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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阿飞

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一会儿我来到了明珠广场对面的公交站。烈日当空,流金铄石,在站台候车的人们都显得焦灼不安,仿佛他们等的不是公交车而是救命稻草。很快,一辆公交车慢悠悠地朝站台驶了过来。车子刚进站尚未完全停稳,聚在站台的人们就已经一窝蜂地涌向车子前门,你推着我的背,我掰着你的肩,大家争先恐后地都想第一个跳上车,那架势就好像涨潮的海浪拼命地拍打着岩石一般,之前候车时的那种秩序井然的场景霎时荡然无存。嘿,我跟你说,他们那副模样仿佛就是饿狗抢食。我站在公交站旁边的那棵垂着千万条大胡须的榕树下躲避烈日的暴晒,一边琢磨着该往何处去。你知道的,去书店只是借口,哪个傻瓜会在这种时候跑到书店里头去呢?打死我也不会在炎炎正午跑到那鬼地方去的,即便那里面有空调可以乘凉也不行。

兴许你以为我喜欢逛街,所以才会在烈日炎炎的大中午跑出来。如果你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我******根本就不喜欢逛街,尽管我知道有一些人是特别喜欢逛街的——譬如老虎强和小虫,我老实告诉你,他们可喜爱逛街啦。每到周末的时候,他们就会邀上我和胖子辉陪着他俩去街上傻逛。他们最爱到市里最热闹喧嚣的商品街转悠,因为那里有数不胜数的各式各样的商铺,这些各式各样的商铺里面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玩意儿,很多我都叫不上名字。可我跟你说,无论是多么炫目迷人的玩意或是多么夺人眼球的东西,你看多看久了之后也会腻烦的。但令我惊讶的是,他俩却毫无腻烦之意。每次经过那些商铺时,他俩脸上总是会现出一副欢喜得不得了的样子,仿佛是第一次才来到这个花花世界第一次才见识到这些东西一样,商店里头的那些衣服啊、球鞋啊、钢笔啊、五颜六色的小物件啊,甚至是街上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啦,,都会令他们眼睛直冒光,他俩会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啧啧称赞。我真的搞不懂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兴奋,因为这样的光景我们已经看了不止十万八千遍啦。可他们还是对它们流连忘返,很多回都要我和胖子催促他们上万遍之后方肯悻悻然离开。

“你们真不懂世界,这是生活懂不懂?”小虫撇着嘴说。

恋恋不舍地离开时他都会对我和胖子来上这么一句,好像我们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或者不经历过生活的空心人。

有一次,他们在一个衣服专卖店里一待就是大半个小时。你知道他们在里头干什么吗?他们俩在里面的柜台前手指着他们钟意的摆在离他们有五米之遥的衣挂上的衣服向那两位女服务员问长问短呢。嘿,真受不了他们婆婆妈妈的那一套。而那两个女服务员呢——她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都打着浓浓的口红,都描着黑黑的眼影,脸蛋上都扑着一层厚厚的****,一个绑着马尾辫,一个染着淡黄色的卷发,身材都很匀称——她们似乎很喜欢跟她们眼前这两位年纪比他们小十岁八岁的异性聊天,正在眉飞色舞地向他们俩解释介绍衣服款式啦成色啊什么的,声音嗲嗲的,酥酥的,假得不能再假了,我和胖子站在门口听了都想直接呕出来了。

“他们想干吗,要勾引那两个老女人吗?”我悄声说。

“是那两个老女人想勾引他们好不好!”胖子轻声嘟囔着。

我们在专卖店门口替他们害臊,可那两个混蛋却听得津津有味,似乎是中了蛊一样。老实讲,我顶不喜欢到那些专卖店里买东西,特别是衣服专卖店。在那些衣服专卖店里边,那些年轻的女服务员要么是像条黏人的哈巴狗一般围在你身旁不停地向你介绍她们的衣服或裤子质地怎么的优良、款式怎么的漂亮,要不就是一言不发地站得离你远远的,但两只眼睛分秒不停地紧盯着你,好像你就是准备要偷窃的小偷一样。

