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碎碎的片断拼凑起来,她已经大概猜出了一些东西。
霍建亭一直以为自己是谢亦欣生的,可在他十一岁那年,经历了那么一场大火以后,知道了谢亦欣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再后来发生过什么,她已经无力再想去知道。
心口上的疼一阵强过一阵,她只能默默走进洗手间。
关上了门,一个人面对墙上那面大镜子,无声的哭泣着。
她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墙,保护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她原本还是开心的,以为那个人终于愿意和自己分享他的人生,他的故事,他的一切。
却不想,自己竟然这么的承受不住。
夏楠。
那个名字,是她和霍建亭之间的禁忌。
触碰不得。
逾越不得。
她问的明明是霍建亭亲生母亲的事,为什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是霍建亭一直抱着过去不放?
还是她的执念太重?
明知道夏楠是霍建亭的心头宝,明知道不可以跟夏楠争风吃醋,却还是忍不住把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
当当。
洗手间的门被敲响。
“顾清歌。”
外面传来男人不耐烦的声音。
无法再继续装下去,她只好用冷水拍了拍脸,走出来。
勉强朝着霍建亭笑了笑。
霍建亭穿着一件素黑色的居家服,袖口处的口子解开,两颗水晶钻的扣子流莹飞光一般的在灯下闪耀着。
他的小臂呈现出一种巧克力般的颜色,和那两颗扣子配得锦上添花。
这个时候的他脸色不是太好,虽然已经敛去了刚才的悲伤,但取代悲伤的,是些许的焦躁。
“上个厕所那么久!你掉下去了么?”
顾清歌不看他,半垂着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他的面部以下。
“我有点不舒服。”
“可能。吃多了吧。”
霍建亭审视的眼光在她脸上扫了一遍又一遍。
“哪里不舒服?”
“我让瑛姐打电话给家庭医生。”
说着,他就向楼下走过去。
“不用。”
顾清歌有些着急的拉住他的手,生怕他真的走下去。
“我没事,多喝点热水就好了。”
霍建亭狐疑的眼神在她脸上打量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下去。
顾清歌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你妈妈的故事吧。”
“我想听她的故事。”
霍建亭的眼神又一次扫过顾清歌的脸。
有些事,她不说,不代表他不会猜。
犹豫间,顾清歌就被他拉到了沙发里,他坐在沙发上,而她,则是坐在他的大腿上。
顾清歌挣扎着想要下来,却被他抱的更紧。
挣扎中,她似乎碰到了他身体的某个部位,那个部位高昂的喧叫着,向顾清歌示威。
听到他倒吸冷气的声音,她吓得不敢再动,一动不动的趴在他身上,生怕又弄疼了他。
“蠢女人,再动我现在就要了你!”
他夹杂着欲望的声音带了些暗哑,在此时听来,格外的蛊惑人心。
连眸子里都带上了一层水汽。
这男人,情动的样子,其实很性感。
“呃。”
“那个。”
“你的故事还没讲完,继续吧。”
为了让某些人的注意力不停留在她身上,她只好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
好在,某人的注意力还是很好转移的。
霍建亭的故事继续。
“知道谢亦欣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以后,我也想过要找到亲生母亲,但是,谢亦欣对我很好,就像亲生母亲一样,所以,很多次,看到她伤心的样子,我都放弃了。”
“爸爸也在前几年告诉过我,其实,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因为难产,已经过世了。”
“父亲说起母亲的时候,那种流露出来的哀伤,我到现在都记得。”
“我想,爸爸一定很爱妈妈。”
顾清歌窝在他怀里,半闭着眼睛,乖得像是温驯的猫儿。
“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她慵懒的嗓音里带着让人神安的魔力。
霍建亭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
“哦?”
“哪里奇怪?”
顾清歌很认真的看着霍建亭的下巴,伸出指尖,轻轻撩过他新生的胡茬。
“你妈妈生孩子,陪在你妈妈身边的人,为什么不是你爸爸?而是谢亦欣?”
