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锋好长时间没有这么高兴过,他给家里打了电话,哥哥告诉他母亲得了白内障,要动手术,但让他放心,家里那么多人在跟前呢,不用他操心。男孩子心粗,不像女孩子心细,哥哥不让操心牛锋就不操心,他觉得家里那么多人,轮不上他操心,当然就不再想母亲的事。晚上他请一帮哥们到饭馆吃饭,因为管理网站的事,门迪跟牛锋有过一点小矛盾,但自从洛红出了事,牛锋无法专心经营网站,门迪又主动接过网站的事,给牛锋救急。牛锋博士生资格考试犯事后,每次见到牛锋门迪都问寒问暖,使牛锋很快消除了与他的隔阂,因此也请了门迪。大家吃过饭后又到牛锋的公寓里玩牌。大家都开玩笑说牛锋因祸得福,没有毕业就先找到了工作,并都说要学比尔·盖茨,退学然后办公司,拿什么狗屁学位。门迪一语中的地说,你们别光看比尔·盖茨挣钱就想退学,要想想你有没有人家的脑袋,那是啥脑袋,听说他的数学理念足足影响数学界十五年,咱们在座的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和能耐,人凭本事吃饭,人家比尔·盖茨是站在金字塔塔尖上的人,咱们不能比,要想比咱们只能比勤奋。
门迪一席话把大家想发财的兴致都搞没了,牛锋就说大家打牌打牌,不能光想发财。牌要打,财要发,茶也要喝,说着牛锋端上来他买的最好的茶。
于是大家又接着打牌,这时门铃响了,牛锋开门一看,竟然是赫美,打扮得跟个妖精似的,牛锋心想在办公室你搅得我不安,现在又跑到我家里来,很想找个借口把她挡驾出去,就听屋里有人说,牛哥,让人家进来嘛,大老远跑到你家来,还不让人喝一口热茶。赫美趁这空扭着屁股就进来了,赫美非常没趣地坐在那看人家打牌,后来牛锋看不过去就说,你替我打牌,我给大家弄点吃的,于是牛锋又去给大家找零食吃。
自从赫美上了牌桌,这帮成家的、没成家的都捞着了跟她说话的机会,但她明显感到大家对她起哄,她一直以为牛锋对自己不够尊重,这样看来,牛锋对自己还算可以。
柯枳的老婆已经来美,赫美无法再到他那去解决生理上的饥渴,于是她盯紧了牛锋,但是今天的遭遇使她已经痛苦的心更加不能平静,人们简直就是把她当作妓女来看待。在座的认识与不认识赫美的都多多少少知道她的一点事情,显然大家都以瞧不起的态度跟她说话,这在牛锋和柯枳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在她过去生活中也从来没有发生过。赫美尽管性观念由禁闭到开放经过了质的飞跃,但她的自尊从来就没有丧失过,尽管她可以性开放,但她从来没有想到人们已经把她跟妓女和下贱女人联系在一起,这使赫美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当叫牛哥那个年轻小伙子又一次说出伤害赫美的话时,赫美摔下牌哭着跑了出去。大家面面相觑后又恢复了平静,那个不到二十的小伙子说,牛哥要不要我去把她追回来?牛锋说走了正好,省着我撵她。
没想到过了五分钟又有人来敲门,牛锋说不理她,她自找没趣又回来。由于外面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敲门的声音开始大而急促起来,叫牛哥那个小伙子说我去,一开门他就傻眼了,不是赫美,是另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牛锋一看形势不对马上出来看,天呀,是雨鹃。牛锋的心马上咚咚跳了起来,后悔没有早开门。
雨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邝野正被两个人按在地上打,牛锋说走,于是大家赶紧向出事地点跑去,打邝野的两个人见来了人,放下邝野就跑,可他们哪里是牛锋的对手,牛锋噌噌几下就把他们给追上了,一下子把他们全部放倒,两个人同时喊,完了,中国功夫来了。有两个人陪雨鹃把邝野送到医院,剩下的几个人冲过去跟牛锋一道把他们揍了一顿。