嗯,我真的受不了他们俩的那一套。

就在我踌躇不决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当儿,身后传来了悦耳的音乐声,嘿,是张学友的歌曲。我转身一看,歌声是从公交站台后右侧的一个音像店里传出来的。它的左右两边也都是音像店,总共有十多二十家。我这才猛然想起这一段路就是音像一条街,在这些鳞次栉比装修新潮的店面里售卖的都是CD、DVD或者VCD之类的音像制品。我朝那个播放着张学友的店铺走过去,在它门口左侧的一张用来张贴海报或者到货新碟通告的小黑板夹前我停下了脚步——上面贴着的一张宣传海报吸引了我——是罗大佑演唱会的宣传海报——罗大佑要来我们这里开演唱会哩!他可是我爸妈他们那代人的偶像哦。我蹲下来仔细查看宣传海报上面的日期,可原先标明日期的海报的右下角被不知哪个喜欢存心捣蛋的混蛋给撕掉了。我觉得很扫兴。店里面的音响正在反复播放着张学友的《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嘿,真是恼人。忽然间我觉得这间音像店简直就是在做着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一边在门口挂着甲方的演唱会宣传单,一边却在拼命播放乙方的歌曲——搞不懂状况的人还以为海报上这个叫罗大佑的人就是正在唱《她来听我的演唱会》的家伙哩。老实跟你讲,这首《她来听我的演唱会》我觉得还好,它就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在深情款款地讲述他一波三折的爱情故事。但并不是所有的音乐都这样的深情款款,有些音乐听了会令你抓狂,比如《最炫民族风》,我听了之后差点******呕吐不止,那和尚念经一般的旋律以及如机器人般僵硬的歌词让我第一次听到就感到无比恶心,听到第二、第三次就想呕吐,听到第四、第五次我就不吐了,你知道为什么?因为我已经******晕倒了。我老实跟你说,好的音乐就像一杯沁人心脾的茗茶,味道悠远绵长,而那些垃圾音乐就如一剂毒药,只需闻到它的气味就能把你呛死。

嗯,就在我起身准备抬脚要走进音像店大门的一瞬间,我一怔,定睛一看,然后赶紧转身,拔腿就逃,三步并作两步,我跑过了斑马线,来到明珠广场。嘿,你知道刚才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背影,你道是谁?刘丽丽和蒋婷婷!她们当时正背对着音像店的大门在里头的货架上挑选东西哩。

老实跟你说吧,在街上遇见她们无异于一场灾难。然而令你头疼不止的是——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是不想遇见的家伙就越是与你频频相遇。每次当我和她们在人潮汹涌的街上不期而遇时,她们总是故意将自己的嗓门提高那么八倍的来和我打招呼,惟恐我听不到似的。嗯,她们会特意尖着嗓门冲着我大声嚷嚷:“嗨,阿飞!”不然就等走近了我然后用那一股蓄谋已久的嗲声嗲气的声音对我说:“真是讨厌啦!阿飞,咱们又见面啦!”嘿,那声音真是骚劲十足,我跟你说。仿佛她们觉得自己长得******闭月羞花,所以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能听到她们讲话的声音一样。大概她们认为自己天生丽质所以在公共场合即使高声喧哗也是理所应当的,是不会也不应该遭到人们的侧目而视的。嗯,她们就是这么想,我敢保证。不过,即使有人对她们侧目而视或许她们也不在乎,嘿,她们要追求的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效果——人们对她们侧目而视的同时却也目睹到了她们的美丽,觉得她们真是美到不可名状的地步,简直就是美得一塌糊涂,以致日月无光,山崩地裂——刘丽丽和蒋婷婷不就是这么想的吗,嗯,她们这类女生心里打的小九九我可清楚的很哩。

可有的时候她们也会换换口味——不对你高声喧哗了,却在你面前装出一副羞人答答的模样——她们也许以为自己这般装模作样的样子会显得更美。可笑的是,她们以为你一定会上钩,以为你一定会上前安慰她们,拍拍她们的肩膀对她们柔声细语的说:“哟,大美女,你真是美得要死!”或者说:“你这样子美得花儿都不敢绽放、月亮都只能躲进云端啦!”嗯,她们多半会这么想,想让你对她们赞慕不已。嘿,她们想得可真美。我可不会吃她们这一套。

