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疲倦的袁徐清还是在正午之前赶到了清枢派,他马不停蹄的朝清啼殿走去。清啼殿是清枢派的正殿,殿内最高处四丈余,气势宏大磅礴。门派中的重大事务都在此举行。清啼殿的正中间,端放着一把巨大的檀木雕銮椅,清枢派掌门炎苍云正坐在椅子上思度。
“师父!袁师兄回来了!”刘东虎突然冲进殿里,大声禀报。
炎苍云敛了思绪,赶紧起身:“快让他进来。”
只见袁徐清疾步从清啼殿外走来,头深低着,似是不敢抬头看炎苍云。走到炎苍跟前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师父!徒儿无能,不仅没有寻到线索,反而让周师叔全部看穿了。”袁徐清主动领罪,愧疚不已。
炎苍云充满期待的脸上散去了喜悦,慢慢走到袁徐清跟前,伸手将他扶起。“起来吧,徐清。虽然我很希望你能带回些好消息,不过这个结果也是我意料之中的。”
袁徐清缓缓抬起头,有些疑惑:“师父是说,您早就料想到周师叔他知道我们的用意是为了天枢圣方?”
“这是自然,如今江湖人人都在寻那天枢圣方,周兄乃人中之龙才智过人,虽归隐山林,但必已洞悉这一切。可他是我们现今唯一的线索,我坚信当年白羽试图盗取清枢剑绝非一时兴起,里面定有很大的隐情,我们还是不能放弃。”炎苍云有些惆怅,双手背着,望向远方。
袁徐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说道:“师父,据青若水,奥,就是秋前辈的女儿说,周师叔的病.好像是中毒。”
“奥?中毒?”
“恩,似乎是两年前外出寻找秋白羽时所中的毒,而青若水记不清是在哪里中的了,只说是什么山.”
“什么山?中毒?两年前?.难道是.”炎苍云忽然看向袁徐清,似是想到了线索。
“尧山?!”两个人异口同声。
炎苍云的脸上终于绽开笑容,“若真的是尧山,那就一定跟毒王女有关,要是跟毒王女有关就一定跟天枢圣方有关!周兄那里一定有天大的秘密!”
袁徐清缓缓点了点头,自己的猜测终是得到了支持。
“对了,你周师叔的身体怎么样?”炎苍云问道。
“不是太好,看起来撑不过今年冬天。不过周师叔果真是大侠,犀利不减当年。”袁徐清答道,回想那日对弈之景,还心有余悸。
炎苍云摇摇头,诸多情绪交杂在脸上,看不出悲喜。虽然他急切想从周貌文那里得知天枢圣方的线索,可周貌文对于他来说绝不仅仅是个利用对象。炎苍云敬重他的侠气冲天,感激他的救命之恩,经常派清枢弟子前去照顾一方面为了刺探消息,两一方面更是想报他的恩情。
“师父,师父?”袁徐清见炎苍云有些出神,轻声喊道。
炎苍云赶紧回了下神:“怎么?”
“不知道冷师兄回来了吗?”袁徐清问道。
“还没有,他去黎州华方门送信去了。对了,你的伤无大碍吧,东虎回来说的很严重,是不是风清下手太重了?”炎苍云和袁徐清嘴中之人是清枢派大弟子冷风清,他小时候和袁徐清是一起在乱葬岗被炎苍云救下,带回清枢派,收为义子。因他为人少言冷语,冰颜寡淡,将他带回时也不知名讳,炎苍云就给他起了冷风清这个名字,也算是人如其名。他就是当日在白貌山上刺伤袁徐清的黑衣人。
“伤口不深不浅,既然是做戏,总要是逼真才可以。不过.这也被周师叔看穿了。”袁徐清下意识的捂了下胸口。
炎苍云脸上倒是没有惊讶:“恩,这点把戏肯定瞒不过他的锐眼,不过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有理由在他们那里驻留这么久,他虽心中明白,但也没法赶你走。幸好你多少还是寻了点线索,这伤也没白受。”
袁徐清点点头。
“除了你和风清外,没有人知道这是我们施的计吧。”炎苍云接着问道。
“没有了,当时东虎吓得不轻。那位青姑娘也深信不疑。”提到了青若水,袁徐清脸上微微恍惚,但迅速恢复了常态。
“说到青若水.说不定还能从她那里找到些线索。”炎苍云若有所思。“徐清,待入了冬,你再去趟周兄那,一方面多送些粮物以备他们过冬,另一方面.若是你周师叔他支撑不住,就把青若水带回清枢派来吧。”虽然在炎苍云心里,天枢圣方是重要无比的,但当年周貌文救他的恩情永不会忘。若是以后能照顾他的“女儿”,既能报恩,又能寻到更多的线索,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袁徐清点了点头,作揖道:“那徒儿先下去了。”
“恩,快去看看盈儿吧,她天天念叨你呢。”炎苍云拍了拍袁徐清的肩膀,脸上泛出平和的笑。“徐清,我想你明白我的心意,你只有找到天枢圣方,才能服众,也只有这样我才能让盈儿名正言顺的嫁给你。就算找不到天枢圣方,若能寻得那失踪多年的云圣壶,我们也多些先机。”
听到这话,袁徐清赶紧鞠躬作揖道:“徒儿明白,徒儿一定竭尽全力!”
