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之后两天,那菜馆的老板都不知去向,店中是老板娘在打理,老板娘人美心善,愿意另外给他们支付一点薪水。
“唉,真好啊年轻,要是当年你们老板也这么浪漫就好了,我还真是不在乎他的这几个臭钱啊……”听闻两人的故事后,老板娘发出一声叹息。
灵川只是与南岳相视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三日之后,两人正在店中忙活之时,老板回来了,身后还带来了——
“呀!这可不是老子媳妇嘛!”那花花公子刘大少爷一脚踹开大门走入,老板虽然不乐意却也还赔着笑脸在旁边,“刘少您看,这是不是就是您要找的那位小美人啊?”
刘子强才不理他,刚要走过去拽走灵川,南岳就栏上来了。
“你他妈算什么?!给老子滚!”刘子强十分不爽地抬头盯着南岳。南岳紧紧握住灵川的手,横在他面前,比他高了一个头,所以他也不怵。
“给老子把这混小子绑起来!把你们大嫂扛到轿子上去!”刘子强一挥手,几个大汉就一起走了进来,把大门的门框都积压得变形了,老板的脸也有些变形了,但想起那百金报酬他也不在乎这点钱了。
南岳毕竟也练了许久了,他应付一个壮汉也是绰绰有余了,但这五六个大汉一起挤压过来就有些力不从心了,更何况他还要保护灵川。
“啊!你们放开我!”不经意之间,有两个大汉已经将灵川绑走,灵川奋力挣扎,但力气终究还是太小了。
“别叫了别叫了!回去跟了我们刘大哥日子好着呢!要啥有啥啊!”老板一边在旁边奸笑一边添油加醋地巴结刘子强。
“灵川!灵川!”南岳被这么一叫就分了心,几下就被大汉绑住了。
“灵川啊!”南岳一边挣扎一边叫着。
“南岳!”尽管被大汉扛了起来,灵川也奋力地伸出手来想抓住他。
南岳使尽全身力气跑出几步,伸出的右手好不容易轻轻触到灵川的指尖,又被大汉们拉了回来。
“你这混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还吃老子的!老子生平最看不惯你们这种想美事的人!给我打!狠狠打!”刘子强狠狠踢了南岳一脚,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吐沫,他刚跨出房门,那些彪形大汉就围着南岳拳打脚踢起来,边打边骂。
“让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让你抢我们家少爷东西!”
“……”
可是身体上的疼痛怎么及得上心上的痛啊!
无力地看着她被人带走了啊!
混账!
给自己来了一记巴掌昏晕过去。
(二)
那之后很久,他慢慢醒了过来,浑身撕心裂肺的酸痛告诉他事实的残酷。
天外下起了雨。
他淋着雨一瘸一拐地回去。
“南岳啊,怎么成了这样啊?灵川呢?”那坐在回廊上的澡堂老太关切地问道。
南岳没有力气也不想回答他。
转眼,一阵天昏地暗。
他躺倒在回廊上再没了前进的力气。
老人将他带到他的居室,让他在床上躺了许久,晚上他终于又醒了来。
“还好你身子骨硬朗啊!”老妇人见他醒了这样说道:“不然都不知你命能不能保住了!肋骨都断了两根!我尽力帮你包扎了,你这几天还是安心养病不要走了吧。”
“喏,那姑娘的东西。”老人将灵川曾经当给她的锦衣拿了出来,尽管已经过去些日子,好衣服毕竟还是好料子,仍然有富贵之感。
“啊……那一个金子……莫非……”他伸手摸了摸那衣料,柔滑无比,她上身一定无比美丽啊。
他想起了那天的那个金子,说实话,他一直把那个金子藏在衣柜中还未拿出来过,自己都快忘了。
他抱住衣服,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灵川的一点遗韵,他狠狠哭了一场。
“唉,年轻人啊。”老妇人一边叹息着一边走出了房门。
他哭着就睡着了,梦里他梦见绿明山上他们以海棠花为证互相对拜。
真是太年轻了啊!
灵川的模样突然模糊了,消失了,他撕心裂肺地大喊,却没有回应。
夜深了,除了微微的蛙叫蝉鸣,再无声响。
这,又到了夏天了啊。
海棠花早就落尽了。
是啊,早就尽了。
(三)
灵川被带回了江流市,硬生生地穿上一袭比之前更为华美的红衣准备与刘子强结婚。
“美人,你真是太美丽了,我都快要控制不了我自己了……”看到衣服上身后灵川动人的模样,刘子强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那之后她再没说过一句话多做过一件事,只是这样目光呆滞地看着不知什么地方,脸色苍白。
“你到底在看什么?你难道还想着那穷小子?!”
灵川依然是一片沉默,刘子强认为她是默许。
“你这骚婆娘!”他狠狠打了灵川一巴掌,女孩子最吃不得疼痛,更何况她还是这么稚嫩,她不禁疼地叫出了声。
这下刘子强可来了性质,好啊,你不说话,我就逼得你说话!