相比起在别人面前搔首弄姿,卖弄美丽,更多的时候她们更希望男生能够主动“勾引”她们。如果哪一天她们发现周围的男生没有一个主动上前勾引她们,那么她们就会觉得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所以当王明哲这个杂种时不时过去和她们瞎扯淡的时候,她们就会装出一副嗔怪的模样,但我知道实际上她们内地里早已经心花怒放了。

嘿,我不敢说她们生来就是妖精,可她们的言行举止正是在往妖精的路上狂奔不止。有些女生,你真拿她们没办法,真希望刘丽丽和蒋婷婷在那条她们狂奔不止的路上绊个石子摔一跤,或许那样会让她们清醒过来从而停止狂奔。不过,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啦。

来到明珠广场上,我又陷入了不知该去往何处的泥淖。往左走?往右走?我站在一棵紫荆树下举棋不定。广场前的空地是一块很大的停车坪,自行车、电动车、摩托车或者小汽车一概都停放于此,加之穿红戴绿的人们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尽管正当晌午,仍然煞是热闹。我正在左右思量着,忽然,停车场右侧响起了急促的汽车喇叭声,一声紧挨一声,就像打连环炮似的。我循声望去,只见两辆小车头对着头堵在了广场入口。倏尔,很多路人都围了上去。反正没事干,我也凑了上去。

原来是一辆的士和一辆白色保时捷轿车较上了劲儿。两人都朝对方嚷嚷着叫对方给自己的车让路。白色保时捷车主是一个肥头大耳的红脸胖子,年纪约莫四十开外,只见他迈着大象一般粗的腿趔趄地下了车,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气势汹汹地冲着的士司机迎了上去。哇!这家伙一身酒气,我站在离他三四米远的地方都能闻的到。那位黑瘦的的士司机见红脸胖子这副嚣张的势头不但毫不退缩之意反倒是呼啦地快速卷起了两臂的袖口,昂着头,挺身上前。眼看一场激战一触即发。就在此时,围观的人群中闪出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相貌斯文的中年男子。瞧他的模样,大概是一名老师之类的家伙。他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不要打架要以和为贵一边一手一个试图要推开那两个火气正旺的家伙。的士司机见有人上来劝架,往后退了一步,可是那个醉红了眼的保时捷胖子不由分说一把揪住了劝架男子的领口,挥起巴掌,使劲掴了他一记响亮耳光——围观的人群爆出了一阵高声尖叫——劝架男子似乎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给打蒙了,一脸的惊愕,居然站在那里呆若木鸡。他的眼镜被打落在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保时捷胖子紧接着就用头部猛撞劝架男子的脸庞,突如其来的连续击打令劝架男子防不胜防,他捂着脸弯下腰去,可是还没等他弯腰到底,说时迟那时快,保时捷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躬起膝盖狠磕他的鼻子,霎时,劝架男子血流如注!嘿,他的鼻子与嘴巴喷出的血溅了一地。一旁的的士司机见状,怒不可遏地冲上前去和胖子扭打了起来。看到霎时间溅了一地的血以及躺在地上捂着脸抽搐的劝架男子,围观的人群犹如噤若寒蝉般刹那间安静了下来,刚才一直不停的嘘声也没有了,有的人下意识地往后倒退,有的人赶忙扒开人缝逃了开去,那恐怖状仿佛就是见到了食人怪兽一般。可其中更多的围观者意识到这种打架不会危及到他们的安全时,于是泰然自若地双手交叉在胸前,兴致勃勃地观赏着眼前打得难分难解的两位司机。兴许是借着酒气壮胆,保时捷胖子愈打愈凶狠,左勾拳,右勾拳,上抓脸,下扯腿,什么卑鄙无耻的招数都用上了,他一边打还一边不断叫嚣着:“老子有的是钱,打你又怎样!”的士司机身瘦力薄,眼看就要招架不住胖子司机的连番攻击了。这时,不知人群中谁喊了一声“警察来了!”,紧接着我听到一连串“让开!”、“让开”的吆喝声,只见五六名警察分开人群,大模大样地挤了进来。看到警察到来,保时捷胖子仿佛一下子酒醒了,刚才还一直怒气冲冲的胖脸瞬间变成了一副哭丧样,他拉着警察的手一脸委屈地说自己被的士司机打了——嘿,这个混蛋可真是会演戏啊!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嘛!的士司机怒气冲冲地跳着脚冲着保时捷胖子叫骂起来。警察们并不理会他们的表演与叫骂,他们搀扶起躺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劝架男子,把他连同保时捷胖子以及叫骂不停的士司机一起带上了警车。