袁徐清慢慢走出清啼殿,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袁徐清埋着头,似是在烈日中晒干了的枯草,无精打采。他脑子里生起无数的藤蔓,盘根错节的纠缠在一起,理不出头绪。
清枢派是当今江湖上最大的门派,威望颇高,江湖上的要事大部分都要经由清枢派决定。这一切一方面是因为清枢派是自两百年前齐仙真人传下来的四大门派之一,积攒了众多人气。另一方面也跟炎苍云分不开的,他为人大气侠义,却不墨守陈规,江湖上许多纷争都因了他的斡旋而迎刃而解,所以其他门派也愿意依靠清枢派。可唯一遗憾的便是炎苍云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炎盈,所以谁能娶炎盈,自然就是下一任清枢派的掌门。袁徐清自幼便被炎苍云收养,和炎盈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而且炎苍云非常器重袁徐清,早就有意将掌门之位传给他。可若袁徐清没有什么显赫的功绩,定不能使清枢派的老前辈和其他门派的人信服,所以炎苍云便给了袁徐清最困难的“取风”任务----找到天枢圣方。
可现在的袁徐清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完成这个任务。全天下的人都在寻找,而他不过是天资稍微突出的后辈,又怎么能找得到呢?想到这,他的头沉得更低了。他自幼被炎苍云带回清枢派,记事起每天的生活里便只有剑,他记不清自己流了多少汗吃了多少苦,只记得他赢得那五年一次的比剑大会,炎苍云把“醉月”剑放在他满是青茧的手上时,他激动地颤抖不已。他没有尝过亲人的温暖,没有尝过生活的安逸,却尝遍了独自生活的辛苦。今日的这一切是他拼了命得来的,而还有一步,只差一步,他就能坐在清啼殿正中的椅子上,接受千千万万仰望的目光,还有一步,他便终能摆脱一切偏见与操控,亲手把着自己的命运,勇往直前。
袁徐清抬起了头,右手紧紧握了握“醉月”,默默对自己说:早晚有一天我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徐清哥哥!”一声银铃般的呼唤打断了袁徐清的思绪。
袁徐清抬眼望去,一个红衣女子正朝他奔来,那正是炎苍云的女儿炎盈。她年方二八,脸上多少透着些稚嫩,眉眼舒展,樱唇红润,确是个美人胚子。她身着的红缕绮纱轻柔薄透,迎着风便像一道彩霞婉转而来。
炎盈冲到袁徐清的面前,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徐清哥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听说你受伤了,没事吧.我都担心死了.”说着,炎盈上下打量袁徐清,想寻找受伤的地方。
“傻瓜,一点小伤又有什么大碍啊。”袁徐清伸手刮了下炎盈的鼻头,炎盈使劲努着鼻子,两手还是紧紧抓着袁徐清的手臂,问道:“徐清哥哥,你这两个月都干什么了啊,怎么呆了这么久?你见到那个私生女了吗?”
袁徐清愣了一下,炎盈口中的私生女就是青若水了,清枢派上上下下都知道当年秋白羽那件事,每次提到也都嗤之以鼻。“恩,见到了,她叫青若水。”
“切,私生女还配起这么纯净的名字。她是不是特别讨厌,她会不会像她娘一样不知检点?”炎盈轻晃着袁徐清的胳膊,死死盯着他。
袁徐清微微皱了下眉头,他是不喜欢炎盈这么说的,无论如何,他眼中的青若水都不过是个品性纯良的女孩子,不论之前发生了什么,那也都不是她的过错。可看了看炎盈恳切的眼神,他晃了下眼眸,含糊答道:“还行吧.没什么特别的.”赶紧岔开了话:“你这两个月都做什么了?有没有惹师父生气啊?”
“我怎么会惹爹生气啊。这两个月无聊死了,你和风清哥哥都不在,一点都没意思。徐清哥哥,经过这两个月.我才知道有你在身边多开心,你以后都要一直陪着我。”说完,炎盈把头轻轻靠到袁徐清的胸膛上,她朝天髻上的金簪反着烈阳,很是晃眼。袁徐清有些犹豫,不知这样是否有些不合礼数,不过脑中瞬间浮现了清啼殿那把雕銮椅,便双手一扣,将炎盈紧紧揽入了怀中。
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白貌山上,青若水却正望着袁徐清的香囊出神。有时候,她会觉得袁徐清的出现就像一场梦,那么完美却又那么虚幻。袁徐清高大俊秀的身躯填满了她对心上人的所有想象。所以她会恍惚,这会不会不过是一场梦?一场短暂却深刻的梦?每每此时,她都会拿出那个香囊,因为这是唯一的证据,每当看到这个香囊,青若水心头都会涌出无穷无尽的喜悦,这不是梦,是一段真真切切的时光,是一段她可以用这锦绣香囊一一丈量的时光。香囊一面是空白,另一面用宝蓝色的线密密绣着“清”字。青若水忽然想到,这清字一半是“水”,一半是“青”,正好对应了她的名字,难道这便是那冥冥中的缘分,她和袁徐清,本不过是天涯尽端的两个无关人,却因了这个“清”字,因了这个香囊,生出了剪不断的缘分。
她拿起绣线,在香囊的背面绣上了一朵忍冬花,这是她娘最喜欢的花,也是她最喜欢的花,淡黄的花瓣叠在一起,一尘不染的样子。这忍冬代表着她,另一面的“清”字代表着她心里的袁大哥,两个人成了香囊的正反面,心心相映朝夕相对着。想到这,青若水的脸上腾起了淡淡红晕。她一天天数着日子,竹忍轩里、白貌山上处处都是袁徐清的影,躲也躲不掉,逃也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