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圣上果然宣称把云弈放了机密外任,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云弈是来拿自己的不是来了,朝堂上立刻多了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思语吃了云弈的药,又调养了七八天,身子也就没什么问题了,只是心头依旧难过。背着思忘,她偷偷跑到了九王府,想必是云弈临行前曾有交待,府中大小管事丫头仆婢对她更加恭顺,她房中的各摆设也仍是照旧。她又叫来府中各大管事了解了些府内的日常情况,这才知道现今府中总管是方夜雨。七皇子云雷,八皇子云狂不时也会过来看看帮着照管。她心里这才放下了些,出门,也没上方夜雨为她准备的车,仍是独自漫步回家。
天有些冷,太阳影影绰绰地躲在云后,说不清是阴是晴。街上人群依旧熙攘,可她的心却是不在的,望着来往不息的人潮,她突然生出了些今是昨非的感慨。现今云骜仍是一口咬定对自己情有独钟求皇上做主赐婚,哥哥以自己体弱多病为由拒婚撑得也是非常辛苦。若不是云弈一意孤行,云雷云狂又暗中部署进言,这个理由恐怕是根本都不可能成立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她在京城最有名的一家酒馆门前停了步,望着门上的烫金匾额心里不由得暗暗感叹:锁千愁,如果当真可以一醉锁千愁,那长醉不醒又有何妨?
“你也来喝酒?”
转身,却见云雷正温和微笑着站在自己身后。右首的女子她认识,那是太医院院首的女儿蓝沁儿。左首的两个男子她却不曾见过:一个高大威猛,金甲护身;另一个白衣潇洒,英姿挺拔。一看便知均非泛泛之辈。
“七爷好,蓝姐姐好。”思语低眉见礼。云雷微笑着将她扶了扶介绍道:“都不是外人,叫我七哥就好,不必见外。白衣的是我十四弟叶赫那拉倚歌,金甲的是禁卫军统领全战全将军。这是铁骑大将军叶思忘的妹妹叶思语。”
叶赫那拉?倚歌?不是十四皇子么?怎么不姓云,倒取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思语见过十四爷,全将军!”
思语又施一礼,那叶赫那拉倚歌朗朗一笑微微抬手:“七哥都准你不叫爷了,怎么到我这里又客套起来?怎么样?拼个桌子喝两杯?”
“我不会喝酒!”她无辜地瞪大了眼睛,上次喝醉还是五年前的事了,就是得进渺苍门下的那晚,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喝多就会看不见,反正从那以后她就再没沾过半滴酒。
“倒怕成这样,又不往醉里喝,就是找个地方坐着聊聊么。”蓝沁儿抿嘴一笑,倒把她那句还没出口的“我只是路过”硬生生堵了回去。适时的,天上纷纷扬扬飘起雪来,风一卷,到透出几分沁骨的寒意。“就当是避雪吧”云雷温然开口,“你身子又不大好,就这么顶着风雪走回去可不行,和我们坐会,等散的时候坐我的车回去不是很好?”