瞅着警车开远,围观的人们这才扯开嗓门责骂那个保时捷胖子欺人太甚。嘿,这些家伙,刚才保时捷胖子打人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挺身而出,高声呵斥保时捷胖子的蛮横行径呢,怎么都静如死水呢,现在才出来当马后炮。刚才打架之时四周围观的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赌成了一道墙,可是除了那个被打的劝架男子之外再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人们就像一潭死水般静默地瞪着牛眼眼睁睁地看着保时捷胖子对那的士司机和劝架男子拳脚相加。我觉得,沉默很多时候就像是助纣为虐的帮凶。坦白对你说,当时看到劝架的中年男子溅了一地的血倒在地上我的确是感到有些害怕。倘若我会武功又或者我的身体足够强壮,那我就会毫不犹豫地上前狠狠给那个保时捷胖子几巴掌,让他知道随意欺负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可话说回来,那个保时捷胖子为何这般嚣张很是令我费解,我的意思是,到底是有钱人都变坏了还是坏人都变有钱了,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有没有钱做人做得像他这么嚣张真是招人恼恨。嗯,他蛮像王明哲家的那位司机,都是那么的大腹便便,都有一个招人恼恨的德行。

老实说,其实像这样在公共场所打架或吵架的事情我见过不止一回。从我家的那个小区出来沿着大马路往南直走一百多米,在马路的右侧就是一个可以容纳上百号人的小广场,每天晚上那里总是歌声不断。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原来小广场上每晚七点过后总有一大帮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大妈们在那儿跳舞,不晓得是因为她们的听力不太好还是觉得声音太小了不够劲,总之她们播放的伴奏音乐简直就是声如雷鸣。嗯,她们就在那儿随着音乐的节拍扭啊扭啊扭,不停地在扭,好不自在,好不享受。可是这样一来就害苦了附近的居民,即便我们家离小广场有百多米,到了晚上我把窗子关得严严实实的也依旧能够听得见那不绝于耳的音乐声,它就像一个怪兽,在窗外不停地张牙舞爪,并且试图从窗缝里钻进来侵扰你。小广场的附近都是居民小区,你要知道,你如果是个脾气温顺的老好人当然可以选择沉默忍让,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好好先生。因为不堪其扰,离小广场最近的一栋居民楼上不时有人向下边跳舞的大妈们扔掷水弹,甚至有人向下泼大便——我的妈!那些家伙真干得出来。可是跳舞大妈们在与住户们对骂后仍然照跳不误,而且舞步愈跳愈飘摇。我觉得,这是一帮立场坚定、战斗力十足的舞蹈大妈,哪怕天塌下来她们还是会乐呵呵地跳个不停。

