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闻铃（叶忆落）
第一章 神战
萧瑟的风凄厉地呼啸而过，呜咽之声久久在空中回荡，鸿鹄的哀鸣萦绕苍穹，一曲长歌像是死神的召唤，红艳的旗帜在空中飒飒作响，天空是凝滞的暗紫，血腥在无声的蔓延……
黄沙滚滚，满目无边无际的苍凉，四围空空荡荡，只有那群山连绵，如翻卷的浪。萧楚立于山顶，那洞彻一切的目光穿越滚滚黄沙，径直落在了千里之外的封迟堡上。
“楼主。”拜芷汐翩然而至，那一袭紫衣不带一点娇柔的女子步履如飞，却仍气定神闲，坚韧如她，如执着的荒漠之花，骄傲如她，似只栖梧桐的金尾凤凰。
拜芷汐半跪下身，行礼道：“人马已尽数到齐，请楼主令下。”
肃杀的风灌满了萧楚的长袍，萧楚负手伫立在山巅，宛若从天而降的神祇，那股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令群山万壑都不禁黯然低头。
萧楚望向身前的女子，目光对碰，谁都没有移开目光，那双眼闪烁着两个字——“骄傲”。
“拜芷汐，你留在我身边为了什么？”
三年前他统一西方，曾如此问她。
“离开你！”她答，没有丝毫的犹豫，冰冷而决绝，她留下，为了有一天能够离开。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现在就走？”他没问，她亦不曾回答，只是她若要走，他不会留她。
“起来吧！”萧楚道。
“谢楼主。”那语言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敬畏，一如从前。既然如此，又究竟是什么理由让她拜芷汐留在他身边，无怨无悔。
“惊魂剑的下落有眉目了吗？”萧楚锁眉问道。
“还没有。”拜芷汐回道。那音调蕴含无限失落，让萧楚不禁一愣，对于惊魂剑，她似乎异乎寻常的热心，究竟为了什么？是否与她留在他身边的理由有关！
“罢了！攻下封迟堡，掘地三尺，我就不信找不出一把剑。”萧楚扬眉道，朔风吹散了他那一头飘逸的发，那目光森然而冷酷，那舒展的眉似乎透露的是一切都已在他掌控之中。
远处几十个黑衣男子飘然而至，行至萧楚身前，皆单膝下跪，风雨楼三十六天罡都出动了，萧楚此行对惊魂剑当真是势在必得，拜芷汐暗想。
眼前的三十六个男子皆低头垂目，他萧楚究竟有什么样通天的本事，竟能让如此多的高手甘心效忠。
“封晋南还是不肯交出惊魂剑吗？”萧楚双臂在胸前交叉，居高临下地问道。
“是”其中一名男子恭恭敬敬地回道，始终未曾抬头。
“那就不必留他了！”萧楚从容自若地道，白衣随风飞扬，黄沙漫天，那容颜倾世绝艳，威严如神。
两山相对而出，封迟堡横嵌在山中，栈道凌空而设，铁锁被风吹得左右摇晃。
封晋南猛然气愤地将面前的信函撕碎，“西方已尽在他萧楚手中，他竟仍不满足，萧楚执意染指北方，当真当我封迟堡是虚的吗？”
封敛云站在封晋南身边，若有所思，片刻道：“萧楚为惊魂剑而来，若我们交出惊魂剑，化干戈为玉帛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封晋南猛然转身，近乎嘲讽地重复着封敛云的那句“化干戈为玉帛”蓦然，大笑。“二弟你是不是太天真了，还是你怕了萧楚？”封晋南用猎豹一般的目光逼视住封敛云。
“哪里，我只是担心战事一起，就此生灵涂炭……”
“妇人之仁！”封晋南气愤地打断封敛云，“封迟堡、风雨楼齐名江湖，我就不信他萧楚有三头六臂！”
“惊魂剑究竟在哪里！”封敛云试探地问道。
封晋南一道寒光射来：“你很感兴趣吗？”封晋南用猎兽看见猎物般的目光盯着封敛云。
“不是，我只是好奇，让萧楚不顾一切南犯的剑究竟是何样的稀世神兵。”封敛云勉强一笑道。
“你最好不要好奇！萧楚狼子野心，西方盟主的地位早已不在他眼里，就算我们真的交出惊魂剑他又岂会真的善罢甘休，更何况——”封晋南话锋一转，“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他萧楚得逞！”封晋南拂袖而去，怒容满面。
