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刻意掩饰的动静到底惊动了午睡方起的皇帝。要知道,春猎时有人受伤不算什么太稀奇的事儿,但往往都是跟随诸位皇族或贵客的侍卫,绝不至于真的伤到一个主子。
可如今不仅伤了一位主子,还是一名女眷,这就不得不引起皇帝的重视了。
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公公没有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但祁轩火急火燎赶回营区却是众所周知的事儿。皇帝担心的重点不是受伤的语兮,而是投入太多的祁轩。女眷受伤,关心应当,但太过了就恐怕会成为他的弱点。
皇后瞥眼看着听了高公公禀告后就沉默不语的皇帝,心下冷哼,莫名就想起了当年小产后皇帝背着自己说出的那句话,眼眸不觉越发冷漠起来。
明棣转眸看了眼皇后,正欲开口说话,帐帘就再度被人掀开。
明霍打猎归来,看时辰猜想皇帝已经午睡起身,想着过来请安,顺道再去惠妃那领白怡回去,才至帐前,就见惠妃带着白怡白浅急匆匆地过了来。
来不及询问出了什么事儿,帐前的护卫已然掀开帐帘请几人入内。明霍按下心头疑问,扬摆入内,只见皇帝的神色有些阴沉。
明棣扫了眼蹙眉似乎还不知情况的明霍,好心张口说明,“六哥方回,怕是还不知道。”看着那双独有的凤眸望了过来,明棣再度开口,“燕平侯府的那位夫人似乎在林中被野兽所伤,这会儿御医正在诊治,尚还不知结果。”
野兽所伤?明霍的眸子不由眯起,能在林中被野兽所伤的几率有多大,在场的人不会不清楚。明棣的这番说辞定然有问题,“侯爷还没来向父皇说明吗?”
“幸许是夫人的伤情有些重,侯爷不放心,所以才没过来。”明棣继续帮祁轩解释着,眼眸却看向了高座上还是一言不发的皇帝。
惠妃落了座,简单关切地重又问了问回话的高公公。白怡白浅不便插话,只在一旁候着,神色却各有不同。
帐里沉默的氛围一直维持到谢如默请旨入内,皇帝如梦初醒般靠回龙座,抬手允准了谢如默的求见。
谢如默入得帐内,眼眸悄悄环视了一番在场的众人,这才在阶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倒没有多少再次被那两人麻烦的不悦,当初领命前来卫国时,他就已经作了足够的准备。只是这几年下来,看到的,听到的,卫国皇族的复杂,还是比他的母国要扰人得多。
故事,是一早商量好的。
因为夫人好奇真正的狩猎,所以燕平侯带着夫人去了密林。想着难得有机会遭遇大的猛兽,燕平侯就没有吩咐人跟随。本也没什么意外,只是玩心上来的夫人要自己尝试骑射,燕平侯始终在旁跟随,奈何马匹不知被哪的动静给惊吓,突然急奔了出去。
等燕平侯追上的时候,夫人已经跌下了马,近前一只野豹盘桓,马儿也跑得不知去向。燕平侯好不容易驱赶了野豹,找回了马儿,这才带着夫人急速回营。
故事说完,谢如默没有给所有人质疑的时间,“夫人的伤口在左肩,虽没有伤及筋骨,但伤口很深。受伤至回营的时间略长,牵扯中又失了不少血,需得调养些时日。”谢如默拱手在前,复又开口,“幸而伤在左肩,不影响日常行事用膳,静养即可。”
伤无大碍,皇帝也没将此事太放在心上,吩咐了皇后多照看照看,又派人送去宫中上好的金疮药。皇后顺口免去了近期语兮的一应请安,正要翻篇,来人通禀燕平侯正在帐外等候。
原本还有些沉闷的皇帝终于有了些精神,看起来还没有因为女人忘记正事儿。
明霍转眸看着已经换过干净衣衫的男人,看他毫发无损地躬身行礼,心底莫名就生了一股无名火。出行以来,不过两日,偏偏她就出了两日的事儿。
如果说昨日的惊马意外好歹众目睽睽来得及相救,那么今日的算什么?如果她没有被尽快发现,难道要在林中等死吗?