到底关系走得近,云雷和她说话也像同自家妹子说话似的关爱有加。思语心头一暖,也就不再推辞。蓝沁儿欢喜地拉着她的手领头走进这锁千愁的大门。这锁千愁的前堂也和寻常酒家无异,无非就是装饰得清雅别致些,只是不见什么看客坐席。越过后堂穿廊,后面却是别有洞天。所有房屋小榭均依一条人工小河而建,这河水深可驾小舟,将数栋小楼巧妙地穿插分隔,每栋小楼间又各有水桥游廊相连,房前岸边更种满了四季花木,客人既可选择泛舟前往各小筑,又可从游廊穿行到达。整个**布局精妙让人耳目一新。看来这酒肆有钱没身份只怕也是进不来的吧?能有这等眼光魄力,这主家只怕也是有些来头的。
春雪霏霏,小河上薄冰未化,他们是步行到的小筑。那小筑前种的是几树红梅,映着漫天的白雪,开得正是灿烂。思语随蓝沁儿上了二楼,屋里炭炉烧得正旺,房子临水却也不觉得寒冷。至于几案小榻则都是檀木造就,雕花清雅不在话下。房中又放置了许多带香的花木,竟连香熏香炉也一概省了,四壁挂的则是些名家花鸟山水,这哪里是什么喝酒的地方,倒像是云弈在瑾王府中的书房。
“几位还是照旧么?这位新来的小姐不知道喝什么?”一个十七八岁容貌姣好的侍女带了人来奉茶,语气熟稔,似乎跟云雷等人都是旧识故交。果然蓝沁儿承口就道:“他们照旧,我今天要梅花清露,思语……”
“我要能醉的。”思语低头嗅了嗅一盆墨竹轻轻开口打断了蓝沁儿。几人听了不由得一怔,只听那侍女微笑答言:“那就上苦情好了,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苦情?到是好名字”思语回眸,莞尔一笑,“就苦情吧。”
那侍女乖巧应声带人退下,思语见大家都颇惊异地看着自己,脸上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只是想知道一醉解千愁那话是不是真的,一会儿要是真醉了你们可不许笑我。”
她抿嘴低头浅笑,哪能真想醉呢?倘或醉了就能犯病失明,那云骜那边就可以一直拖下去了。哥哥,也就不用被逼得如此辛苦了。
苦情,酒如其名,入口苦涩,后味却甘甜,她不由得又倒了一杯细品。这酒倒像她和云弈的一段情,爱的苦涩,回味起相守的每一刻却又尽是甘甜。云雷见她捧着酒杯缓缓仰起又有一饮而尽的架势,忙得伸手一把将她按下劝道:“不能这么喝,真会醉的。”
她微微一笑并不答言,酒杯往桌上一放,伸手又要去拿酒壶。云雷自然不知道她想醉酒的真正原因,眼见拦不住,于是忙拿话来打岔:“你现在吃的是哪位太医的药?吃了感觉怎么样?要是不好的话,我这儿倒有个大夫看得不错,你可以试试。”
“我吃执念配的药,挺好的。”思语微笑,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眼神也有了些迷迷的意思。云雷见她两杯下去就有了酒意,心里不由得懊恼起先前随她叫酒来,倘或喝坏了可怎么跟老九交待呢?他正想再说点什么岔开,却听思语又跟着说道:“七哥,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可不可以?”
“你说。”云雷微微点头,他虽然没怎么接触过思语,但能叫老九不顾一切拼死维护的人,想来是绝不会差吧。只见思语放下了杯盏,双手叠放到桌上,大眼睛扑闪扑闪极认真地问道:“七哥你可不可以教我学打架?”
“打架?”云雷未及开口发问,蓝沁儿就先问了出来,“你想习武防身?那容易,梨锦园那边有个女教习教的极好,我也在学,你可以过来和我一起啊。”
“不是的蓝姐姐,我说的不是防身,是真的打架”思语绞着手指似乎有些羞涩,“慕家庄上的事,你们应该都有所耳闻,加上平遥郡主又……虽然哥哥从不勉强我,但我不想成为他的累赘,我知道我资质是不怎么好,琵琶骨也被打碎过,可我真的不想叫哥哥再为我担心了,真的不想。”
思语说着,眸光不由得暗淡了下去,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不开心的过往。蓝沁儿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又转面去看云雷。云雷只是静静看着思语,似乎在斟酌应该如何开口,谁料旁边一直没开口的倚歌却突然接上了嘴:“我教你怎么样?”
“啊?”思语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望着倚歌一脸的认真热忱,她心中反而发起虚来,“我……很笨的,一定会惹你生气的,你不怕啊?”
“那怕什么?从我手上出去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九千了,什么资质我没见过?你被人打碎过琵琶骨,重兵器只怕是不行了。我看还是学飞针打穴的好。”倚歌说着,脸上只是无害的热情笑容,倒很有十拿九稳能将她特训成才的味道。
“可我……”
“他肯教你自然最好”云雷打断了思语的辩诉微笑说道,“十四弟做了三年的禁卫军督统,为禁卫军训练出了不少人才,你跟他学,一定事半功倍的。”
就这么定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倚歌却是已然定下了安排:“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你直接到禁卫军练兵场北面的小院来找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