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主管复命过后,不落跟着便找思语谈了话,说想让她去趟太子府找一下凌殇。白天一战疑点实在太多,凌殇的不顾而去,十多个高手的瞬间毙命,这一切来得太容易,反而让大家感受到切实的不安。以凌殇对思语的态度,应该会告诉她些什么也未可知。他表示他会和伤心一起陪她同去护她周全,可她听了只是浅浅一笑说道:“用不着这么麻烦,你们只需要让门禁晚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我在这里,他就一定会来的。”
入夜,凌殇果然闯进了别院,寻着思语先前刻意留在别院各处的暗号提示,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思语的小院。进屋时,思语正在梳头卸妆,见他来了也不回避,只是笑盈盈地让道:“还没吃饭吧?桌上食盒里面有饺子,韭黄牛肉馅的,你先吃着,我就好了。”
“这院子就你一个人住?”凌殇打开食盒,香气扑面而来,味道并不陌生,他一闻就知道是她亲手做的。于是他看都没看就伸手抓了两个扔进嘴里大嚼起来。
“哎!有筷子不用!”思语从镜中看到他这饿狼一样的动作急忙给他扔过去一方手帕。凌殇顺手接过手帕,一抬眼却刚巧对上了她乌发丛中的那抹白:“你头发怎么了?”语气一沉,他两步走到思语跟前,伸手就要去捉那撮白发。“手!”思语急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那饺子用了多少油她最清楚不过,她又怎么能任他手都不擦就往自己头发上招呼的?
云弈和平遥的事,凌殇自然是知道的。思语重病不治被送回渺苍崖静养的话他也有所耳闻。他也曾回渺苍崖找过她,那自然是找不见的。他只以为她是为了遗忘过去而跑到什么地方藏起来了,却料不到她竟会加入这不知是谁的秘密组织。她从来不爱打杀他是知道的,难倒是被逼所为吗?可她的头发又是怎么回事?难倒是情伤过度所致?
“跟我走!”凌殇强压着勃发的怒意,反手扣住思语的手腕拉上就要往门外走。
“去哪里?”思语努力想挣脱,可却怎样都无法挣脱。凌殇停步回头看她,为抵制她的挣扎,他手上力道又加重了些:“去哪里都好,总之就是不可以让你再留在这里!”思语纠结着眉头想要抠开他紧抓自己手腕的五指:“你弄疼我了放手!”她没有对凌殇采取任何武力手段以求脱困。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再者,即使能打过,她也是绝对不会对他动手的,她不愿伤害他,半分都不愿意。
凌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一脸抗拒痛苦的表情,想了想终于还是松开了手,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脸望向了窗外:“你终究还是不肯跟我走吗?”
“我不能走”思语揉了揉被凌殇抓得通红的手腕说道,“我要是走了,后果会很严重的。”她现在其实也可以说是皇帝用来钳制云弈的唯一人质,把她放到这别院,名曰保护,其实还不是变向监控。只是按当日大殿上云弈宁死不从的情况来看,老爷子如果不如此圆滑交待的话,云弈只怕是宁死也不会放她离去的。所以老爷子又怎么可能让她这么轻易被谁劫走呢?就算凌殇真有能耐可以带她出得这院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举国上下海捕通缉还不就是老爷子一句话的事。至于有心之人要利用海捕将她捉住用以威胁云弈甚至下个套除掉云弈那就更简单了。到时候凌殇又能应付得了几人,又能应对坚持得到几时呢?
“他都已经娶了别的女人了!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凌殇转过脸来低吼,眼圈挣得通红,“你到底还要为他做事到几时?付出到几时你才肯死心才肯干休?!”
“他不是的,我……”思语欲语还休。千头万绪,倒叫她从哪里说起呢?顿了顿,她终于还是决定放弃,“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你到底要被他折磨到什么程度你才肯走?”凌殇被她气得两眼几乎发黑,“一年不到,我走了才一年不到,你看看你现在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他怎么忍心!”
“我都说了不怪他的……”望着凌殇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思语心头不由得很是歉疚,但叫她怎么去对他解释呢?很多事情她都是不能多说半个字的啊!
“呵……”凌殇见思语全意回护云弈怒极反笑起来,“我从来没有奢求过你能喜欢我,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保护你不受到任何伤害,难倒这也错了吗?”
“你还相信我吗?”思语微微侧脸避过凌殇心碎的眼神不敢再看,“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怕,也知道说了你肯定也不爱听。可就算你不怕死,哥哥和执念怎么办?他们一旦有事,两府上下几百人命又该往哪里交待?到时刺配的刺配,流放的流放,又要累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可叫人怎么忍心呢?一年不到,说长不长,可也确实发生了太多事。我也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事到如今,却也容不得我想或不想了。”
凌殇自来知道她心慈良善,也知道她宁可不说也从来不愿欺骗自己。他确实不爱听她说的那些理由,可她不愿意做的事,他从小到大又违逆过哪件?他不由得心烦意乱起来,转身,他索性背朝思语走到桌旁坐下,不再理她。
看到凌殇赌开了气,思语反而放下了心。她清楚凌殇这反应就是已经妥协的意思,只是心里气不顺所以才不愿理她。她于是便也不再纠缠前面的话题,只是慢吞吞挪到凌殇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衫问道:“我找了你一年都没找见,你怎么跑去给云泽做事了?你别看他整天笑眯眯的,他可坏得要死,总想要我的命呢,都好几次了!”
