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抱起孩子朝着自己的房间便转了身。
她这种冰冷的态度落在霍建亭的眼里,他没有制止她。
如今的霍家已经是一团乱了,想必老爷子的日子也不好过。
大年三十,好好的团圆饭不吃,跑到这边来吃闭门羹,这其中的意味大约没有那么简单吧。
见罗欢欢要走,霍天齐急忙开口,“罗小姐,请。你等一下。”
“可以吗?”
见这架势,顾清歌也知道霍天齐找罗欢欢一定有话要说,朝着霍建亭努努嘴,两个人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回了自己的小屋。
“霍建亭,这天儿才刚黑。”
“顾清歌,你这是在提醒我,天黑以后就要尽丈夫的义务吗?”
碰上了这么赖皮又蛮不讲理的人,她顾清歌还有什么办法?
“才刚刚吃过晚饭。”
顾清歌只觉得这男人太危险。
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又被他吃二抹净,连渣都不剩。
伸出手,按住他两只不老实的手,半歪着脸看向他。
“谢亦欣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霍建亭的手停留在顾清歌的掌心里。
他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高大的身形走向窗边,俯看一地夜色。
见他不说话,顾清歌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后,站在那里,看着他削瘦的背影,轻轻道:“你不想说就不说。”
“没关系的。”
其实,对于今天这种和霍建亭相处的方式,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一个人在这座房子里孤伶伶的等待着,直到自己死的那一天都等不到霍建亭。
然后就这样,带着一生的遗憾死去。
她甚至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霍建亭会陪着自己吃晚饭,会替自己踢夏晴。
这些本就是奢望。
她顾清歌是个太容易满足的人,所以,她不奢望霍建亭会把他的心事和她分享。
有些事,注定是一个人的心事。
不然,又为什么会叫心事呢?
那是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即便是再亲近的人都不能分享的秘密。
更何况她于霍建亭而言,不过是一个有了肉体关系的女人而已。
他不愿意说,她也没必要问。
问的多了,也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无非是让你自己彻底看清,你在霍建亭的心目中到底有几斤几两而已。
她幽幽的叹息声散落在房间里,一如这墨色的夜一般,漫无边际。
霍建亭站在窗边。
夜色很美。
幕府山的夜永远都是那么纯美恬静,把所有的事物都包裹在黑暗里,仿佛是母亲的怀抱一般,令人觉得温暖而安谧。
顾清歌的问题让他想到了某些东西。
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某些东西。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需要时间,来整理一下思路。
顾清歌是他的女人,是他的老婆,他说过,要好好跟她过日子。
好好过日子。
不仅仅是一个承诺,更是他霍建亭做出的又一个重大决定。
面对一个爱你的女人,不要再用伤害她来掩饰你对她的在乎。
如果你也不讨厌她的话,不如试着和她好好相处。
人生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每个****夜夜都是一个人度过的话,该是多么的凄凉寂寥和落寞?
漫漫长夜,如果孤独是你唯一的伴侣,那么,你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与其去伤害一个爱你的女人,倒不如回应她。
也许,她就是那个可以和你共度一生的人。
顾清歌没有等到他开口。
所以,她选择转身,走向洗手间。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是谁。”
他突然说出来的一句话,打破了这平静。
也敲碎了顾清歌的失落。
她没有再选择走向洗手间的方向,而是走到暖水瓶边,替他倒了一杯热水。
霍建亭接过水杯,握在手里,却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仿佛他在讲述的,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
“我是谢亦欣一手带大的,所以在我十一岁以前,我一直认为谢亦欣就是我的生母。”
顾清歌缓缓走到真皮沙发前,把自己埋在沙发里。
霍建亭那样的人,一定有着各种各样的故事吧?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看到他完美的侧脸。
比明星还要好看的一张脸。
只不过,这张脸太过清冷,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他把水杯放在窗台上,眼神仍然望向窗外,嘴里的故事却没有停下来。
“我十一岁的时候,和小朋友到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里玩耍,可不知道为什么,就起了火。”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风很大,火借着风势,很快就把我们两个人围在了火海里。”
“那个时候小,并不知道要怎么逃出去,只是一味的哭。”
“后来,有一个叔叔裹着湿湿的衣服冲进来,把我和我的朋友救了出去。”
他突然顿了顿,脸上有哀伤闪过。
仅仅是一瞬间,他很快就恢复如常。
知他如顾清歌,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霍建亭痛苦时的表现?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擅长隐忍痛楚。
十一岁的孩子,在经历这些伤害的时候,幼小的心灵又该遭到多么深刻的伤害啊!
