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王谋反与卫国兴兵的双重打击下,宁帝突发重病昏迷不醒,秦越父女被带到了西殿。
一番诊察后,秦越皱着眉头对太子道:“主上这是哮病迁延日久,已成肺胀之症。”
太子点头道:“林太医也是如此诊断,那秦大夫认为该当何治?”
秦越道:“此病乃久病肺虚,痰饮潴留,肺气胀满,不得敛降。观主上此刻之证,乃是痰蒙神窍,引动肝风。日前之所以咳血,乃是因一时急怒,木火刑金所致。林太医治以涤痰开窍熄风,佐以柔肝敛阴,倒也确实对症。我且试着先施上几针,如果主上转醒,便是可治之兆,随后再行调治,但若是不醒,那……”
他话未言尽,但几人都心知肚明。太子脸色十分凝重,垂首叹了一声,对秦越道:“还请秦大夫一定尽力!”
秦越拱手道:“秦某明白,必当尽力!”
太子叮嘱众人对宁帝病重一事严禁泄密,又吩咐莫临协助秦越准备施针。一切备妥,秦越先取穴肺俞、太渊宣通肺气,取穴膻中调气降逆,再取穴水沟、心俞、内关涤痰开窍熄风醒神。
如此每日施针,直至第三日,宁帝方才悠悠转醒。刚一醒来,北关便传来了消息。卫国同意息兵休战,但条件是大宁割让西北重镇的五座城池。
瞬间,大宁朝堂一片哗然,俨然分为两派。一派是以太子为首的主和派,另一派则是以徐铎与何老尚书为主的主战派。几人围在宁帝的病榻前,各执己见。
太子道:“父王,此时我大宁应以休养生息为重,一旦动武,必致生灵涂炭!”
徐铎道:“即便我们割城让地,那些被我们出卖的百姓难道就不生灵涂炭吗?西北重镇事关我朝北关防线,一旦被卫国拿下,北关防线南移,日后便是卫军直驱南下的据点,必致后患无穷!”
太子冷眼瞪着徐铎道:“暂时的让步只是权宜之计,最长两三年,待到父王病体痊愈,灾荒过去,民生安定,兵将充足,粮草齐备,到那时,我们再兴兵北伐,夺回城池。而此时,实在不宜劳民伤财。徐大人一味主战,不知究竟是何居心?倘若战事一开,我军不敌,卫军突破徐衮二州,近逼宁都,到那时我们该如何退敌?”
徐铎闻言,脸色陡变,立刻跪地叩拜道:“主上明鉴,臣绝无二心,臣只是想捍卫我大宁国威,不受卫国羞辱!”
宁帝抬手让他起身,喘了口气,道:“好了,太子言重了,大家就事论事,不许妄言诋毁。”
“父王,儿臣也是一心为国,此时实在不宜兴兵!”
宁帝疲惫的双眼射出两道冷芒,“太子的意思是,我大宁不战而降?连一兵一卒都不敢发,就将城池拱手让人?”
太子忙道:“儿臣是说待以后……”
宁帝重重地叹了一声,挥手道:“你可知这样一来,不仅涨了卫国的气焰,大损我大宁国威,更会让举国百姓寒心!你让孤如何面对这万万千千的大宁子民?孤不是昏君,我大宁的将士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说罢,一阵气喘咳嗽得厉害。
莫临见状,慌忙对身后一个小内监耳语吩咐,让去偏殿请秦越父女前来,以防万一。
太子被宁帝一顿训斥,慌忙拜道:“父王,儿臣,儿臣并非此意。大宁多年未战,日前又逢军职变动,新任武将欠缺临阵经验,至于领兵之人,更是骁将难求,一时并无可用之人啊。”
何老尚书忽然开口道:“老臣愿举荐一人,禁军副统领沈凌宇沈将军!”
宁帝渐渐缓过气来,点头道:“不错,沈卿出身军旅,颇有对战经验,这些年来御前护卫,也深得孤信任。”
何老尚书却又道:“不过,沈将军虽有将才,但威望似乎不足,还需要一位权重威望之人坐镇才好。”
徐铎问道:“洛王如何?”
宁帝满脸的鄙夷,直摇头道:“他?他将我大宁皇室的脸都给丢尽了!”
这时,内监来报,凌王宁昭有要事求见。
宁帝脸色一沉,不悦道:“没看孤正商议政事吗?他能有什么事?让他回去!”
内监正要起身退下,宁昭却忽然闯了进来,跪下身子脊背直挺凛然正气道:“父王,儿臣愿领兵出战!”
闻言,宁帝与在场众人莫不惊讶万分。
“你?”宁帝质疑的眼神望着宁昭。
宁昭道:“正是儿臣!儿臣自幼熟读兵法,勤练武艺,十二岁时任衮州刺史,亲历卫国数次在边境的挑衅,十五岁时任雍州刺史,又逢卫国挑拨蛮族叛乱。纵观整个皇室,如今最适合挂帅出征的人选便是儿臣!”