他将灵川狠狠按在地上,不停地抽打着,脸上,身上,如雨点般急促的击打每一记都用极了气力,灵川不得不痛苦地尖叫,眼泪也止不住地流。
过了一会儿,兴许是打累了,刘子强将灵川拽了起来,故作温柔地摸了摸她的红肿的半边脸,“对不起啊媳妇,弄疼你了……”
回应他的依然是沉寂。
这下刘子强真是自讨无趣了,与其这般放下身段讨好一个木头,还不如出去找些姑娘快活快活。
他这么想这就走出了房间,令几个壮汉在门口守候。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消瘦而憔悴,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禁吃痛地叫出声来。
滚烫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实在忍受不了了!
“南岳……南岳……”她叫着那个人的名字,左手在梳妆台上胡乱抓着,最后叫的越来越大声,手也迅速地扣着梳妆台的板面,血液从指甲缝之间留出。
她的头狠狠撞击在梳妆台上,她痛苦,太痛苦了。
当初何必出逃呢?!
现在的心痛比起当时被囚禁的痛苦真是不知痛了多少倍了!
另一边的南岳也不好受,他实在是睡不着了,他走出门去,看到一只白猫在门口候着。
这可不是灵川的猫咪吗?
他将白猫抱起带入房中。
“以后,我会像照顾灵川那样好好照顾你的,会给你买好玩的,好吃的,好穿的,把你养的白白胖胖……”他一边对着猫咪说着话,一边流着泪。
猫也通晓人意,它用自己的鼻尖碰了碰南岳的额头,似乎在安慰他。
漫漫长夜,两个伤心人。
(四)
之后第二天,南岳收到了请帖,这次婚礼办得无比浩大,绿明村几乎所有人都受到了邀请。
他没有看请帖内容,将它塞入木柜里。
他也不打算去参加。
他收拾收拾东西,背上木剑,带上猫咪,将房屋退掉换了点小钱,就出门去了。
他去了哪里,没人关心,也没人知道。
我要带着你和我当初的梦想去闯一闯。
带着猫就像带着你,去追寻我们的自由。
祝你幸福。
(五)
十年后。
他确实是个落魄的侠客了,脸上胡子头发一把抓,身上的衣服也不知穿了多久了,澡也很久没洗过了。他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听她的放弃自己的梦想,侠客确实如她所说不易,他心地正直不愿帮助那些奸臣高官,因此也不得志四处面壁,生活几乎潦倒,那白猫在路上也故了。几次都想过轻生,但又放弃了。
几经波折,他又踏回了江流市。
他特意拜访了刘家,想要看看灵川过的是否幸福。
但令他震惊无比的事实是,婚礼之后的那个夜晚,灵川就永远地离开了。
原因是在去往绿明村的路上为了躲避身后追赶的刘家人,不小心连人带马摔入深渊之中——
那深渊对岸就是当初他们结下姻缘的地方。
离他的曾经最近的地方。
刘家人并不把灵川当一回事,只认为是自己攀附高位的工具,没了也可以再找,至今都未给她下葬。
他苦笑着离开刘家,边哭边笑,越来越大声。路人都觉得他疯了而离得远远的。
他又踏回了绿明村这片故土。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狂奔回原来的住处。
他不顾这时户主的愤怒毅然闯入,在木柜中一阵狂翻狂找,终于翻出那泛黄的纸片,已经没有当初辉煌的请帖。
他颤抖着拆开。
请帖的内容都是邀请,他翻到反面一看。
一行斜斜小字。
“婚礼后,来后山,我等你。”
他瞬间失声痛苦。
是我当初太青涩失去你,还是我们本就没有缘分?
他怀揣着这片纸,来到当初跑到的山上。
他看了看远方,那是她失去生命的地方。
从此,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不见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
幸福吗?
不知道。
他在那繁盛的海棠树下挖了个小土堆,将纸片埋入。
对不起。
他轻轻说道。
我来陪你了。
这么多年,你一定很寂寞吧?
无声无息。
一片海棠花瓣落了下来。
人已经没了踪影。
谢谢你让我遇见你。
谢谢你和我搭话。
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我想陪你去看看各地的风景,我想陪你踏破好几双草鞋四处奔波。
那样的生活,虽然听着很艰辛,
但也不错是吧?
你的衣服,后来我给猫咪缝成了一件衣服保暖,可惜我手艺不好,一点都展现不出布料的精致啊。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做得很好吧?
你的猫最终还是去世了,它在寒冬里蜷在你的衣服里去了。
我抱着它就像抱着你。
哭了很久。
我现在才发现我多么软弱啊。
哭了这么多。
你也不会比我哭的少吧?
好了,就说这么多吧。
我很快就要见到你了。
你一定比那时更成熟美丽了吧。
但愿你别忘了我。
当然,我不介意再认识你一次。
你好,我叫南岳。
这样俗气的开场白,你会喜欢吗?
我挺喜欢的。
就这样吧。
我爱你。
【完】
海棠繁华依旧,人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