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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旱

萧绎在太子身边,却没有功夫想念家中娇妻。

先则一路车马劳顿,虽说有几队随从卫兵在身边,到底出的远门,多有照顾不到的时候。再则萧绎此番并不真是为了受苦的百姓,而是阮修容早有了番交待,种种事搁在心里,自然跟紧了太子,并不稍离身躲懒。所以才到义西两天,人都黑瘦了一圈。

这日好容易多眯了一会儿,却听见外头窸窸窣窣的,隐约有人说着话,萧绎一下子清醒过来,敛衣下榻。

站在门后细听时,正是太子的声音,“季江啊,七官这会儿还睡着呢?就不必叫他了。”只是没听清暨季江回了句什么。

萧绎拿帕子胡乱抹了两下脸,轻轻推开门,打着哈欠走了出去,“嗯。。。”像是才看见萧统一样,“阿兄?这么早,是要往何处去啊?也不叫上我?”暨季江忙退回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殿下”。

萧统拍了拍他的臂膀,“几个弟兄里只有七官你肯跟着出来吃苦,可见是有胸怀仁心的,只是瞧瞧你,从小没出过远门,这几日下来,瘦了不少,我看着也心疼,才想着叫你歇一日的。”

又顿了顿,摸摸自己微鼓的肚皮,“怎么我倒好像胖了点儿?说起来真羡慕你啊。”

萧统自小身健体硕,在八个兄弟里头,才情学问那是最拔尖的,可论相貌,却只能垫底。他这一自嘲,众人不免都笑起来,方才的一幕才算是化解过去。

萧统又拉着萧绎的手拍了拍,“既然醒了,正好一起往村里去看看吧,路不远,就不坐马车了。”

二人携着手往西边去,身后一众仆从侍卫也都提拿了不少干粮清水,并身边常用物件。

因着萧绎起得晚,没来得及用早膳,暨季江就取了些烙饼干馍给他。此时腹中饥饿,萧绎也顾不得种种繁琐礼仪,边走边吃着。只是这些东西到底跟府中差得远了,嚼在口中没什么味道,还有些硌牙。

萧绎吃到一半,忽然想起了每日和昭佩用早膳的情形,那纤纤素手和各色珍馐一过眼,多的是对家中美人的牵挂思念,少的是跋山涉水后的艰辛委屈,还有几分晦暗难明的丝缕隐忧,不知从何处绕了起来。心中一觉酸涩,难免脸上的神色就不太对。

身边的萧统瞧见,只以为这个素来娇生惯养的七弟吃不惯粗食,忙抚慰道,“嗨,要说这干粮,味道确实不怎么好,我也吃的难受。可这地方也没个驿馆,百姓家里呢,又都闹着灾荒,实在没有办法啊。”

萧绎立刻反应过来,抬眼换了一张面孔,“我倒不是嫌它难入口,只是,只是想到我每日在京中锦衣玉食,尚觉不足,可百姓呢,连如此粗糙无味的粮食都吃不上,一时心中感愧万分,让太子见笑了。”说着蹙起眉头,倒真有两分忧国忧民的气象,手上却把吃剩的半个塞回给了暨季江,拂去了指间残渣。

萧统听了,一把攥住了萧绎的手,“七官,你可真是我的知音啊!你抬眼瞧瞧,如今的皇族士族子弟,尽是些贪图享乐,胡作非为之辈。长此以往,大梁的来日堪忧啊!如今有了你这样知我心的,真是,真是。。。”竟有些哽咽起来。

萧绎本来随口应付太子的话,不想惹出这一片真情来,倒正中他的下怀,难免替萧统抚了抚后心,“天下人皆知阿兄的仁厚心肠,百姓也都颂扬阿兄呢,何必为一两个不法之徒自苦呢?”暗地里却将这话记住了。

两人这里正叙着衷肠,却远远看见三个乡民,弓腰驼背地背着家伙包袱,还牵着头瘦驴,正冲着太子一行人过来。

他们的脚步虽因负重而蹒跚,速度却不慢,片刻就到了眼前。太子见这情形,也不顾自己安危,上前就拦住了那三个人。

为首的老头干巴巴一张脸,见太子仪容服饰和身后那一群人,知道不是贵族就是士族,虽心怀怨愤,也不敢就这么闯过去,喘着气停了下来。

太子忙亲自接过那老伯的包袱,里头也不知装了些什么,沉得他险险才拎住,“老伯,您不要怕,我们是天子派来看查灾情的,您有什么,只管和我说。”又赶紧命侍从取来干粮清水分给这三个人。

那老头身边牵驴的是他儿子,驴背上的是老头的婆娘,一家三口都好几天没吃上正经饭了,见这儿有白花花的馒头饼子,二话不说,先都拜了拜太子,“多谢您老。”这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萧绎却不像太子那样和善亲民,他临行前昭佩早有嘱咐,义西的瘟疫未清,要谨防着被这些乡民染上。

况且这一家人都面带菜色,破衣烂衫上还沾着不知什么污渍,更让生性爱洁的他实在难以靠近,是而只远远的看着,并不上去凑趣。只是见自己嫌弃不已的干粮在这些人嘴里好似天上仙物,心中真的对贫民有了一丝怜悯。

太子见他们吃得差不多了,赶紧问道,“老伯,您这拖家带口的,是要往哪里去啊?难道村里的瘟疫还没过去?”