霍建亭想了想,挪开她不安份的小手。
“听爸爸说,那个时候,他的创业初期,每天都房的四脚朝天,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家里。”
“谢姨和我母亲的关系特别要好,所以母亲从怀孕到生产都是谢姨陪在她身边,连产前检查都是谢姨陪着她的。”
顾清歌点点头。
却突然又摇摇头。
“建亭,你不觉得奇怪吗?”
“一个女人生孩子,是一辈子的大事,有很多女人因为生孩子就死掉了,爸爸就算再忙,在妈妈生产的时候,也不可能不陪着她啊。”
顾清歌是妇产科医生,一个女人生孩子,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女人生孩子,其实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走的过,便活下来,相夫教子,陪着男人好好过日子。
走不过,便就像是霍建亭的母亲这样,死了之后,孩子叫别的女人“妈妈”。
如果不是霍建亭十一岁时发生那件事,也许,霍建亭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
霍建亭苦笑一下,拍了拍顾清歌的手背。
“这个问题,我也和你一样的疑惑。”
“我问爸爸的时候,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痛苦。”
“我想,那个时候,也许爸爸真的太忙了,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
顾清歌捏着自己的手,想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东西在眼前飞快的掠过,却又抓不住。
“当初妈妈明明生下了你和姐姐两个人,为什么谢姨只承认你一个人?”
霍建亭看了看她,轻轻捏过她的鼻尖。
“顾清歌,你想当侦探?”
她笑了笑,吐了一下舌头,侧脸望着他笑。
“难道你不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吗?”
霍建亭幽深的眸子落在她脸上,若有所思。
其实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件事里的怪异之处,他之所以一直不愿意去面对,去揭开那一断往事,是因为他还念着谢亦欣的养育之恩。
生下自己的妈妈不容易,养育自己的谢姨也不容易。
三十年如一日,亲生子一般的待自己好,这些,都是他霍建亭切身体会到的。
霍建亭是犹豫的。
如墨的眸子里带着浓重的心事。
知他如顾清歌,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想法?
于是,她悄悄从他身上下来。
“我煮了汤,去看一下好了没有。”
霍建亭陷在宽大的沙发里,颀长的身子只剩下半个,昏暗的灯光照在他俊美的侧脸上。
忧伤写满他的脸。
顾清歌来到楼下的时候,罗欢欢正红着眼睛瞪着霍天齐。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她?”
那个“她”指的人一定是林芳桃。
顾清歌不做他想。
这个时候的罗欢欢仿佛就是一只好斗的公鸡,张开了她的翅膀,就等着咬霍天齐一口。
顾清歌想了想,还是打了招呼。
“我。我去厨房看看汤。”
客厅里的两个主角没有一个看她,依旧瞪着彼此。
父亲和女儿之间,这样的剑拔弩张,大抵也只有罗欢欢这样的性格才会把事情搞得天翻地覆吧。
她不想掺和进霍家的事,这毕竟是霍家的家事,做为霍家的儿媳妇,她毕竟还算是个外人。
幽幽的叹息着。
突然间觉得这家里好闷。
于是,她决定出去,透透气。
身上只穿着居家的棉质睡衣,乍一走出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冷,小跑几步,便觉得好了些。
睡袍被紧紧裹在身上,凛冽的寒风吹乱她的发,散开在夜色里,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走的很快,因为膝盖关节疼的缘故,她刻意在膝盖上贴上了暖暖贴。
这会儿,以过了运动以后,渐渐觉得那暖暖贴竟越发的热了。
脚步放慢下来,绕着自己的家,缓缓而行。
还记得三年前,自己第一次住到这里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一心想成为霍建亭的新娘,嫁给自己最喜欢的男人。
可是,她独独忘了。
婚姻和爱情,是需要两情相悦的。
没有婚姻的爱情是不完整的。
可没有爱情的婚姻却是不牢固的。
顷刻之间便会倒塌。
她和霍建亭之间,是没有爱情的。
仅仅靠着那一段婚礼维系的婚姻,到底能走多远?
刚才提到夏楠的时候,霍建亭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哀伤,真的让她不知所措。
她明知道他爱那个女人,也知道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却非要和那个死人争。
有什么好争的?
人都死了。
可人死又如何?
有些人死了,却一直活在别人的心上。
有些人活着,却仿佛是死了。
剩下的只不过是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