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事儿,语兮始终没办法静下心来休息。不及下一次的辗转,语兮终究决定起身,动作因着肩胛的伤不太轻松,却也到底把帐中正在整理收拾的怜儿吓了一跳。
怜儿抱着手中还未叠好的衣衫,快步来到榻边,“小姐,可是伤口疼睡不着?”
语兮确定不了心中的感觉,没有答话,却是转而开口吩咐,“你到侯爷的大帐那儿打听看看,他去哪儿巡营了。”
“去哪儿?”怜儿有些不解,“营地不过这么大,还能去哪儿巡营。”
语兮抿唇不语,片刻又道,“你只管去问,至少也要弄清楚他都带了谁,朝什么方向去了。”
怜儿看着语兮紧蹙的眉,虽仍旧不明白语兮在担忧什么,但到底没有再多质疑。手上叠了一半的衣衫顺势搁到了一旁的小几上,“小姐别着急,怜儿这就去。”
等待怜儿回来的时间里,语兮忽然有了一些想法。比如男人为什么注意更漏,比如为何要将自己挪回燕平侯府单独的营帐。
如果他真的只是巡营,要说为了避免影响自己休息也并不为过。巡营有固定的时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如果这些都是幌子呢?
如果支开自己是为了避免生出意外,那么是不是代表这其中也有他无法儿确保的因素。那样的话......语兮尽量不动左手的给自己套上鞋袜,还未穿好,怜儿已经回了来。
见语兮正在勉力自行穿鞋,怜儿连忙就要弯腰蹲下帮忙,“小姐的手不方便,还是让我来做吧。”
语兮收回手,看着怜儿的头顶,抿了抿唇,终究想尽快知道,“问到了吗?”
心知语兮焦急,怜儿也不怠慢,手上动作不停,已是开口道,“帐前的侍卫说侯爷已经回来了,眼下只身在帐中处理事务。”
语兮转眸看了一眼更漏,自他离开到如今,已有快一个时辰。但巡营不只是营地这一点区域,周围一定范围内的山林也是需要巡视的,否则若是危机到了营地之前才被发现,那就没有多少防备的时间了。
既然如此,一个时辰如何足够?
可能是他太过熟练,但也可能......
不安的情绪在无形中渐渐蔓延开来,语兮没有再询问怜儿其他的细节,反是开口问道,“我肩上的伤,何时需要换药?”
怜儿方替语兮穿好鞋袜,想着语兮是想活动活动,正欲扶她起身,就听语兮冷不防地又问起了自己的伤口。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明日早膳之后换药即可。侯爷晚膳来的时候小姐才刚换过药。”
提起换药,语兮不由就想起了一个人来,“御医,谢院使那边是怎么交代我的伤口的,有什么避讳吗?”
怜儿跟随着语兮跳转的话题,想了想,“倒也没什么。院使说,小姐的伤虽然看起来失血过多似乎很严重,但实际未伤筋骨,只能算是较深的皮肉伤,只要多用些补血的药膳慢慢就能康复。”
没有伤到筋骨。语兮的眸子眯了眯,反手抓住怜儿想要给自己倒杯羊奶的手,“怜儿,帮我更衣。”
“小姐,这么晚了,你还要更衣去哪儿啊!侯爷临走特意吩咐了要奴婢好好照料你休息的!”怜儿闻言不由蹙紧了眉。小姐才刚受伤,虽则御医说不是很严重,但怜儿却一点也不敢懈怠。眼见语兮这个时辰还要更衣,立即阻止起来。
语兮轻叹一声,开口安抚道,“我只是想过去看看。既然只是肩上有伤,并不妨碍我走动,四处走走总归也是无碍的。”
“可是......”
“别可是了,你也太谨慎了。”语兮说着站起身来,“这里可是北苑营地,我们离皇帝的营帐都不算远,哪里会出什么事儿了。”
“但是小姐毕竟才刚受了伤。”怜儿也知语兮说得在理,却也到底不太放心。
语兮不想让怜儿感觉到有什么异样,心下却又忍不住的担心。她深知此刻执意过去,不仅不妥还有些意气用事,但她唯恐真的有什么意外。女子的直觉总在紧要关头难以言说的准确,所以这次,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去。
语兮突然的沉默让怜儿隐隐感觉到自己的阻拦是在让语兮为难,转眸看着更漏和印在帐布上外间走动的侍卫的身影,怜儿心下微叹,转身取了一套干净的衣裳,“怜儿伺候小姐更衣吧。”
......