明霍当然不全信那个故事,但他们是否是单独出营却是可以查证的。在场这些人,对他们有所企图的不止自己一个,自己没有做,那么是明棣,皇后,还是另有其人。
也许真如故事中说的,语兮是在独处时被野兽或是人为伤害,但若是自己来做,与其伤她,废了这个男人不是更直接吗?即便他有部分皇族血脉,却到底不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他想上位,不是赢了自己就能达到的。
那么营造一个他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假象,又有什么好处呢?
又或许,明霍的凤眸有些锐利地看向那个正同皇帝说话的男人,他们的目的始终都是他,只是事实的发展,却是语兮为他挡了灾。
回过话的祁轩直起身子,神色带着疏忽的歉意,眸底却是让人冰冻的寒意。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明霍的视线,但同时,也有另一个视线自以为隐蔽地看着自己。
他的确是确认了明霍那匹枣红色的马驹还未回营才带着语兮单独出营的。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他并没有太指望能遇到那些人,但既然遇到了,利用一番也不为过。而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语兮注意到了那个危险,并且推开了他。
如果可以,他不会再对那支箭视而不见。可已经发生了,那么这笔帐,他就必须为她为自己讨回来。只不过......黑眸随着转身渐渐抬起,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抱歉了,燕明霍。
......
语兮再次醒来的时候,大帐中已点起了红烛。天色完全黑了下去,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男人靠在榻尾的软垫上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神色却有几分凝重。
语兮张了张口,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嘴唇,想要喝水,男人却先一步发现了她。
祁轩坐到语兮身边,黑眸看着她已经不那么苍白的脸,慢慢带上些笑意,“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避开她的伤口,男人贴心地将她扶起,在她身后塞上了软垫,这才缓缓让她重新靠坐回去。语兮抬起无碍的右手,放进男人原要收回的手里,“我还不饿,你吃了吗?”
祁轩微微一怔,随即无奈地笑道,“还来关心我,现在可是你躺在这需要休养。”
“休养多好啊,可以为所欲为。”不想看到男人低落的情绪,语兮状似轻松的玩笑道。
语兮的左肩被纱布缠绕着,血红的印记已经不太明显,宫中专用的金疮药果然还是有效果的,但或许她还是在自我忍耐。祁轩俯身在语兮的额上印下一吻,抬手抚上她的脸,“想怎么为所欲为?说来听听。”
语兮的呼吸在男人靠近的刹那微微一滞,脸颊泛红,看着男人缓缓拉开的俊脸,下意识地偏过头去,张了张口,“我......我想喝水。”
凝着女子的黑眸不自觉地眯起,似乎......收获了一些额外的效果。那么或许......
听不到男人的动静,语兮只得转首回看,还未看清他眸中的变化,男人已经倾身取过身边小几上温着的羊奶。语兮就着男人的手慢慢地喝了些,有点起皮的嘴唇总算有所好转。
祁轩陪着语兮又吃了点东西,待她吃了新熬的药,黑眸滑过稍远处的更漏,“我在这儿留得太久,该去准备晚间巡视了。”说完扶了语兮躺下,“今日你先休息,我之后再过来看你。”
语兮一早就发觉自己所处的不再是午后直入的祁轩的大帐,瞥了眼更漏,心底总觉得有股异样。抬眸看着男人仔细替她掖被的侧脸,张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察觉语兮的注视,祁轩重又坐了下来,笑了笑,“怎么?又和昨晚一样,我不在,就睡不着吗?”
调笑的话打断了语兮的思绪,眸子转回,复又转开,“我要睡了。”
男人低笑的声音紧接而来,语兮佯装闭目睡去,直到男人吩咐了怜儿照料离去,她依旧没有再睁眼探看。
意识里,总觉得......有事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