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瑾瑜医馆门前,千晴一行人的目光都被一名男子吸引住。他负手立于医馆前,既不入内,也不离开,只是静静地站着。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弥夏,她冲着那名男子嚷道:“喂!怎么又是你啊!”男子循声望来,认出是弥夏,脸上泛起一丝喜色。他走上前来,道:“我们又见面了,神医。”千晴和沈夔之没有见过此人,但是弥夏却与他有过两面之缘。
“你在我家医馆前做什么?”弥夏问道。那人笑嘻嘻地答,“看病呀。”沈夔之忍不住插嘴说道:“这位兄台,看病是找大夫,让医者为你望闻问切,可不是如你这般盯着医馆大门看啊。”此话一出,大家都笑了。
那人正色道:“在下孙忆轩,是诚心想与神医交个朋友……”弥夏摆摆手打断:“你若是身体有疾,我可以为你诊治,交朋友就算了。还有,你就和旁人一样唤我鬼医就好,‘神医’‘神医’的,我都不知道你在叫谁。”
“不不不,那些叫‘鬼医’的多是愚昧之人,姑娘武功高强且医术精湛,‘神医’之名是名副其实啊。”
千晴在一旁笑了出来,这人还真是舌灿莲花。弥夏被他一套一套的说辞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她道:“你怎么就知道我医术精湛了?哎,就这两天的光景,我就见到你三回了,你到底想怎样?”
“我真的只是想和姑娘成为朋友而已,”孙忆轩苦笑道,转而又看向沈夔之,似乎觉得他是自己人一般。沈夔之见状也笑道:“我看这位孙兄诚心一片,弥夏你就收下这个朋友吧。”
弥夏瞪了沈夔之一眼,但还是招呼他们进了医馆。
医馆的布置十分简单,扑面而来的药草香唤醒了千晴的回忆。她曾在这药草香里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那时她在流落途中染上恶疾,不得医治,奄奄一息。是医馆的榆叔在城墙角下发现了她并将她带回医馆救治,弥夏喜欢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拿她当好朋友对待。但千晴最后依然不辞而别。重回旧地,千晴心中百感交集。
她的确没有想过这一路竟会遇到这么多旧人,这么多她以为再也不会遇见的旧人。
榆叔被弥夏从后院里喊来,他看到千晴时都有些不可置信。“真的是你吗,千晴?哎呀,自从你走后,我还老跟弥夏念叨你呢。你这孩子也真狠心,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怎么又回到临崇来了?”
一连串的发问让千晴哭笑不得,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千晴只能连连笑着。榆叔还是老样子,白衫被染上了各种痕迹,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药草香味,眼睛眯成一条缝,只是头发有些花白了。榆叔的目光也注意到了沈夔之和孙忆轩,他问道:“这二位是来就医的,还是来抓药的?”
弥夏笑着捶了捶榆叔的肩膀,指着沈夔之道:“这位是沈夔之沈掌柜,是千晴的夫……”话还没说完,千晴急急地捂住弥夏的嘴,连连辩解道“还不是,还不是”。弥夏坏笑着没有再说话,她又看向孙忆轩。孙忆轩正欲开口时,弥夏突然向榆叔说道:“这位公子是来看病的,他说他浑身不舒服,吃不下睡不好,榆叔您多给他开点药吧!”说完就拉上千晴向屋内跑去,留下捧腹大笑的沈夔之和一脸无奈的孙忆轩。
从榆叔这里逃脱对于孙忆轩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到了弥夏那里,孙忆轩却总是被呛得束手无策。弥夏其实并没有多么讨厌这个人,只是这些年被当做异类的经历使她对人总是抱有一丝警惕。
“你说,那个孙忆轩到底是为什么要一直缠着弥夏?”
沈夔之没有来过临崇城,千晴便带着他去街市上转转。路上,千晴问起了孙忆轩。沈夔之则是笑了笑,“大概是‘芳心暗许’了吧。”
“可是他们就见过两次面,连彼此的底细都不清楚,这样的喜欢,能作数吗?”