那天晚上,天气着实闷热,碰巧空调出了毛病,我只能开着窗子在写作业,从广场上飘进来的音乐声不停地骚扰着我的耳朵,可是没办法,我只能默默忍受了。忽然,楼下的街道上人声轰隆,我探头往下一瞅,小区里的好多人正在朝小广场的方向跑去,那该死的音乐声也在此时戛然而止,我似乎还听到了狗吠声。我丢下作业,赶紧下楼。街道上,附近小区的居民们仿佛是听到了号令似的,都不约而同地涌了出来,人们神色兴奋地朝着广场赶过去,我知道有好戏看了。来到小广场,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手里牵着一条大狼狗——我的妈,那家伙正吐着长长的舌头,不断试图往前扑——在对着那群大妈们叫骂!周围围观的人们或在笑嘻嘻地或在神情紧张地看着那位牵狗的中年男子,没有人敢靠近他。或许是仗着自己人多,那群大妈们并无退让之意,她们在距离狼狗十米左右的地方站成一团,对着那个男子振振有词地嚷嚷着什么“跳舞是天经地义的事”、“跳舞是公民的合法权利,谁也不能阻止”之类的话。那名男子高声威吓她们说他已经忍让她们很久了,如果她们今后还敢在这里跳舞干扰他的休息,他今天就要放狗给她们颜色看看——大狼狗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它使劲儿狂吠起来。领头的大妈是一个五十开外的虎背熊腰的高个女人,她的胳膊很粗,看上去足足比我的大腿还要粗上那么一圈,听到男子的威吓,她怒气冲冲地对着中年男子大声叫骂起来:

“真不要脸!你一个大男人居然拿狗来威胁我们女人!”

“我不要脸?你们******才不要脸!”男子怒吼道,“都几十岁的人了还出来现世!你们还以为自己是十七岁的小姑娘吗?!”

我觉得这群跳舞大妈们打心底里认为自己并不逊色于十七岁的小姑娘的,或者她们希望别人说她们与十七岁的姑娘差不多。至少她们不觉得自己是大妈——因为那个中年男子这么一说时就立马招来她们山呼海啸般的呛鼻声,她们纷纷怒骂中年男子是“神经病”、“娘娘腔”、“不是男人”。围观的人们中有人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妈们持续不断的怒骂与周围人们的嬉笑彻底把中年男子激怒了,只见他突然抖索了两下,解开了狼狗脖子上的链条,那条狼狗如猛虎下山般呼啦一下冲向了跳舞大妈们!大妈们高声惊呼!她们吓得夺路而逃!周遭围观的人们也开始骚动起来,小广场上及其四周顿时陷入一片紧张的混乱泥潭。紧接着,传来了女人的惨叫声——那条大狼狗已经逮着了其中的一位大妈在撕咬!人们见此状况更是惊恐万分,吓得四处逃散,霎时间,高呼声、惨叫声、叫骂声充斥了整个广场四周。惟恐狼狗会扑上来咬自己,人们纷纷逃散,我也混杂在逃跑的人群中跑回了家。

后来听说附近派出所的民警赶了过来开枪制服了大狼狗,那个中年男子也被警察带走了。听人们讲,他对警察说他就住在离小广场最近的那栋居民楼上面,他有什么头痛病,是个神经衰弱病患者,跳舞大妈们晚上播放的音乐吵闹得要命,震得他头痛欲裂,他根本就睡不了觉。他多次和那些大妈们提出抗议,但每次交涉都无果而终,她们对他的抗议完全无动于衷,根本就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正好那晚他喝了一点酒,此时外边广场上跳舞的音乐声又再次响起,此时气不打一处来,积怨就像积蓄已满的河水一般冲决堤坝而下,在忍无可忍又或者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才会做出放狗咬人的出格行为。警察将他关押了半个月,并让他赔偿被咬者的全部医疗费用。可是在狼狗咬人事件发生之后,那些大妈们再也不来小广场跳舞了,小广场到了晚上一下子就变得冷清了起来。没人来跳舞之后,我心中忽然感到有些失落,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在那儿夜夜起舞的时候我也的确觉得她们不胜其烦,也想应该要把她们轰走才对,可是当她们踪影全无之后我反倒有点想念起她们了。嘿,这是我的心里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嗯,刚才在烈日之下看那几个家伙打架,看得太投入了,浑然忘掉了日晒这码事,等人群散开后我才发觉自己的上衣已然全部湿透了。我赶紧跑到了明珠购物广场一楼,那里面有空调哩。刚一跑进一楼,我忽然就想到了明珠顶楼的电影院。从小学到现在,我掐指算了一下,我平均每学期要去那里看个五六场电影,但从来都是和别人一块去的,我从未单独一个人去看过。可这两年去的频率却少了很多。我记得最近一次上楼顶影院看电影是在去年假期的时候,当时是和小虫、老虎强他们一起去的。我们并不是特意冲着某部电影才来电影院的,我们******就不清楚人家那天上映的是什么电影——假期可长啦,你总得找点儿事做打发那些漫长的无聊时光吧。当时我们去得很早,我们决定随便挑一部来看。小虫说看《寒战》,老虎强却坚持说要看《画壁》。