行人看见有人成帮结伙行凶马上打电话报警,不一会就听见警车呼啸而至,有人喊了一声,警察来了,快跑,于是大家马上散开,很快消失在夜色里,有的去了牛锋那里,有的回了家,回到家的再也没敢出来。牛锋不管那一套,换了一套干净衣服,让他的哥们别走,他只身一人去医院看邝野和雨鹃。
§§§第五节
赫美泪水盈盈地回到家里,她心里特别难过,没想到别人是那样看待她,但愿别人是无意的,她试图用这种阿Q精神来麻痹自己,以便减轻内心的痛苦,可是,那被人嘲笑和瞧不起的滋味却像锥子一样锥着赫美的心,使她郁闷,使她痛苦,她都要疯了,后来她干脆趴在床上,把脑袋插进枕头底下,屁股高高撅起,像一个鸵鸟,她就这样趴了好半天,可是心情也没有好起来,于是又跳下床去找酒喝,她也记不清喝了多少酒,第二天早晨起床时她头痛欲裂得无法忍受。
赫美看着镜子里自己无神的面孔,感慨她竟有这样一个命运,像个浮萍,居无定所,漂浮不定。昨天晚上她喝了很多酒,因此早晨起来她非常饿,但是她没有心情给自己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餐,她随便啃了几口面包,喝了几口奶。当她拿起一根香蕉准备吃的时候,她又想起柯枳,想起柯枳对自己的性禁锢,于是她又恨起柯枳来,恨柯枳跟她离了婚,找了天仙般的小姑娘,突然间,百无聊赖的赫美吃起醋来,眼睛瞬间就充满了怒火。
柯枳早先对赫美的性压抑和嘲讽使赫美在性解放以后对性产生了不可抑制的欲望,王师傅走了以后她的欲望之流被堵塞了,而路易斯对性的过分扭曲使赫美又对性一度产生恐惧。赫美逃离路易斯的庄园以后,她对性的看法才趋于平和,但很快她又掉到七情六欲的幻想当中。
牛锋为自己失足一直悔恨不已,他不喜欢跟赫美这个女人掺和在一起,不喜欢让别人给他贴上招蜂引蝶的名声,他幻想着、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替代邝野走进雨鹃的生活。赫美知道牛锋不喜欢自己,但这并没有对她构成打击,她一边说着牛锋不要假正经,一边靠近牛锋,牛锋对就要贴过来的赫美说,你要自尊、自敬、自爱。
自尊、自敬、自爱像三把利剑穿透赫美的心,她何尝不自尊、不自敬、不自爱,可她把它们都丢了,丢在了一个再也捡不回来的地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它们丢了,她不知道是怎么把它们丢的,她知道再也找不回来它们了,因为她现在并不想把它们捡回来。
牛锋的三把利剑喝退了赫美,赫美像被雷电击中那样面如死灰地站在那里。牛锋也感到自己太过分了,为了化解尴尬的气氛,牛锋主动去烧咖啡。当咖啡烧好后,他还调了一杯给赫美喝。赫美接过咖啡,一扬手便把咖啡全部倒进牛锋的脖子里,倒完便说,这就是我的自尊、自敬和自爱。
牛锋被烫得哇哇直叫,赶紧冲进洗手间,他麻利地用冷水冲洗被烫的地方,从洗手间出来后他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只好回家换衣服。然而当牛锋从家里回来,他发现赫美不在了,原来老板娘把赫美喊了去,赫美就像武老板家里人似的,一有什么情况,他们先想到赫美。市卫生防疫局来检查卫生,发现厨房到处都是蟑螂,决定让他们关门打扫卫生,老板娘英语跟不上趟,就喊赫美来帮忙,赫美好说歹说,对方终于同意给华佳一个机会,再过三个月来检查,如果还不行,就得关门。送走市卫生局的这帮大爷,赫美终于能喘上一口气,原以为美国人不讲人情,哪知道这跟中国差不多嘛。老板娘说原来在纽约,他们都直接送钱、送东西,跟中国一样,只是哥城这地方落后,人们不开化,所以他们不敢送。
周六老板娘想逛中国城,要求赫美替她一下。现在的赫美可不是刚来美国时的赫美,她不仅自己存了一笔钱,而且离婚还让她从路易斯那里分来一笔财产,她现在想上法学院的博士,所以赫美不乐意星期六再打工。老板娘听出赫美不太乐意,就说,干吧,干吧,一天我给你一百二。赫美说我不是指钱,我是太忙了。但最后碍于情面,还是答应了下来。
到了星期六,赫美早早起床,到华佳去上班。邝野挨了打,脸上挂了彩,一时来不了,武老板就让那个墨西哥人边洗碗边送外卖。