“是想要云弈的命吧?”凌殇还是气大得不行,“你要不是总和他在一起,人家又怎么会要你的命?”
“那我们叶家本来就是九王府一脉的势力么”思语小声嘀咕,见分散不了他的注意力,反而又勾得他说出这么大一串话,她急忙又转移了话题,“对了,我今天都易容变声了的,你怎么还是认出我来了?”
“我本来也没留意,后来我发现你看着我,我这才用心看你,对上你的眼睛看了一阵,我就知道是你了”凌殇终于开始和她好好说话起来,“就你跟我学的那点易容术,哄哄生人倒也罢了,你我从小到大这么些年,你又不擅掩饰心意弄虚作假,又怎么瞒得过我?”思语见他肯和自己好好说话自然很是高兴,她拉了棵凳子在他跟前坐下问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我还以为你是认出了我,才要杀了那混蛋呢。”凌殇听思语这么一说不由得一滞,他杀人时倒确实是还没能认出她,可他也不愿说好听话哄她,于是就还是老实直言道:“即使不是你,我也还是会杀了他的。”
思语听了也不恼他,只是温然一笑问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好心了?”
“不是好心,云泽本来就不想叫墨流年做大。先前我就在他们饮食里做了些手脚,即使你们不动手,他们也绝对活着进不了京城。后来你们来了,我看你们实力也不弱就及早抽身了。”凌殇并不瞒她,这让她不由得感到十分感动。凌殇,也只有在她面前才肯放下所有的防备畅意直言。他总说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子。可是,她真的有他期盼中的那么好吗?或者,终有一天他会感到非常失望吧?
“想什么呢?怎么又走神了?”凌殇见她呆住,忙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思语微微一笑,脸上神色添了少许的不自然:“我在想,那群人里不是还有你的同伴吗?你这样孤身一人回去,云泽都不问你的吗?”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在你之前,我都只和我的刀子做伴”凌殇毫不客气地推翻了思语所谓同伴的说法,“况且那几个都是脚踏两条船的不义之辈,一边依仗云泽,一边又去讨好墨流年。云泽想除掉他们几个已经很久了。这趟的行动不过顺便罢了。”
思语听完不由得紧张起来,凌殇对自己说了这么多,算不算是脚踏两条船呢?云泽一旦知晓又会如何对他?她越想越是害怕,于是不管不顾说道:“云泽这人真的靠不住,连他爹都说他不是东西,你就不要再帮他做事了好不好?”
凌殇见她担心甚深,眼底便毫不掩饰地浮起了笑意:“你放心,他奈何不了我的,我还要利用他替我报灭门大仇呢。时候也不早了,你快休息吧,我有空再来看你。”
“不要!很危险的!”见凌殇站起来就要走,思语急忙一把拉住了他,“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废园,这里头水深着呢。你别看今天进来容易,往后可就难说了!我在这里很好,他们还有所图,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倒是你,一定要千万小心。”
“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吗?”凌殇畅意张扬地笑了起来,“别说他们今夜是故意放我进来的,就算他们全园戒备,我想进来他们也绝对拦不住,不信我们改天试试?”
“你……知道啊”宛若一个做错事被抓现形的孩童,思语咬着嘴唇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那你干嘛还要告诉我这么多?”
“我说过,我不过是利用他报仇罢了。他的生死存亡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凌殇满不在乎地说完这些,顿了顿,又压低语调喑哑说道,“倒是你,完不成任务,他们会罚你的吧?”
“殇,我其实……”思语抬头想解释,可她确实是想从他口中获悉云泽的意图来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坏,凌殇一心为她,可她却对他这么拐弯抹角,这怎么对得起人家呢?想到这里,她把后半截想为自己辩解开脱的话硬生生又咽了回去,眼里意里尽是懊恼:“你骂我吧!”凌殇看到她一脸懊恼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骂你?你记好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愿意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以后遇见什么难急的事,你就到城北芦花胡同卖豆腐的武山那里给我留信。还和以前一样,谁想动你,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值得吗?”思语垂了眼帘突然有点想哭。他明知道她的心素来都是不在他身上的,可他还是为她做到了这个地步,这笔账要她怎么还得清呢?
“值不值得我心里自然有数,你说的可不算。”凌殇转身拎起桌上的食盒,这可是她亲手为他做的,他当然一定要带走,“夜了,快睡吧,我走了。”
凌殇说完,也不走门,越窗便出了思语的房间。目送凌殇瞬间隐没到漆黑夜色中的背影,思语呆呆立在窗下,睡意再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