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绿明村下,海棠仍盛,花下人已去。
(二)
“来看看啊!绿明村最好的菜馆子!不好吃可不要钱!”一名穿着店小二服装的少年在一家绿明村小有名气的饭馆前大声吆喝着。常年在外,太阳已经将他的皮肤晒得有些许黝黑,但仍看得出他面容的清秀还带着稍许稚气,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罢。
感到有什么拽了拽自己的衣角,他回头看去。
“请问你们还招人吗?”
说话的人是个声音幼嫩的女孩,穿着一袭汉服长裙。看样子是灵族,大大的兽耳证明着她的年龄尚浅,也就是十四五岁。身边还带着一只纯白色的猫咪。
少女肤色白皙,皮肤光滑,脸上还有许婴儿肥的肉感,乌黑的眼瞳圆溜溜的,精致的小鼻眼和还有点小唇珠的小嘴巴都十分惹人怜爱。
少年看到她就脸红了,这绿明村是个偏地,平时也不见外人,村中人也总是勤勤恳恳干活,大多数人都是晒得黝黑长得粗壮,何时见过这般柔美的女子啊。
“你……你稍等,我……我帮你打听……”
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的少年赶紧奔入馆子里询问。
“不招了,不招了,不好意思啊。”少年走出来抱歉地笑了笑。
“唉,那我可住哪儿啊……”少女低下头来,眼眸更显得动人,长长的眼睫也分明,阳光的投射下显得格外有灵气。
“你可是外来人?”少年问道。
“我从江流市来。”不紧不慢的回答,慢悠悠的语气似乎是这个少女的特色。
“江流市啊!”少年惊叹出了声,他只曾在那些出去远行过的老人的口中听闻过这个名字,这是现在的国度,是一个随处可见宫殿的繁华城市,车水马龙。
“可有问题?”少女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在见多识广的她看来江流市不过是个普通城市。
“不不不!我没见识,觉得江流市是国都一定很厉害吧……”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答道。
“噗!”少女笑出了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嘲笑你,只是你那一脸神往的样子真让我吃惊啊,说不定你去了会失望喔?”
“唉,我这辈子说不定还踏不出这绿明村呢,都是小村子里的人,如何到国都啊?”少年望了望不远处绿明村的入口,还是摇了摇头。
“嗯……说不定以后可以喔,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哦。”少女笑的天真烂漫。
“啊……”看到她笑了,少年又是一阵脸红,“真的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啦!那么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朋友了吧?”少女头微微一偏,征求他的意见。
“啊……当然!”少年站直了身子,“我是南岳。”
“我叫灵川。”
“好名字啊,一听就很有灵气……像你一样。”南岳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那一句他自己都说的不好意思了。
“咳,谢谢。”少女细腻的心思还是捕捉到了这一句低吟,本想笑出来但看到他有些许害羞还是不要打击他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少女又苦笑着:“能给我找个住处吗?我身上既没钱也没什么可抵押的。”
“那你是如何来到这么远的地方的?”觉得十分惊奇的少年几乎是叫出声来。
“不知道……不知道……”似乎是一段黑暗的经历,灵川不太愿意说出来。
“不愿意说的话也没关系,不介意的话,可以来和我住吗……”见灵川抬起头睁大眼看着他,他赶紧辩解:“我对你绝无非分之想!只是处于朋友的帮助!真的!不然让我南岳天打雷劈死相难看!”
“噗。”灵川又笑出了声,“不用这么严肃啦,我相信你。我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一定是个正直人。”
“真的吗?”少年挺直了身板子,身高不矮,大概有一米七五多了,看这势头还要再长,只有一米六的灵川在他旁边就显得越发地娇小了。
“我的梦想是当一个侠客!除恶扬善,每天奔波于不同的景色之间,兜里不一定有几个钱,但也总能喝得起点小酒,有些邋遢也没关系,如果留了长胡子是不是会更帅……”少年一提到正直就兴奋地不行,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真好,我的梦想也是四处走走看看,要我在一个地方待着安守妇道才不愿意呢……”
“安守妇道?”少年奇怪地问出来。
“不不不,没什么,不必介意。”灵川淡淡地一笑,单纯的南岳并没有捕捉到笑容后那一瞬的悲哀。
“那你愿意在这里等到我下班吗?”南岳想起了自己的工作,他问向灵川。
“没问题啊,我就在这门口,等你结束好了。”
(三)
当南岳干完了一天的杂活,天色已暗,这马大哈才想起被遗忘的灵川。
“唉!该死!怎么能忘了她?!”南岳懊悔地跑出门去,少女已经蜷在门口抱着猫咪睡着了。
“唉……走吧,灵川,我们回家了。”
少女该是睡熟了,并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的,呼吸平稳,胸廓慢慢地一起一伏,安静美好。
就算是在绿明村这样的地方,也能保持自己的纯净不被外界所沾染吗?
南岳慢慢走过去,尽量不要惊扰到她。
一只手托住后背,另一只手绕过膝下,连人带猫一起轻轻抱了起来。
“回家了。”
少女熟睡的面容在月光和路旁小油灯的映衬下格外清丽。
在步行了约十分钟后,他来到了一间院前。这是个类似于宿舍的地方,租金不高,当然环境也不是太好了。
“到了。”南岳刚想叫醒灵川,低头发现她已经醒了,在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害羞地把头别过去,将灵川慢慢放下来。
“看不出你力气还挺大啊?我这么胖也抱得动。”说罢少女又笑了起来。
“你不算胖,真的,只是脸上有点小肉而已。”南岳想起了刚刚的手感,放下少女后也没有太过明显的轻松感,抱起时也没有太过明显的沉重感,大概是刚刚好的体重吧?
