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语回到房中,看着奶娘给孩子喂了奶,又看着宁月馨月陪着孩子玩了一会儿。她静静坐在一边,心里只觉得越来越急,不知道执念在京里如何?云泽有没有对他下手呢?看倚歌焦急烦躁成那样,执念脾气亦不比他小,发起火来那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平日自己在身边,或还能劝上一句两句,现今他一个人在京里……他一个人在京里……她越想越是害怕难过,眼泪不知不觉便哗哗落了下来。
“师父……”边上,小池是一直看着她的,见她哭了,忙过来要劝。她却慌地转了身,背过云承云诺低低答道:“我没事。”“师伯在京里,一定会吉人天相的,师父你就别太难过了,身子要紧。”小池亦是低低相劝。思语强咽下泪水轻轻点了点头,转面去看孩子时,云承正在把玩宁月腕上的银臂钏,云诺却坐在奶娘怀里正呆呆望着自己。心底莫名一痛,思语急忙走上前去将云诺接过自己怀中。云诺没有啃声,只是安静地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定定望着母亲的眼眸。末了,他竟突然伸出一双肉呼呼的小嫩手抱住了思语的脸庞,出其不意地替思语认真擦去了眼角的残泪。
这样的动作!这样的神情……
思语哪里再忍得住,她一把拥紧儿子娇小的身子不争气地哭得更凶。执念……执念……她在心里一遍遍喊着丈夫的名字泪如雨下。云诺紧紧搂着思语的脖子扁了扁小嘴居然强忍住了没有哭泣,只是一直就这么静静地抱着母亲默不作声。边上众人只恐惊了云承哪儿敢做声,大家都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并不说话,唯有馨月最是心软情浓,扭身站到窗角忍不住亦是低泣起来。
“差不多就哄孩子睡吧,晚上我约了人,你们不用管我”思语哭了一阵便开始收拾情绪做出安排,“你们就带孩子先住在这里,一切但凭十四爷安排,若是天有不测……倘或我回不来的话,沙沙小池,小承小诺就交托给你们了!”
思语嘴上说着这话跪下身去,心头却像叫人硬生生剖去一块肉似的痛得死去活来。她是有十分把握能叫凌殇带她进宫,可当中的危险程度她也是尽知的,能不能全身而退那确是忙不可知,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又怎能不去一试呢?她要救她的丈夫啊!哪怕叫她为此赔上性命,她也是无怨无悔的!
连城兄弟忙将她扶了起来。“师父你这是要去做什么?有什么事大家好商量,你可千万不能犯胡涂啊!”连城沙着急相劝。连城池则是拉紧了思语的小臂不肯放开:“师父你想做什么你跟我说,我替你去做,做什么都可以的!”边上奶娘们和宁月馨月见势也忙都跪了下去齐说“王妃不可”。馨月更是边哭边道:“王妃,求你了,别走!王爷虽然没说,可京城要发生大事了奴婢们多少都明白。现在王爷不在,王妃你再要离开,可叫两个小世子怎么办呢?王爷要是知道也一定不会答应的!”
耳听馨月左一个王爷右一个小世子说得恳切,思语心里更是被搅得心乱如麻,正没理会处,窗外突地响起来两声尖哨。思语咬牙横心将云诺往连城池怀里一推,转身开门便大步走了出去。众人忙抱着两个孩子追了出去,只见院中立了个黑衣劲装的鬼面瘦削男子。思语见了那人也不说话,竟径直便要往院门外走去。众人又是“王妃”一声齐齐跪了下去,云诺也终于“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这边云承眼见母亲要走也是立刻扯开了嗓门哭得极是伤心。思语听两个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脚下哪儿还移得动半步?她不敢转身,生怕一旦回头便再不舍得离开。时间紧迫,执念需要她!机会失不再来你叫她怎能愿意放弃?可孩子也是她的心头肉啊!可叫她怎么选择呢?她又急又气,忍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凌殇默不作声地给她递去了一方手帕。她胡乱将泪水一抹,最终还是决定再看孩子一眼。转身,她走上前去,就着奶娘和小池的怀抱搂着两个孩子亲了亲柔声安慰道:“你们乖,听话,娘去救爹,很快就回来的,不要哭了,乖……”
云承云诺哪里理她,只是哭喊着死命抓住她的衣衫抱着她的脖颈不肯放开。旁边凌殇冷冷承口说道:“我救不了他。”“我知道”思语轻柔地扯开孩子的小手,言语间心力俱疲,“你只要带我进宫,让我见皇上一面就可以了。”岂料她话音刚落,凌殇便断然开口拒绝道:“不行。他现在被囚宫中,各处守卫都极严,别说你是外人,就算是宫里的人,言行稍有偏差也是立杀无赦。只今天一天就已经杀了三十六个人了,你怎么能去?”