“《画壁》以前不是看过了吗?那都是好多年前的古董了,”小虫有点不爽。但老虎强却不理睬他。“《画壁》好看啊,里面美女如云!”他冲着我笑嘿嘿地说,好像一条咧着嘴往外吐着舌头的哈巴狗。“而且,只要一半票价。”他说。明珠电影院里设置了一个特殊的放映厅,专门只放映那些过期的老电影,票价只是新电影票价的一半。

我说:“无所谓。什么都——”

“——那就《画壁》。”没等我说完,他已经朝售票台冲过去啦。

离我们的场次上映还有半个小时,可我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这时从别的放映厅里涌出来一群人,他们都很兴奋,似乎刚看了一部精彩的影片。只见老虎强朝着人群激动地挥手。人群中闪出一位瘦高个,他不紧不慢的来到我们跟前。他看上去很斯文,打扮得很入时,戴着一副时兴的大黑框眼镜,把自己搞成一副非常卡哇伊的样子。大概他认为这样才够时髦。我觉得他好像是个大学生。

“这是我表哥,在复旦读书。马上就要大学毕业啦。”老虎强忙不迭地替他表哥做着介绍,脸上沾沾自喜,好像他也是复旦的一份子似的。

果不其然,他真的就是大学生。不是我吹牛,我觉得自己有时候看人真的挺准的。但我跟你说,我一听他开口说话马上就大失所望了。

“你们也来看电影吗?看什么电影啊?说来听听。”他那口气俨然就是一个专家的模样。我不喜欢这种装模作样的家伙,老实讲。我总觉得他的笑容很假,而且初次见面就在我们跟前装高姿态,把自己搞成学者专家什么的,好像我们很弱智很愚蠢,愚蠢到必须要他来给我们指教的地步。

这时在我们周围聚拢了好多刚看完电影出来的和准备要看电影的人。人们都在如乌鸦似的七嘴八舌地聒噪着。

老虎强告诉他表哥我们准备要看《画壁》。

“《画壁》?哦……那是一部很美的电影,”他用手挠着下巴,故作思考状。“哦,那是一个古老的民间传说来着,”嘿,他正准备把自己搞成一副很有学问的样子,好让我们去崇拜他呢。不知为什么,他边挠着下巴边往后退了一步。“所有美丽的爱情故事都是感人的,这个故事——”他又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踩在一位站在他身后的胖女人的脚上——他大概把她的那几个胖脚趾都踩断了——她像一头被杀的肥猪一般嚎叫起来,那声势差点儿把屋顶给掀翻啦。他很慌张,赶紧给那个胖女人道歉,之前那股悠然自信的劲头全没了。他一连声说了有一千个“对不起”,可******全不顶用——“啪!”——那位怒火中烧的胖女人还是重重地给了他一个嘴巴子。我猜他肯定痛得不得了,因为那位胖女人的体型十足就像奥运会上女铅球运动员那般胖硕。

“你******不长眼睛吗?!”胖女人打了一巴掌后似乎还觉得不解气,怒目圆睁的瞪着他吼道。

“你……你怎么打人呢?……你……”他左手捂着腮帮子,语无伦次的说。我估计他可能被打蒙了。

“老娘打的就是你!不长眼的小混蛋!”——咦,她骂他是小混蛋。她简直瞎了狗眼,居然看不出来她眼前的这位是个即将毕业的名牌大学生哩。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老虎强介绍的话——尽管我不会觉得他是个小混蛋,我顶多觉得他是个装模作样的老混蛋——我也只会认为他是一名中学生,因为他的打扮太嫩啦。

那个女人还在喋喋不休。我开始觉得烦了。原本她是受害者——姑且说是“受害者”——但她这副打人后还咄咄逼人的架势着实令人反胃。而且她又是一身肥膘的模样。你想想吧,一个满身肥膘的得理不饶人的女人在你面前怒气冲冲地冲你叫骂上那么一百分钟,你能受得了吗?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了,反正听她叫骂两分钟后我******就要吐出来啦!

