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大少爷思春的对象是谁,他一想便知。
自回到芳水城,大少爷只问过一个女子情况,那便是龙女娘娘。每日在马头岭监工,他不看工匠劳动,反而远远望着对面的鸡公山龙女庙,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呢。
阿虎忍不住又搔了搔头。
大少爷和龙女娘娘?若是京里老太爷和老爷知道了,只怕要剥了自己的皮。
但如果大少爷要自己去寻那个龙女娘娘,到时候怎么办?还是要早做打算才好。
阿虎眼前闪过小船娘娇憨的笑容,心中打定了主意。
过了几日,许卓栋果然忍不住了,把阿虎唤来,道自己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听说龙女庙的龙女娘娘很灵验,请他到庙里去,替自己求一朵茶花。
“好!”
阿虎立刻应承,也不多问一句便去了龙女庙。
许卓栋如释重负,扶着额头,想龙女娘娘会不会接见阿虎。他暗自后悔,应该自己亲自登门以表诚心的,又想起方才忘了交代阿虎多捐香油钱,越发后悔。
潭小灯在龙女庙里哪里知道许卓栋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她甚至不知道这个许府第三代男主人的存在,因天气难得放晴,正催着梅姑几个把被席晾出来见见太阳。
阳光正好,潭小灯白皙如玉的脸上映着淡淡红晕,越发显得鲜妍,比盛放的茶花还胜几分,一时之间,就连梅姑都看呆了。
“你怎么了?”潭小灯伸手推了推梅姑。
梅姑收回心神,摇了摇头,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那脸色,真粉嫩啊,只有这个年龄的少女,才拥有这种晶莹的肤色,若是自己能拥有这样肌肤,哪怕短寿五年,也心甘情愿。
为了驱散两人之间的尴尬,梅姑道:“你今日怎么不见五爷?”
“不想见。”一想到五爷,潭小灯便垂下了目光,轻声道:“他表现再好,也可能是装的。”
五爷便是之前用小虎哥哥拿捏她的人,时过境迁,反而成了她的忠诚信众,常到庙里来晋见,四时八节,礼物不断,比一般的信众更加殷勤,有时候遇到龙女娘娘出巡,他不吝物力,事事安排妥善。
梅姑对他渐渐信任、倚重,有时候遇到急事也会与他商量,比如近日她身子不适,白天也恹恹欲睡,便是拜托他延医请药。五爷居然请了安顺堂的陈大夫过来诊治,又担心她吃药畏苦,送来了八种蜜饯,让梅姑受宠若惊。
因为之前他曾经以小虎哥哥为条件定三日之期,哪怕他在面前再虔诚笑得再灿烂,潭小灯始终敬而远之。
她忘不了那时候他就像猫戏弄爪子下的小老鼠一般的得意。
他表现再好,也一定是装的,定有所图,只是暂时不知道他想图什么而已。
谁知梅姑不服,狠狠一甩被单,道:“哪有人一装便是四年的,四年能一如以往,自然不是装的。”
梅姑一向精细,什么时候也中了五爷的蛊惑?潭小灯叹息:“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提防点好。”
梅姑陡然瞪大了眼睛:“我有什么好提防的,他能图我什么!”
那一瞬间,潭小灯看到了一丝凶光,再看,没了,梅姑仍像平常一般温顺,她以为自己一时眼花看错了。
近期来,两人常为五爷吵架,每次都是一提到便开吵,最后不欢而散。
有时候,潭小灯甚至怀疑梅姑是不是喜欢上了五爷,但转念一想,梅姑是带发修行的,早看破了红尘,仙泉寺仙泉禅师对她又颇为看重,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不可能为一个年纪比她父亲还大的男人陷入情网吧?
“娘娘,梅姑,五爷又送礼来了。”两个侍女拨开晾晒着的重重被单帐子,笑盈盈走来。
梅姑立刻迎上去,问道:“又送什么好东西了?”
“糯米团子,松仁软糕,还有四色干果四色蜜饯,都是梅姑你喜欢吃的。”
潭小灯冷眼旁观,见梅姑面红耳赤,啐了侍女一口,道:“又胡说,五爷可是送礼给龙女娘娘的,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吃这些东西。”
两位侍女飞快瞄了一眼潭小灯,陪笑道:“那是,那是,五爷一向最恭敬龙女娘娘的。”
一阵风吹过,阳光披洒的被单帐子摇摇摆摆,闪闪烁烁。潭小灯一时迷了眼睛,再睁开时,梅姑已经不见了,只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她茫然地站着,骤然想起,眼前这些绣花重重叠叠的被单帐子,也是梅姑托五爷置办的,道只有这样华贵,才能配得上龙女娘娘的身份。
他们两人的关系,实在太近了些,下回见仙泉禅师时,应该对他提一句。
她却没想到,自己再无机会见到仙泉禅师。
当晚,仙泉寺小沙弥前来报丧,道仙泉禅师圆寂了,傍晚舀水浇菜的时候突然往后一倒,一言不发就去了,甚至来不及打坐结印。
仙泉禅师去世了?
潭小灯瞬间捂住了双眼,却抵不住泪水汹涌而出。
四年来,龙女庙因为信众供奉,获得大量钱粮,暗中资助了不少灾民与穷苦百姓。仙泉寺则香火渐衰,僧人陆续离去,仙泉禅师依旧守在寺中,带着为数不多的几个老和尚小沙弥种菜种粮。潭小灯请梅姑拨一部分钱粮给他,他却婉言谢绝,道龙女庙的钱取之于众,也该用之于众,自己尚能耕种,吃穿不愁。
她要用龙女娘娘的名号发动信众多上仙泉寺,他也拒绝了,道可一不可二。
无奈之下,潭小灯只能找小牛哥哥帮忙,找了几个相识的朋友,让他们隔一段时间便上仙泉寺烧香拜佛,顺便捐点香油钱。
谁知不久仙泉禅师请她去喝茶,拿出一封银子给她,道:“你的心思不应该用于仙泉寺。”
四年来,潭小灯见仙泉禅师的次数屈指而数,一般都是他请,她再去,若是她自己登门,他闭门不纳,遣人传话,依旧是那一句:“你的心思不应该用于仙泉寺。”
如今,仙泉禅师骤然去世,为何之前一点生病的风声都没听到?
她问小沙弥,小沙弥咬着嘴唇,道:“我以为你早知道了。”
潭小灯下意识立刻否认,话到了嘴边,突然背后一寒,不由握紧了拳头。
梅姑,居然蒙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