那老汉咽了两口清水,露出一口大黄牙,“疫症年年有,俺们都习惯了,那染上的,早叫烧得烧,埋得埋,治得差不多了,可,可架不住他旱呐!唉,大人们都是享惯了福的,哪知道俺们过得啥日子啊,您瞅瞅,这地里别说粮食了,最倔的野胡噜麻都叫干/死了。可老天爷还是不降一滴雨!地里不长粮食,俺们都要饿死了,那些个大人们还要来收赋收租,俺们除了跑,还有啥主意?那就是当讨饭的,也比活活饿死在这儿强啊。”说着拽了拽他媳妇儿。

那妇人虽面带菜色,却不像丈夫和儿子般骨瘦如柴,反而胖的跟太子有一拼。

“您瞅瞅俺这婆娘,她这身肉可不是肉啊,也不着饿出啥毛病来了,三两天就肿成这样了,唉,真是活不下去了,俺们才肯背井离乡啊。”说着都淌眼抹泪起来。

那太子身边的随行医官很有眼色,忙上前查看了妇人的面色,诊了脉,“殿下,此乃脾胃失和,肝胆积毒,继而行之全身所致的急症,方子不难开,只是需尽早用药,否则性命危矣啊。”

那老汉听得这番文绉绉的官腔,似懂非懂的,只被那一声殿下惊着了,颤巍巍地指着萧统,“啊呀,您,您就是,当今的太子大王殿下,啊呀,快快快,婆娘,铁杵儿,快来拜大王殿下。”三人不由分说,都胡乱拜了一通。

萧统哭笑不得,赶紧亲自将他们一一扶起,“老伯,我确实是太子,不过不必如此恭敬,叫一声殿下也就是了。”

吓得一家人颤巍巍的站起来,这才又道,“刚才我的医官说了,这害的是急症,需赶紧服药,可此处是荒郊,离下个村镇远得很,怕是到了也来不及了,不如这样,咱们先回村里,等病好了再打算,如何?”

那老汉哪敢不从,当下点头如捣蒜,又把妇人艰难地托上驴背,这才跟着太子一行往回走。

有了人领路,倒是方便一些,这老汉虽说正饥荒着,可也有些力气,此时吃饱了饭,走起路来毫不含糊。

萧统就忍不住问他,“老伯,您怎么知道我是太子的?当今天子可有八个儿子呢。”

老汉摇摇头,“唉,说是八位殿下没错,可是谁能跟大王您这样,来瞅俺们这些人的死活啊。大王不知道,俺们老百姓呀,都指着您呢,您是个大善人,将来做了天子,俺们就不用打仗挨饿了。”

萧绎远远的听见了,不由心头微动,当下已有了计议,又听太子说道,“您这话就不对了,我的兄弟们自然也都牵挂着呢,那后头的俊郎君,就是七殿下。”引得那老头又是一阵拜,倒是身上一股子不知什么味道熏得萧绎头疼。

幸而没走几步路,就又遇上一伙外逃的乡民,那老汉赶紧帮着太子游说他们一起回去,这才让萧绎脱了身。

暨季江是个最机灵懂事的,忙递了个沾湿的手帕给萧绎抹脸,萧绎又摸出随身的香囊嗅了两口,这才缓过劲来。

倒是暨季江瞧见那绣了海棠的香囊,不免窃笑起来,“殿下真是好情趣,王妃知道您这样想念她,必定开怀,也不用奴每日替您费心思了。”

引得萧绎到他后脑勺就是一下,“混小子,王妃也是你随口取乐的,等回去先抽你一顿再说。”

但很快主仆二人就说笑不出来了。

这往村里的路上,遇见的乡民越来越多,听见太子的名头,都围聚在身边跟着回去,可想而知那场面有多不招萧绎待见。

其实这些乡民身上的衣衫虽破旧,上头沾的也不过是些灰渍饭渍,身上头上虽有虫虱,仅仅散出些朽臭汗气,并不多么难忍。

只是萧绎是个富贵王爷,自小锦绣香花丛中生长,就是香味稍淡些也觉欠缺,何况异味。见太子被簇拥在中间言谈自若,面不改色,便有些敬佩起来。

太子倒是真值得敬佩,其实光看他那三卷《沐浴经》,便知萧统本性酷爱洁净奢靡,平日在东宫见了衣冠不整或发肤稍染尘埃的都要告诫两句,可今日见此等惨象,心中对百姓的悯爱可怜早占了上风,只恨不能让这些苦命的百姓都住到东宫去,那还顾得什么味道模样。

当下到了村内,萧统见一片荒凉之景,也没工夫看着萧绎,赶紧命人把带来的干粮都派给村民,又挨个询问起旱情来。

那些村民边吃边数落,你一言我一语,个个诉起苦来,“太子殿下啊,您不知道,那自打去年夏天,就没见过半滴水,连片云彩也没影儿,在好几块地儿做法祈雨,半点儿没用。。。”

“是啊,俺们去年秋天就开始吃不上饭了,什么草根树皮,鸟雀虫子的都捉来填肚子。。。”

“那些做官的真坏了良心的哟,都这样了,还来收田租,砸了好几户人家,逼得大伙上吊的上吊,投井的投井。。。”

“嘿,那投井的还没死成,当时已经旱了有阵子了,水井里的水才盖到大腿,倒在井底把脑门上撞出好大个包,叫俺们笑了他半年。。。”

萧统望着这一片衣衫褴褛却心地质朴,只想在乱世苟活下去的百姓,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诸位放心,我身为大梁太子,若是连义西都救不了,还何谈治理国家,平定天下?上天若不降雨,我便不离开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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