“这里就是我的家了,比较简陋,可以接受吗?”南岳问道。
“没问题,有地方住我已经很感激了,又怎么能提太多要求呢?”灵川赶紧挥了挥手,她不想失去这唯一的住处。
南岳的房间在大院深处,虽然有些破旧狭小,但室内布置地却是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毫无灰尘可落脚之地。
居室左边的帘子拉开就是一张简朴的木床,被褥方方正正地叠放在上。
“那个,不介意的话,你就睡床吧,我睡在这就好。”南岳从古朴的老木柜子中抱出一床被褥,一边铺在居室中央的小木躺椅上一边说道。
“嗯……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谢谢。”
“不客气。”
南岳被褥铺好后,刚脱下外衣挂在一旁的小衣架上,灵川见势赶紧拉上了床边的布帘。
“那个……可以洗澡吗……”想起前几日的艰难奔波,身上的味道也确实有些不舒服,灵川便这样问道。
“啊……可以的……出门右转,那有个小澡堂,你拿上我的钱袋去吧……对了你有衣服吗?”南岳拿上自己的钱袋走过来,无所谓般的拉开布帘,裸露的上半身直接暴露在灵川眼前。
“啊……是没有……”灵川赶紧捂上双眼,“是要花很多钱吗?”
“啊……稍微有点,但是你毕竟是女孩子嘛,也不能像我一样就在外面解决了,不然会受冻的吧……”南岳将钱袋硬生生塞进灵川的手里,随后到木柜里翻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给她。
“虽然是我的……但是我也都洗干净了,能先将就一下吗?明天我会给你买的。”
“谢谢……没问题。”低下头收下衣服钱袋,灵川轻轻地问,“你这样对我,就不怕我是为了骗你的钱吗。”
“啊……怎么说呢,我看到你的眼睛就觉得你不会骗我的……嗯……大概是这样吧,而且骗就骗吧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
“南岳没有家人吗?”
“嗯……我有记忆起就没见过我的妈妈,爸爸也常年在外地打工,但这几年却没了音信,我也只能自己打工了……”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灵川有些后悔自己触及了他的伤疤,便拿着衣物和钱袋走出了房门。
“谢谢你,我会还给你的。”
南岳闻声抬起头,刚想回答“不用”,门前已经空了。
夜晚总是安静的很,一种莫名的寂寞感突然袭上他的心头。
原来只是自己害怕孤单么。
(四)
灵川步伐轻盈,走起来速度不快但真是一点声儿都没有。
她边走着边掂量着这废步层层包裹着的小钱袋,她捏了捏,心中一凉。
真的全是铜币吗?
她不可思议地打开看了看,她有些心酸。
她的曾经,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贵生活,只要她手一伸,大把大洋就会落入手中,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地步。
若不是——
“小妹,洗澡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灵川定了定神,点头答应。
“十分钟五十铜币!”老妇人手一拍,看着她身上的襦裙,必是有钱人家的千金了,不会差钱的,这点钱对她来说是小意思吧?
“啊……”五十铜币确实不算太多,她翻开钱袋,数来数去只数出八十铜币,若自己洗了澡,可能他们连日常生活都很难维持了。
“不,我不洗了……”灵川收起钱袋,转身想走。
“诶,小妹,别走啊,要不这样吧……”老妇人露出不明含义的微笑,“把你身上的锦衣当给我,不要说是洗澡了,我再贴你50个银子如何?”
灵川心中默默冷笑,这件衣服值几百金,怎是这点钱能够抵得上的?但她确实心动了,若是这件衣服能让她洗澡,更重要的是能拿到一笔小钱帮南岳负担的话,那也不为过了。
她看着身上的衣服,心中有什么狠狠地牵住了她。
“那么……可以稍微再加点吗?”灵川露出了温柔异常的笑容。
片顷后,灵川穿着南岳宽大的长衣回到南岳的房间,衣服太过宽大了,本正经的衣领垂到了胸口处,袖子和下身也长出不少。
“你回来啦……”南岳看着她穿着自己的衣服不合身的模样,觉得确实不太雅观,暗暗决定明天再给她买一件衣服回来。
“嗯,热水澡确实舒服,以后你也去试试吧。”灵川将钱袋放在南岳的身旁,熄了灯,拉上布帘,躺上了床。
南岳刚准备将钱袋放入胸前,感到钱袋中有什么硬梆梆的确不同于铜币的异物,他借着月光打开一看,其中一个发着光辉的东西使他睁大了眼。
是……是金子啊!
是真的一个金啊!
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忧的他将钱袋系上,放入胸前捂着。
他知道是灵川做的鬼,却不知她如何做到。
具体的,明天再问也不迟吧?
他伸了个懒腰,翻身沉沉睡去。
毫不知少女梦中泪已打湿一片枕巾。
锦衣荣华,不是她所向。
为了那艰难的“自由”二字,便是耗尽了毕生的精力了。
又如何渡生活的辛酸!
她最喜欢红色,艳丽的如同曾经伸入她窗口的那支海棠。
这件襦裙便也是这颜色了。
她尤忆起母亲为自己穿上这锦衣时的模样,周围的侍女眼里是羡慕,母亲的眼中是慈爱,她觉得自己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可惜如今,自己为了“自私的幸福”,舍弃了“曾经的幸福”。
曾经的幸福,难道只值一个金子?
不。
幸福,对于不同的人,价值永远是不同的。
这也便是何谓“价值观”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