听他这么一提醒,众人这才想起,这位皇子看似默默无闻,实则早已建立远超其他皇子的战功,只是一直不被宁帝喜爱,因而不受关注。诚如他所言,在眼下的皇室中,稍有战功的洛王弃城而逃,其他几位亲王则是庸庸无为,太子乃是储君,不宜出战,彦王却只会风花雪月,不堪重用,其他几位皇子又年纪尚幼。这么看来,也就只有这位三皇子凌王最为合适。
宁帝心中大吃一惊,他这时才发现在他的忽视与冷漠中,这个儿子比其他任何儿子经受了更多的风雨历练,也因此成长得更为坚韧刚强!他一直以为这个兔崽子只是性子倔强,故意跟他对着干,但万万没想到,这个被他疏远的儿子竟在此时,在众人都往后退的时刻,主动请缨挂帅出征!单凭这份勇气,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宁帝幽深的眼眸望着宁昭,“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一场硬仗,你就不怕死吗?”
宁昭坦荡道:“怕!儿臣当然怕死!可如果眼睁睁看着敌国夺我城池,欺我百姓,儿臣自觉颜面全无!身为皇子,身为朝臣,儿臣愿与大宁共存亡!”
宁昭掷地有声的誓言在殿内回荡着,众人被其斗志所激,个个热血沸腾,义愤填膺,纷纷赞成由宁昭率兵出征。
就连宁帝也一反方才委顿的病态,精神抖擞连连点头道:“好!好!孤就封你为征北大将军,统领徐衮二州军事,即刻点兵五万火速北上抗卫!另外,孤让沈凌宇为你作副将,他临阵经验较多,你凡事多与他商议,不可鲁莽行事。”
宁昭叩拜道:“儿臣遵旨!”说罢,起身离去。
宁昭走出西殿,秦越父女正守在门外,他二人刚已听见宁昭主动请战,不禁忧心忡忡。宁昭看着二人,欲言又止,终是什么都没说,大步离去了。
三日后,宁昭的队伍浩浩汤汤地从南城门而出,奔赴北关战场。这时,天气愈寒,北风朔朔。秦伊坐在暖炉旁,仿佛听见那整齐划一的行军步伐,伴着旌旗猎猎的声音,每一步是那样匆忙,却又那样威武坚定。
秦伊盯着炉中通红的炭火,怔然出神,想着昨日宁昭与她最后的告别。
“伊妹,你义兄与晨阳此次也会随我一同北上。”
“义兄不是要带我和爹离开宁都吗?”
“他让我带话给你,如果他还能活着回来,就会兑现承诺,带你们离开。但如果他回不来……”宁昭犹豫地望着秦伊,眼中满是决然之色,“他让我告诉你,你不必为他难过,身为谭家子孙,那是他最好的归宿,他死而无憾。”
秦伊心里一阵酸楚,点了点头,又连忙摇了摇头,强作镇定道:“义兄不会让我难过,他一定会平安归来!”
宁昭的眼中带着深深的关切,“我们不在时,你和秦大夫要多保重,凡事要谨言慎行。”
“嗯,不必担心,我和爹会小心行事,等着你们回来。”
秦伊起身推开窗子,窗外叶落枝枯,一片萧索。就在这凛冽的寒风中,五万热血儿郎正逆风行进。他们怀揣着一颗保家卫国的忠心,一份誓死杀敌的信念,还有一腔对故土的热爱与惦念。正因为他们的存在,使得这个冬日似乎也不再那么寒冷了。
征北大将军的马车中,宁昭与谭震并肩而坐。
“话我已经带到了。”
“嗯。”
“后悔吗?此刻后悔还来得及。”
“国难与家仇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即便大宁的慕王负了我谭氏,但我谭氏绝不负大宁的百姓!”
宁昭欣慰一笑,一手搭上谭震的肩膀,“好兄弟,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谭震!待你我兄弟联手击退卫军,再一起惩恶扬善为谭氏报仇!”
谭震微微一笑,重重地点了点头,又脸色凝重道:“不过,我军只有五万人马,就算加上彭城守将,也才不到八万,可卫军有十五万之众,这还不算其临近城池的兵备。如果卫军动用兵备力量配合主力分几路进攻,我们怕是无力应对。”
宁昭道:“所以我们要调动军民,齐心协力严防死守。等晨阳集合了谭氏旧部,我打算各派三人协助驻守彭城及附近几座城池,其他人各领一支数百人的精兵,这些小队可分可合,流动于外,一来与城内守兵里应外合以防敌军包围战术,二来可趁机偷袭敌军的粮草供给及薄弱之处,扰乱敌方阵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谭震双手一拜,“殿下,我愿领兵一支!”
宁昭大笑:“好!我们一起并肩杀敌!”
“嗯!并肩杀敌!”
两人相视一笑,击掌为盟,手掌紧紧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