“问不出来就算了！”那话音温和而不失威严，令封敛云心头一颤。猛然转身就看到萧楚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封迟堡的地界，身旁是一个清丽绝尘的紫衣女子。
“萧楼主，我大哥他实在太固执了！”封敛云叹气道。
“是啊！我也在想，封迟堡在你哥那样固执己见的人手里，难免败落，如果敛云公子可以取而代之，那不仅是封迟堡之福，更是江湖之幸啊！”萧楚微笑着道，拜芷汐心头一股寒意上涌，萧楚的笑容里似深隐着一股阴森。
封敛云不禁一喜，萧楚的话似乎暗示着有意扶持他接任封迟堡堡主的意思，那他多年屈于封晋南之下的这口怨气，也就总算能够出了，“萧楼主抬举了，不知封迟堡的布防图对萧楼主是否有用？”
“当然有用，说到这里，萧楚还未谢过敛云公子呢？”萧楚眼中寒芒一闪，手上掌风一起，封敛云措手不及地被萧楚推下山崖。
拜芷汐不无吃惊地望着萧楚：“你竟杀了他，战局未定，先杀功臣。”
“他的价值已经不存在了，连亲哥哥都背叛，谁知道他下一步会不会背叛我！为了一己私利交出封迟堡的布防图，置堡中千人的性命于不顾，这样的人留之何用！”萧楚厌烦地活络了一下手腕道。
“楼主，如果你弟弟背叛你，你会怎么对付他！”拜芷汐犹豫地问。
“你问的太多了。”萧楚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不会杀他，但绝对让他生不如死！
萧楚正对石壁上的布防图，暗自思忖，拜芷汐推门而入，萧楚转过身望着推门而入的紫衣女子，“芷汐，对于攻占封迟堡你有什么见解。”
“萧楼主雄才大略，早已胸有成竹，又何须听属下的愚见呢？”拜芷汐不无讽刺地道。
萧楚转过身，手抚桌子，“炸掉所有栈道，从山顶放火，烧了他们的粮仓！”随着那话音，石桌猛然碎裂。
拜芷汐面色一暗，道：“这样一来，我们的人就进不了封迟堡了。”
“那又如何？他们也出不来了，不是吗？我就是要围他个弹尽粮绝，看一个饿疯了的封晋南怎么和我斗！”萧楚一抚首，两侧黑发下垂，遮住了那绝艳的容颜，双眸射出的寒光更令人心颤。
“这样一来，最先死的会是封迟堡的老弱妇孺。”拜芷汐面色冷淡地道。
萧楚盯着拜芷汐，用冷笑的口吻问道：“怎么，拜姑娘心软了！”
拜芷汐轻笑，用同样轻蔑的口气问道：“萧楼主有心吗？”
萧楚错愕：“只怪他们跟错了主子，让三十六天罡守住各个出口，出逃的一律格杀勿论。”萧楚干脆利落地下令，雷厉风行，一如既往。
七日后。
“楼主，封迟堡内余粮已绝，听说已经开始以人为食了。”拜芷汐冷声禀报道。
萧楚背靠着木椅，轻盏着手中的半杯酒，笑容晏晏，“以人为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啊！我原来倒是听说过易子而食，可没想到真有吃人的事。”
“封迟堡内人心已散，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攻堡了。”拜芷汐不耐烦地道。
“急什么，再等等吧，我想封晋南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吃上人吧，好歹让他尝尝吗！”萧楚嘲笑般地道。
似乎是听不惯萧楚刺耳的笑声，拜芷汐抬起头，正对萧楚，一字一句地道：“楼主何必凡事做绝呢？”
“这是你应有的态度吗？”萧楚手中酒杯“哗”得落下，金杯半没入石桌。
“属下知罪，但是——”拜芷汐淡定从容地抬头，义正词严地接下去道：“烦请楼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金杯“嗖”地穿过拜芷汐耳际，疾若旋风，“当”金杯坠地，声若洪钟，“传我的令，三天之内攻下封迟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愿归顺的杀——无——赦！”
铁链直射如石壁，横空架起了一条铁锁构筑的栈桥，三十六天罡身形敏捷，手段更是与萧楚一般的残酷，望着那几十把剑上低落的鲜血，拜芷汐心头涌上一股苍凉。
石门被“轰”的炸开，碎石随处滚落，几十道黑衣魅影闪入殿中，占据了各个角落。