星期六早晨的订单不多,其中有一个人订完餐后还问她是不是赫美,赫美随口答应了一声是,对方什么都没说就挂断了。赫美想,这下麻烦了,完蛋了,准是我又得罪了什么人。怕那个人来报复,赫美就给展芳打电话,要她帮忙。展芳刚刚从外面买菜回来正准备做中饭这下又赚了便宜,给华佳接电话,不仅挣了钱还会省两顿饭钱,于是答应赫美马上就到。
展芳的英语没有赫美的好,但接个电话还能对付,有时需要对方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给她拼,她才能一字不错地把地址写对。地址写错很麻烦,送外卖的找不到会打电话过来,订餐的因为老半天餐没到,也会打电话过来催,总之,写地址要小心。
赫美吓得溜了,她不问问那个问她是不是赫美的人是谁就溜了。当布法罗怀着喜悦神情冲进华佳时,赫美正从后门开车走了。展芳因为很久很久以前曾见过赫美跟布法罗在一起,所以对布法罗有点印象。当布法罗问及赫美的情况时,展芳便把赫美的电话和住址告诉了他,布法罗抬脚就往外面跑。
赫美刚刚到家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布法罗用手机打进去的。当电话里传来我找赫美的声音时,赫美立刻感到这个声音与她在餐馆里接的是一样的,但突然间她觉得这个声音是那么熟悉,是那么亲切,是那么不可抗拒,是那么充满魅力,是那么令人销魂动魄。她想不起这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想不起为什么这个声音对自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想不起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声音那么着迷。那是怎样的一个声音啊,这个声音唤起赫美对生命的渴望,唤起她内心珍藏许久的东西,这个声音一直珍藏在赫美生命的深处。
当赫美终于想起这是布法罗的声音时,她立即泪流满面,她拉开窗帘看见布法罗站在外面正冲自己招手,边往她的公寓走边说,亲爱的赫美,快给我开门。
赫美开门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说完,用拳头去捶布法罗。布法罗说,那次拜访你家,见到你丈夫后,我内心很痛苦,我很矛盾,我爱你但又恨你,因为你不告诉我你已婚的消息。
为了忘却你,我参加了学校登山队,但我不是每次都跟队伍在一起,有时我自己一个人去登山。有一天我特别想你,心情特别不好,我又一次自己登上了山,当我一个人坐在山顶上,用箫吹着悲伤的乐曲时,我发现有什么东西在舔我的包,原来我带的饮料洒了。我回头一看,是一只熊崽正在舔我洒的东西,我再扭头一看,熊崽的母亲正朝着我走来,我非常害怕,抓起背包就想走,可那个小熊崽就是不肯放下我的包,那包里有你的照片,我不想放弃。
眼看熊妈妈越来越近,我只好扔掉包,朝山下跑去。一不小心我一脚蹬空,我无法控制自己从山顶上一路滚下去,然后挂在一棵松树上,那树很粗壮。当时我绝望了,我只能祈求爱神保护我,于是我不顾危险从胸部掏出你给我的护身符,让爱神看在我如此爱赫美的面上保护我,然而,那只母熊和熊崽却一路追过来,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当它们把我从树上拽下来时,我吓傻了,呼吸一下子就没了。
我醒来时是在医院里,是生物系学生采集标本时发现了我,把我救出来的。尽管我只有微弱的呼吸,但我的手却紧紧攥着这个护身符。谢谢你,我的保护神,说着布法罗低下头去亲赫美。
布法罗换了口气又说,我在医院住了一周的时间才被允许出院,等我彻底养好身体再找你时,我不仅听说你离婚了,也再也没有找到你。自从我出了事,我的父母就不再干涉我的婚事,本来他们不同意我和你交朋友,但他们怕失去我,就同意我的想法,怎么干都行,而且还帮我到处找你。我真高兴现在找到了你,要不是今天早晨家里来了亲戚要定中国餐,我还找不到你呢。走,咱们见我父母去。布法罗不容分说,把赫美抱着拖出公寓,去见他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