见凌殇急了,思语反倒冷静了下来:“百密总有一疏。你的功力我了解,再加上你如今的身份,莫说现今宫禁森严,便算比这再严十倍百倍,你就算是随意出入取人首级也是能有万全把握的。我所求不多,你只要把我扮作皇上身边的宫女,让我混进去见他一面就好,就一面!”
凌殇闻言干脆将脸转过一边,再不去看思语恳求你目光:“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是不是云泽允了你什么好处?你说!我倾尽所能一定帮你办到!”听凌殇如此决绝,思语终是再忍不住横声打断。凌殇并没有接着回答,只是转回脸来静静看了她一会这才缓缓开口说道:“他答允把你给我,你能办到吗?”
“王妃不可以!”“师父别答应他!”
众人赶忙劝阻,思语却是怔在了原地恍若不闻。良久,眼底的震惊终于退却,她这才一字一顿说道:“我答应你。但是你得答应保全我相公和孩子的平安!”
很久以前,她就这么对云弈说过:“只要你好,无论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他好……
回想着一路走来的结发缠绵,思语不悔,亦是不惧。嘴角一扬,她在脸上勾出了一抹苦涩的微笑。笑容间,竟难能地又另带上了几分温馨和坦然。凌殇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向着思语又移近了两步。站定,他把右手缓缓抬起,食指轻轻勾起了她的下巴。
“放开她!”背后冷冷一声低喝,倚歌的长剑裹挟着冰冷的杀意已然出鞘直指上了凌殇的背心。“把剑收起来!”思语急忙出声阻止,凌殇却似事不关己一般并不理会,又轻轻说道:“我一直觉得他配不上你,可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向着他爱着他……”“我不知道”思语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道,“只要看见他高兴,我也就很高兴了。”想到云弈往日喜悦的神情,思语的目光笑容亦变得更加温软起来。凌殇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又极小心地抚摸着她的脸庞柔声说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穿着一身白裙子在他院子里面荡秋千。我觉得你很干净很漂亮,好像从天上下来的一样。只是你很少笑,即使偶尔笑,背后的悲伤也是藏不住的。我很想保护你,也很想让你真的开心,真的很想……爹临死前曾经千叮万嘱过叫我不要相信任何人,你知道的,一个杀手一旦把信任交给了谁,那他离死也就不远了。可我愿意把命交给你,师父说我是疯魔了,我不觉得,我知道无论如何你都一定不会伤害我的,我知道的!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敢闭上眼睛,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安心放心。”
凌殇说着,脸上尽是单纯不带半丝欲念的爱护神色,令人根本无法心生反感。一个人的孤凄痛苦,思语多少明白。凌殇,不过是贪慕那点儿温暖而已,她可以给他的不是吗?听到这里,倚歌的长剑不由得微微垂下,只听凌殇又接着说道:“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为什么会愿意一直跟着你,帮你完成任何你想完成的事。不过刚才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明白了。你说的不错,只要看见你高兴,我也就很高兴了。真的!没有骗你!”
“我知道,你从来就没有骗过我的”思语释然一笑说道,“你能够想明白,那真的很好。”凌殇苦苦一笑承口说道:“不明白又如何?我有得选么……小十一,可不可以让我抱抱你?”
倚歌眼角一敛,手中的长剑再度握紧。思语却明白凌殇其实并无邪念,他不过只是想和自己一如既往,可以回到少年时那般,可以一直彼此信任毫无芥蒂,仿佛血脉相连的亲人一样。
于是她二话不说便上前了一步紧紧抱住他的身子轻轻问道:“殇,帮我去救执念,好不好?”
凌殇微笑,亦是紧紧抱住了她瘦弱的身子一如既往地柔声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