世上总有一些令人讨厌的的得理不饶人的家伙。嘿,这样的家伙真是多如牛毛、数不胜数。你运气差的话——就像老虎强表哥踩到****一样——就会碰上。但谁又能知道自己运气差呢,谁******都不知道,所以谁都有可能碰到霉运的时候。

那天看完《画壁》后,我们觉得还不过瘾,加之当时就算马上就离开的话也无事可做,于是我们接着买了下一部电影的票。这是一部好莱坞电影,叫什么《被解放的蒂亚戈》。那的确是一部很好看的电影。我是说里面的枪战很过瘾。可在整个观影过程中我的情绪糟糕透了。并不是因为电影的问题,也不是因为我的问题,而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当时坐在我身旁的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女。她打扮很时髦,涂着口红什么的,即使是在关灯放映电影的当儿,借着屏幕上反射回来的忽明忽暗的光线我都能把她嘴上红得像血一般的口红看得一清二楚。她身上打着一种不知是哪国制造的香水,呛得差点要我的老命。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毕竟不管你去到哪儿几乎都有遇到打着浓烈香水的女人的可能。最使我恼怒的是,每当电影中出现蒂亚戈和他的敌人举枪厮杀的场景——每当这时,她都会“咿呀!”、“妈啊!”的惊叫起来,好像电影里头的子弹全都打到她身上来了一样。在整部电影放映的过程里头,她就那么惊叫个不停,搅得一旁的我的情绪******就像熊市的股价一样止不住地直往下跌。我实在搞不懂,这个世界上明明有那么一些家伙对某类东西是很害怕、有所忌惮的——比如这个女人,她所害怕的大概就是血肉横飞的枪战画面——可他们偏偏却愈是害怕就愈想要一看究竟,结果不仅把自己搞得像杀猪一般鬼叫还令一旁的人深受其扰。嘿,你知道吗,她就那么一惊一乍的在我身旁断断续续地鬼叫着。她真是一个卑鄙的胆小鬼。我可以这么跟你说,这类家伙都是一群卑鄙的胆小鬼。一点不假。

嗯,我站在一楼大厅吹空调,想起了楼上的电影院。不知怎么的,一种莫名的想法就涌了上来,我的意思是说,有些地方,你以前频频去那儿玩耍,可是玩着玩着,你却不去了,隔了好长一段时间你偶然路过它附近,这时忽然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着你的心门,咚、咚咚、咚,你想了想,方才醒悟过来,原来是以前常去的老地方在召唤着你哩。原本我想上去转转,瞧一瞧又有什么新电影准备要上映。但刚走了几步我就停住了——我又不想上去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就是在我走了几步走到电动扶梯那儿,在我的左脚准备要迈上电动扶梯的当儿我就忽然不想再往前走了。于是我折了回来,走到一楼大厅放置站立空调的一角,在那里傻站着,一边吹着凉风,一边思量着该去哪儿。

中午时分,进进出出购物广场的人并不多。一楼大厅里主要是一些售卖项链与首饰的柜台,那些首饰柜台里,项链、珍珠、手镯、戒子等等,在它们头顶镁光灯的映照下散发着寂寞的闪闪金光,而柜台后面那些穿着黑色修身制服的年轻的女服务员们与她们面前柜子里陈列的东西一样,也是一样的寂寞,一样的百无聊赖。嘿,她们要么在那里趴坐着,要么在低头玩着手机,再要么就是站着傻愣愣地出神。这个时间点,在大多数人躺在家里床上午休的时候,这个大厅里弥漫着一股懒洋洋的倦怠气息。

