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
潭小灯望着突然闯进房中的许卓栋,目瞪口呆。
跟他走?难道他真是一洪派来救自己离庙的?
“还迟疑什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许卓栋催促道,额上的汗水潸然而下。车到庙前,他一路狂奔上台阶,又冲到这里,早已汗流浃背。
潭小灯不再犹豫,刚要站起来,梅姑也率人赶来了,倚在门边,笑眯眯道:“许大公子急着去哪里?天气热,不如先坐下喝杯茶?”
不等许卓栋出声,她一叠声喊人上茶上点心。
“我要带她走!”许卓栋望了望门前一大堆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终于勇敢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带她走?你是她的谁!就算你是许相爷家的大公子,也不能强抢民女啊,你们说是不是?”梅姑回头问身后的侍卫。
“是,是!”侍卫们异口同声喊道。
许卓栋抹了抹额上的汗水,紧紧盯着梅姑,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你们逼死,我要带她走!”
梅姑就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瞬间发出一阵狂笑:“许大公子,龙女娘娘乃龙女下凡,是我们龙女庙的娘娘,尊贵无比,我们不过服侍照顾她的,就算有水缸做胆,也不敢逼迫龙女娘娘去死吧。”
许卓栋飞快看了一眼潭小灯,见她一言不发楚楚可怜,心头不由升起一股英雄气概,大声道:“你们逼她上高索,还不是逼她去死!”
“许大公子,你可能搞错了,上高索乃是我们龙女庙的传统,以前的龙女娘娘也上过的!”梅姑收敛狂笑,正色道。
以前的龙女娘娘也曾上过?潭小灯从来不知道,在自己之前还有过别的龙女娘娘。她暗暗嘲笑自己的失败,之前四年过得稀里糊涂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管,自以为做好事帮到人就好。
许卓栋也不相信。
但梅姑遣人扶来龙女庙的老庙祝,几度大声吆喝,老庙祝终于听懂了她的问话,连连点头,道:“有,有这回事,说起来已经好几十年啦!当年芳水城洪水肆虐,淹死灾民上千,几乎家家死人,处处哭声,龙女娘娘才奋不顾身上了高索,替终生祈福除不祥。”
说到此处,老庙祝抬起了头,望向不远处的两座小高塔,悠然神往,仿佛又想起了当年龙女娘娘的风采。
众人不敢打断他,只有许卓栋急急道:“为了祈福,就要龙女娘娘冒这么大的危险吗?十丈,一不小心,哪里还有龙女娘娘!”
老庙祝却摇了摇头:“你个小后生懂什么!龙女娘娘这么做,完全为了大家,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性命。多少人因她的义举得才鼓起勇气,得以活命!就连咱们芳水城的许相爷当年,也是托了龙女娘娘的福气才考中状元呢。啧啧,芳水城有史以来头一个状元,若不是龙女娘娘祈福,哪来的状元!”
他丢下拐杖,朝潭小灯深深一拜:“龙女娘娘,小老儿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龙女娘娘上高索啊!”
“可现在无灾无难的,上什么高索!”许卓栋烦躁地道。
“你懂什么!”老庙祝一声顿喝,“你不许芳水城再出第二个状元吗?!”
这话说得太重,许卓栋抿紧了嘴。
芳水城第一个状元是他祖父,他阻拦潭小灯上高索,等于隔绝芳水城文脉,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不仅芳水城百姓要撕自己,就连远在京城的祖父也饶不了他。
平生第一次,他发觉,这世上有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
他望向对面,潭小灯低着头,乌黑的秀发映着微光,像一面小而薄的圆镜,不停地摇晃。
她在发抖!
她害怕上高索!
她已经无路可逃!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头腾腾升起怜悯,倏地站起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真若芳水城诸位才子功夫到家了,状元自然到手,若平日疏懒不顾功课,又怎会因为龙女娘娘上高索便能做状元?”
“你——你——简直大不敬!”老庙祝气得满脸通红,就连鼻头也红了。他指着许卓栋,颤巍巍道:“你这小兔崽子,吃了几年饭,懂什么天高地厚!龙女娘娘虔诚,自有上天庇佑,所求无有不允的,你这样胡说八道,也不怕上天降罪于你!”
他毕竟年纪大了,一番激动,只觉头侧太阳穴突突直跳,胀痛不已。
潭小灯正好抬头,见老庙祝大滴大滴的汗珠从发顶渗出,滚过满是皱纹的脸颊,生怕他出事,连忙让梅姑扶他先去休息。
梅姑瞥了一眼,发觉他的确脸色大变,赶紧招呼侍卫把他扶出去。
许卓栋趁此机会,急急道:“灯儿,你要不要随我离开?”
潭小灯摇了摇头,动作迅速而坚定。
庙里侍卫众多,许公子这样大张旗鼓,如何能带自己离开?红姨也还在庙里,若无妥善安排,只会连累了红姨。
再说,若是自己这样直接离开,龙女庙之前被梅姑私吞的银两便完完全全属于梅姑所有了。
那都是各位信众相信龙女娘娘心甘情愿奉送上来的,不,那都是自己演了四年的戏骗来的。
骗人已经不对,若是骗来的钱全部供给梅姑一家挥霍,她绝对做不到。
就算走,此事也该有个了结,梅姑一家私吞的银两必须吐出来。
“灯儿,再不走,真的要上高索了!”许卓栋心痛如绞。
他几乎已经看到,潭小灯面临的是怎样的结局。
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死路,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就算上高索,那也是我的命!”潭小灯道。
她的双眸,瞬间发出逼人的光彩。
在这一刻,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梅姑和五爷他们想要借高索逼死自己埋没真相,那么自己就在高索上揭露此事。
许卓栋哪里知晓她心中打算,只觉得她年纪轻轻便要为荒谬可笑的习俗牺牲性命,简直是白白糟蹋了她自己,正要再行劝说,门外又是一阵喧闹,有人一阵风似的冲进来:
“我的大少爷,你怎么跑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