怪不得霍建亭从来不吃和烧烤有关的东西。
就连他用的打火机都是特制的,没有明火的那种。
难怪,那一次在霍家大宅里,她烤好了玉米给他吃,却被他无情的扔在地上。
忍不住走到他身后,搂住他的腰。
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样紧紧的抱着他。
其实,有时候,不需要语言,仅仅是一个动作,就可以令对方感觉到你对他的珍惜和在乎。
所以,面对你在意的人伤感的时候,不要吝啬你的拥抱和怀抱。
尽情的拥抱他吧。
霍建亭微凉的指尖落在她的手背上。
慢慢的,覆盖住了她的手。
“当我们就快要冲出火海的时候,房顶上的一根柱子掉下来,恰好砸中了们,我的左腿被压在柱子下,那个叔叔整个后背被压在火柱下。”
“当时,我彻底懵掉了,唯一的剩下的知觉就是痛。”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怎么从这里逃出去,我只知道,也许,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叔叔毫不在乎压在他背上的火和柱子,直接把我从火海里扔了出去。”
“虽然我受了一些伤,但始终保住了性命。”
“我的同伴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可是那个叔叔,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为了救我,把自己留在了火海里。”
“后来,我彻底康复了以后才打听到,他死了,只留下一个四岁的女儿。”
顾清歌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悲伤。
尽管他说故事的口吻很平静,可是他微颤的身躯出卖了他的平静。
顾清歌知道,他一定很难过很难过。
于是,她更加用力的抱住他,用整个身子抱住他。
这种心灵上受到过创伤的孩子,都会有心理阴影。
她抱着他,反握住他的手,轻轻的问他,“再后来呢?”
“后来?”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顾清歌明显感觉到霍建亭身体的僵硬。
“后来我就去他家找那个小女孩,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都找不到她。”
“有人说,她被送进了福利院,也有人说她被人领养走了。”
霍建亭停下来。
顾清歌知道,这是一段愧疚和遗憾并存的故事。
像霍建亭那样的个性,受人点滴之恩,怕是这一辈子都会想着怎么报答对方吧。
这个故事有些伤感,她甚至能感觉到霍建亭的哀伤。
那么令人心疼。
心窝窝那个地方涩的发涨,涨的发疼。
下意识的抱紧他,抱的越发用力。
霍建亭就是这样的人。
他会把所有的喜悲都放进心里,一个人独自默默承受,却不会告诉别人他的悲伤。
月末的月亮那么小,那么细,却还是有月华照进来,流淌在两人的身上。
“找不到她不是你的错,那时候,你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和预料的。”
霍建亭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转过了脸,视线落在顾清歌的脸上。
“其实,我找到了那个孩子。”
“但是。她还是死了。”
难怪他会那么悲伤,难怪他的哀伤仿佛是来自地底。
在这一刹那间,顾清歌终于明白。
那个孩子是谁?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抱着霍建亭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人也不断的往后退着。
他多么希望霍建亭嘴里的故事是假的!
多么希望那个孩子还活着!
可惜,事情发生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一颗心疼的纠结起来,她却还在那里兀自假装安静。
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这是霍建亭第一次和他提起陈年旧事,也是首次触及霍建亭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