“夫人万安。”帐前的侍卫仍旧是昨天那两个,侯府夫人受伤也是全营都知晓的消息。这会儿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顿了片刻,才想起依礼请安。
语兮点头笑了笑,“这么晚还要守卫,真是辛苦了。”昨夜被祁轩带回帐时有些浑浑噩噩,自然也记不清侍卫的容貌,但这侍卫分明是认得自己的。
“夫人言重,本就是属下职责。”侍卫拱手回道,心里却有些担忧起来。夫人的奴婢才刚过来询问了侯爷的消息,这会子夫人又亲自过了来,如果......
语兮的眼眸瞟了瞟帐内,就见侍卫的神色在火把晃动的阴影下有些微变,心底的那个猜想越发真实起来。重新回忆昨夜避开祁轩巡夜的时间,语兮抬手按住自己的左肩,“既然他回来了,我就进去看看他。”说着转眸看向那侍卫,“方便吗?”
身高的差距,让近处的那名侍卫很轻易就对上了语兮的目光。察觉直对的目光中,伴随着女子微不可查的颔首,侍卫稍作考虑,已是朗声应道,“侯爷一直记挂夫人的伤,夫人此来,定能解了侯爷的忧。”说着伸手掀开帐帘,“夫人请。”
不知道怜儿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和侍卫的交流,语兮朝侍卫笑了笑,回身望了眼怜儿,这才入了应该有男人存在的大帐。
......
帐中空无一人,语兮没有吃惊。
立在屏风前,语兮闭上的眼眸重新睁开,心口的不安加剧,她却步履平稳地走近还无褶皱的床榻边坐下。
昨夜应明霍的邀约出帐大约刚入亥时,按时间推算,祁轩巡营结束的时间应该是在亥时过半左右。那么反推回去,眼下戌时还有两刻即尽,才是真正应该准备出发巡营的时间。
方才侍卫的反应,让语兮很快确定了一件事。那侍卫很清楚,自己的出现不仅增大了男人一直在帐中的可信度,同时也正如怜儿之前问到的结果,契合完全,否则也不会那般配合。
也就是说,男人授意过他,一定要让所有人都误以为他自她营帐回来之后还从未离开过。
而他要去做的事儿,语兮尝试着活动了一番自己的左臂,希望不要用得上它。
帐中灯火通明,却没有任何声响,就连语兮自己的呼吸,也静得几乎听不到。
外间突然就有了一丝响动,不太杂乱的脚步声临近,却有一丝沉重。心口猛地跳动了起来,语兮刚想起身查看,钟鸣已经架着祈轩进了来,一把靠倒在榻上。
“怎么回事儿?”语兮急声询问,刚出口又后悔,立即改口道,“哪里受伤了?”
钟鸣将祈轩在榻上安置好,身子刚侧开,语兮就看到男人腰腹之上的衣衫润湿了一片,衣料紧贴在身上,在烛光下尤为清晰的一片血污,伴着鼻间能嗅到的血腥之气。
语兮有一瞬间的失神,终究还是受伤了吗?
钟鸣自然知道语兮不会出卖祈轩,看了一眼男人,转身让跟进帐中的怜儿准备热水,自己则到外间翻找药箱。
祁轩一早就看到了在帐前守候的怜儿,心知语兮大约就在帐中。既然已是避不开,那也正好试试效果。不去花时间解释,男人伸手拉过语兮没有伤的右手,望着她有些呆滞的目光转而焦急地落在自己身上,轻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看着男人带着歉意的眼眸,语兮哪里还有心思去责备他的擅自行动。回神间看到已经盛了热水拧好帕子过来的怜儿,钟鸣迅速地取出药箱里的瓶瓶罐罐,语兮不敢耽误,张口的声音却有些微发颤,“我没办法帮忙,怜儿,你......你快帮他处理伤口。”
男人的眉微微皱着,额头上有汗水浸出,他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肋骨之下,不至腰腹,相对来说不是那么敏感,却也因为横开的口子显得很严重。语兮轻轻挣开男人回握的手,抽了手绢去擦他的汗,“你傻不傻......”
男人抿唇忍受着药粉进入伤口的刺辣感,听得语兮的话,抬眸淡淡笑了笑,却是没有说话。
及至一切处理完,营帐里已经有了很明显的血腥之气。语兮刚刚放松了精神,屏风之后忽然冲进一个黑衣男子。还未看清面容,就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刻意压低道,“侯爷,他朝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