封晋南直立在殿中，望着门口的白衣男子飘然而入，那张脸英俊倨傲如神，那步伐若踏流星。
“萧某见过封堡主”萧楚迎面正对封晋南彬彬有礼地问候道。
“三天内覆灭封迟堡，萧楼主——你好大的气魄啊！”封晋南右手持刀，即使败局已定，却仍不改一身的傲气。
“哪里？”萧楚谦逊地道，“封前辈可知我急着攻占封迟堡就是担心封前辈自杀，这要让江湖上的人知道一代枭雄封晋南封前辈被我萧楚活活饿死，不免有人说我萧楚这个做晚辈的有失厚道。”
萧楚一口一个前辈，直把封晋南气的脸色铁青。
“萧楼主可真是个厚道的人啊！可萧楼主的厚道究竟是为了我呢？还是为了惊魂剑啊！”封晋南镇定自若地道。
拜芷汐心下暗叹，眼下败局已然明了，封晋南依然有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实为难得。
“你说呢？你配吗？”萧楚目光如炬，锋芒尽露！似乎是看出了拜芷汐眼中的赞赏，萧楚不惊怒火中烧。
“你！”封晋南手中钢刀一转，萧楚冷笑一声，人未动，周身空气如风起云涌般聚敛，萧楚径直将内力提升至十成，扬手出招，只一招“满天风雨”漫天剑光如冰芒，穿透封晋南身体。
无剑胜有剑，以风为刀气为剑。
拜芷汐惊骇地望着那一招，这是她看到他倾尽全力的出手，原来他的身手完全超越了她的想象，如此有一天那个人与他是否也一点赢面也没有呢？
殷红的血溅于地，封晋南周身出现了千百个伤口，每个伤口都在喷射着血液。
“惊魂剑在哪里？”萧楚理了理身上的白衣，不屑一顾地问道,他封晋南还不值得他萧楚放在眼里。
“你没有机会知道了。”封晋南道。萧楚隔空点穴未能来得急阻止封晋南咬舌自尽。
封晋南阴笑地望着萧楚，萧楚赶忙上前，想要封住封晋南最后一口气，封晋南面色陡转，“装死？”萧楚猛然清醒，双掌对碰，内劲相撞，封晋南被震到至墙，黯然垂目。
“该死。”萧楚愤恨地道，目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之上，“绝尘”天下奇毒，原来封晋南早已抱必死之心，可是想要拖自己下水，是不是太儿戏了。
碧水寒潭冰封千尺，萧楚垂目而立，风斯如亘，穿透千年的风沙，引得沙尘俱狂，北风尖啸地漫过耳际，留下刺耳的回音，像是厉鬼的狂笑，如若上苍的嘲讽。
拜芷汐脚步凝重地走来，萧楚轻轻一叹：“没找到吗？”
“掘地三尺，敲破了所有的墙壁，掀翻了所有的屋顶，还是一无所获。”拜芷汐摇头无奈地道。
“封晋南真的想把秘密带进地府吗？传我的令把封晋南给我分尸了，挫骨扬灰。”萧楚咬牙切齿，手上瞬间凝聚起一股狂绝横世的内劲，掌势势如破竹地往碧水寒潭袭去，冰面瞬间四裂而开，萧楚不无失望地转身，那暗淡下的眼眸，瞬间又染上一层阴厉之色，“再找！！！”声色俱厉，完全不容辩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如他一贯的个性。
“是。”拜芷汐回道，心头却开始犹豫。正在这时——
寒潭中突然升起一束红光，萧楚、拜芷汐同时将目光投入潭中，红光流转波动，先是溢满了江面，而后直入碧霄，惊魂剑沉淀百年，你终于还是不甘寂寞吗？萧楚不无惊喜地望向潭中，如同看着自己最得力的手下，萧楚的目光越发痴狂，剑光越发热烈，那是剑与剑主的默契吗？传言惊魂是有灵性的兵器，只为它认定的主人而现世，萧楚真是惊魂剑的归宿，那那个人呢？
萧楚立在潭边，红色的剑光将他映衬的更加英俊，“楼主！”拜芷汐一声唤，就见萧楚又施一道力，潭中碎冰四溅，浪柱追光而去，厚重落下，浪声裂石穿云，红光更盛，惊魂剑破冰而出，红光顷刻间暴涨，绚烂了天际，堪比日月。
光中近似有一个人的身影，明眸璀璨，水佩风裳，似妖般绝艳妖媚，只见他披头散发，笑若琉璃，浅黄色的衣裳随风飞舞，身形模糊而迷离。
“逸。”萧楚脱口而出，目光潜藏深切的悲痛。
“楼主，你见到了什么？”拜芷汐惊喜得问道，真的是他吗？传言惊魂夺魄的主人有着超越常人的默契，却注定相生相克，他会是萧楚的对手吗？
萧楚摇头，难道是他？怎么会是他？他还活着，他没有死，那他为什么不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