌问道:“陈师道的事情听说过吗?”游酢反问道:“他怎么了?”陈灌说:“去年他升为秘书省正字,未上任便死在了家中。”游酢吃惊地说:“怎么?他不在了。唉!人生真是难测。他曾经跟我两度同事,有才学,人又好,受谪回家了六年,刚复职就去世了,太可惜!”两人都叹息不已。游酢转而问道:“入朝来,都做了哪些事情?”陈灌叹一声:“定夫兄,如今朝廷乱矣,屡有挑斗元祐旧党的隐患。我一上朝廷,安惇即上奏复用邹浩系虚影先帝之政。邹浩乃正直人也。安惇深怀叵恻,我焉不知,因抱不平,参他一本,他就被驱逐出了朝廷;邢恕,虽亦程门弟子,其心不纯,我也参了他。”游酢云:“贤弟秉性一向耿直,固为台谏之职最宜,然此职亦最为奸人所恨。唐太宗时魏征是也。”陈灌笑言:“老兄如今亦入此谏路,有何所举?”游酢答:“尽己力而为之,不敢有负圣意。”陈灌道:“老兄乃厚朴者也。”游酢因问:“我闻了翁兄曾经云蔡京乃大贵人也,可有此事?”朝中传闻:一日上朝太阳特大,群臣大都不敢睁大眼,陈灌见独蔡京对着太阳久视而不移目,因此对人说蔡京“必为大贵人。”听者告诉蔡京,蔡京听了便言道:“既知我必大贵,因何与我过不去?”即叫人转问陈灌,陈灌应之曰:“擒贼先擒王。”蔡京知道了恨之入骨,决意要报复。陈灌回答道:“不提也罢,定夫兄,那个家伙奸臣一个,真后悔当年认识他。”于是,讲了蔡京的所为,提醒道:“知人知面难知心,老兄小心为是。”游酢听了答之:“原来如此。当年我亦不谙世事,以为同乡而已。早知彼真相,孰与近之?”陈灌道:“有一件事情你还不知道,我和龚原两人因为言蔡京奸恶差一点入狱,幸好曾肇大人极力相保才免除了灾祸。”游酢听了,问道:“曾肇可是曾巩和曾布的弟弟?”陈灌回答道:“正是他。”游酢道:“此人正直、仗义,君子也。”陈灌说:“过些日子,让你见见。”游酢道:“好的。”两人渐渐地交谈对时政看法,到了深夜才回家休息。
孙大廉和余深等知道游酢回朝,一连几日都陆续来祝贺。游酢虽然家境不宽裕,但是对于老乡们的热情心里很感激,以薄酒相待,足足应酬了几个晚上。不过,游酢知道蔡京的名声不怎么好,听说孙大廉和余深已经与蔡京关系十分密切,而自己在当博士时得罪了蔡京,从此没有交往,关系疏远。因此他对于孙大廉和余深感情上有了一层疙瘩,不再似当年相识时那么亲热,可以无话不谈了。
几天后,陈灌约游酢到他家吃饭。到了陈灌家,果然见着了曾肇。游酢拱手说:“曾学士大人,一别多载,今日重逢,游某分外高兴。”曾肇回礼道:“彼此、彼此。曾某亦经常思及,只是天隔南北,不想又同朝为僚。”游酢又说道:“曾大人如今乃朝中大学士,今后还望多多赐教。”曾肇说道:“曾某何才,只是挂个学士,其实难符。”说罢哈哈大笑。陈灌开始给大家斟酒,每人满上了一杯,接着举起杯,说道:“这一杯酒大家干了。”三人也举起杯,陈灌与游酢都一饮而尽,曾肇说:“我就一半吧。”游酢道:“听说你为陈灌的事情两肋插刀、义薄云天,这一杯总得喝吧。”曾肇道:“这么说,我还是自找麻烦呢,今后有此等事情再也不管了。”陈灌说:“曾大人既然酒量不大,就饶他一点。”游酢应道:“好吧。”
这天晚上,三人交谈得尽兴而别。
一日,朝廷传开周邦彦进京的消息。因为赵佶喜欢音乐,特地将周邦彦调进京城封为“徽猷阁待制”、“大晟府提举”,专门为皇帝弹奏乐曲。
此时,周邦彦已经四十五岁左右,进京之后平日在“徽猷阁”专事填词、制作音律,供皇帝娱乐,闲暇时与朝廷友好的同僚交往。他精于世故,乐于交道,大家觉得他为人和蔼,因此声名不错。
察院要做的事情也很多,全国各州府县发生的官员贪脏枉法的案卷,不时送来。在审理案卷和商量处理办法时,因为有时众人观点不一致,会发生口头的争辩,所以有时也会拖延下班时间。
谏官们多耿直敢言者,没有大事情的时候议论朝政,个个口锋不饶人。游酢经常会到台谏、殿谏院走走。龚夬当时任“殿中侍御史”,位置在陈灌、邹浩之上,考虑问题较慎重,一般的事情不随便发表见解,丰稷、陈次升与游酢等虽然也直性,但是不像陈灌那么火性子。座谈时,听说了去年初时陈灌等板倒蔡京的经过:陈灌上朝时上了一篇《论蔡京疏》,列举蔡京十几条罪状,轰动了朝堂,蔡京气得脸色顿白,咬牙切齿。但是,陈灌对蔡京的弹劾没有引起赵佶的反应。于是,陈灌发动丰稷、陈次升、龚夬等同僚联名弹劾蔡京。结果,蔡京真的被贬,出任杭州知府。蔡京的党羽颇多,离京时发狠骂道:“我真后悔当初推举陈灌那个家伙,有来日,总得叫他们付出代价。”
游酢安定下来之后,准备做一些事情。欲知游酢在任上做了些啥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