“一见倾心,有何不可?”沈夔之偏过头看着千晴,脸上满是温柔,“并非所有的一见倾心都是见色起意,这样纯粹的喜欢,当然是存在的。”
千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在街市漫步。临崇城是东山郡郡府所在,虽然在繁华程度上不及宁国国都卫城,但与东山郡其他小城比起来还是要热闹多了。主街两旁有各式各样的店铺,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其中还夹杂着孩童追打嬉戏的笑声。沈夔之执意为千晴买下了一串纹饰繁复的银铃。
“这银铃虽漂亮,可是挂在腰间……哎,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你还怕我走丢了吗?”
“比起怕你走丢,我更怕你悄悄溜走!”沈夔之伸手刮刮千晴的鼻子,“我们到雁钟,李淮常说你是不辞而别。到了临崇,弥夏也说你是不辞而别。你这家伙,我可不希望哪天你又跟我不辞而别了。”
千晴笑道:“沈掌柜请放心,您还没给我结算这两年的酬劳,我怎敢不辞而别呢?”
沈夔之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放心吧,只要你不走,你的酬劳本掌柜一分一厘都不会少给你的,本掌柜说话算数!”
一路说笑着回到医馆,却见孙忆轩和榆叔在庭院里相谈甚欢,弥夏虽在药柜前写着药方,眼睛却不时向他们扫去。见到千晴和沈夔之回来了,弥夏忙放下手中的纸笔,将千晴拉上前来,小声道:“这个孙忆轩,把榆叔哄得开心极了,直说要把他留在医馆里!”
“那挺好啊,榆叔是想找个帮手吧。”千晴倒了一杯茶,顺手递给沈夔之,而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可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就这样随随便便留在医馆里,我不放心。”
千晴向庭院里看了一眼,正好与孙忆轩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孙忆轩向榆叔致意,朝屋内走来。“你们回来啦?街市上好玩吗?”
“街市都是千篇一律的东西,看了十几年了,能有多好玩?”弥夏抢白了他一句,千晴和沈夔之都还没来得及开口。
“不不不,此言差矣,”孙忆轩连连摆手,“临崇城的街市包罗万象,十分有趣。就拿云杉巷来说,街道不长,却藏着许多有意思的店铺,像罗家的扇子铺,不仅仅卖扇子,还卖香囊。扇子扇动香囊的香,整条巷子都闻得到。多有意思!”
弥夏看他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疑惑,“你对临崇城如此熟悉?竟连云杉巷那样偏远的地方都去过了?”
“我在临崇小住已有月余,去过的地方只怕比你还多呢。”
弥夏将两手环抱在胸前,定定地望着孙忆轩,道:“那敢问阁下来自何方?为何要来临崇这弹丸之地?”
孙忆轩像是大梦初醒一般,“难道我没有自我介绍吗?真是失礼失礼!”他连忙作揖行礼,“在下孙忆轩,西舍长善人士,今年二十一岁,尚未娶妻。”
“谁关心你有没有娶妻啊!你是西舍郡人,为何到东山来了?”
“只是想随意择一处小住而已。大概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所以我来到了临崇,”孙忆轩看向弥夏,“然后就遇见了你!”
弥夏起初是一愣,旋即跺脚走开,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谁能想到孙忆轩这家伙说话竟这般轻浮。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人。榆叔忙过来招呼,那人是医馆的老主顾,据说是家中老母身体孱弱,多年来吃的都是瑾瑜医馆开的药方。一来二去,和榆叔十分相熟。
“榆叔,您和鬼医怎么还闲在家中呢?”
榆叔边忙活边答话:“你这话是从何说起,什么叫‘闲在家中’,我这不是正忙着呢吗?”
“东山郡府的人把全城的大夫都抓去给王妃治病了,您不知道啊?”
这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沈夔之最先发问,“王妃怎么了?”
“嗬,你们竟都不知道?”那人索性坐下,“前几日,东山郡府门前就贴了榜,说是什么王妃病重,有能治好者重赏。可从昨日开始,城里各种有名号没名号的大夫全都给直接带进郡府去了!”
弥夏轻哼了一声:“鬼医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那王妃治好了吗?被带进去的那些大夫怎么样了?”千晴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那人两手一摊,正好榆叔为他配好了药,他打了声招呼,便径直出门了。
沈夔之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一场风雨又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