我在空调机前想啊想,可思来想去还是不知道该去哪儿,于是我决定干脆去乘坐公交车,在车上如果想起了哪儿好玩就在哪儿的站台下车。嗯,于是我走到明珠广场前的公交站台。尽管是中午时分,但站台上依然满满当当地挤满了等车的人。有的人在一脸专注地玩着手机,有的人在贼眉鼠眼似地东张西望,有的人在勾肩搭背地窃窃私语。我身旁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打扮得流里流气的老家伙,他正在用甜言蜜语拼命地哄着跟他并肩站立的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他一个劲儿夸她的皮肤,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她的皮肤简直比杨贵妃的皮肤还要娇嫩——嘿,我听了差点就要呕出来啦!这类混蛋就是这样,他根本就没有见过杨贵妃或者李贵妃什么的,却老是对女人们说她们的皮肤就像杨贵妃的一样娇嫩或者比杨贵妃的还要娇嫩上一千一万倍。他们这样讲,有时候搞得某些女人真的以为自己就是杨贵妃再世或者李贵妃转世。她们并不知道,或许杨贵妃或者李贵妃的皮肤就跟老母猪的皮肤那般粗糙也说不定呢。谁知道呢,反正我不知道。

公交车过来了。可是那个老混蛋和那个他嘴里有着与杨贵妃一模一样的娇嫩肌肤的姑娘竟然准备要与我搭乘同一班车。我可受不了上了车还要听他一路对那个姑娘的皮肤夸赞个不停,那些不要脸的话在站台上我已经听烦了。于是我放弃了坐公交车的念头。太阳火辣,站台跟前的沥青路面似乎快要被烤焦了,在不断地往上冒着热气。我不能傻站在站台,在站台不出半刻我也会被烤焦的。忽然,我想到了白鹭公园,那儿或许是一个绝佳的好去处。于是我离开了站台,绕道明珠广场后面,朝白鹭公园走去。

往白鹭公园走,必须要经过新风桥。就在我快要走到新风桥的时候,在街角拐弯处的一块载着凤凰树的三角草坪上,我看到了一对正在拍摄婚纱照的新人,他们在摄影师的比划下正装模作样地甜蜜接吻。嘿,我告诉你,就在看见他们接吻的一刹那,我忽然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看到那对穿着婚纱礼服在那儿嘴贴着嘴啃来啃去的新人的一瞬间,我猛然想起了两个人。那是一个雨天,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我经过新风桥要去明珠广场。一路上,我卷着裤腿,但还是被不断从身旁行车道上经过的汽车扬起的雨水溅得一塌糊涂。该死的老天像喝醉酒的醉汉一样已经连续不停地往下呕了两天的雨了。我一边诅咒着,一边加快步子往前走去。就在桥尽头的拐弯处——就当我准备要拐弯时——离我约莫十五米远的一棵棕榈树下,两个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我一个趔趄,赶紧刹住脚步,定睛一看——原来是帅哥和邢丹丹那两个混蛋——他俩正紧挨在一把雨伞之下呢。我赶紧闪到一旁的树后面。嘿,当时我真是傻透了。现在想来,其实我当时应该坦然地向他们走去,经过他们身边时忽然停住,然后假装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们俩,好让他们知道他们这一无耻的行径是多么的不要脸。可当时我竟然像个小偷似的一下子就闪到树后边去了,好像做贼心虚的人是我。实际上做贼的是他们俩人——他们俩正在嘴对着嘴接吻哩!看他们那副忘乎所以的架势,似乎这是最后的吻别。他们俩都紧闭着双眼,全然陶醉在这最后的吻别之中,仿佛世界上的其他一切已经******不存在了。我从树后探出脑袋来看到了这一幕,搞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真不是滋味。嘿,你不要误会,如果你认为我是因为妒忌帅哥与我们的校花接吻才觉得不是滋味——如果你这样想,那可太小看我啦——就算邢丹丹那娘们想和我吻别我也不乐意,老实跟你讲。但你若问我那又是什么原因,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在满世界飘着阴雨的日子里看到如此一幕,我当时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不像现在,现在阳光灿烂,两个结婚的人儿在阳光下热吻,我觉得这是一幅美得要死的画面。

当我从这对新人身边经过时,我的心中荡漾着一股激动之情。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我就是感到无比欣喜,仿佛我就是这对新郎新娘******老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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