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是真穷,可历来怕人家说,在子女面前尤其要这个尊严。现在她回避难言之隐,已经是不自觉的,如同条件反射一般了,可见习惯成自然。
阮妍的筷子挑着饭粒,把颗砂子夹出来,甩到桌子上,筷子碰到碗边,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这声音里充斥着无限的抗议和无奈,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悲哀。
杨晔见阮妍生了闷气,转头又骂慕雪:“死丫头,小心眼,你姐姐对你的好处你从来不记着,这么点事也值当的?不怕传出去让人家笑话。”
慕雪在房间里痛哭起来,杨晔没法不听见。摔下筷子气说道:“吃顿饭也吃不清闲,我一天到晚忙个臭死,吃顿饭也吃不清闲。”她看起来相当愤慨。
苏德昌无法,听见慕雪哭,只好说阮妍:“你看看你,全是你闹的,也怪我,全怪我,对你们管教不严.”他摇着头,一脸养不教父之过的表情,以此表明他一家之主的身份和地位。
杨晔突然倒觉着她丈夫可笑,但无论如何不肯笑出来。只一脸忧伤的低声说道:“但凡你是个有本事的.......下面的话说不下去了,穷,无钱,一向是用省略号代替的,埋怨丈夫也只是选择这种潜台词的方式,但凡你是个有本事的,不仅一条裙子可以买,很多东西都可以买。她只是一脸忧伤。替自己忧伤。
苏德昌放下筷子走开,阮妍看着干爹忧伤的脊背,知道他的忧伤,亦是自怜的。
慕雪哭泣之中,听外边闹了起来,便有了一种闯祸的感觉,不敢在大声的哭了。现在突然又肃静了,她又不能再把哭声拉回原来的高度,那样倒像有意耍赖,不像真的痛苦了。
她感觉自己如同一个戏子,在舞台上制造了一幕哭戏,别人的情感随之起伏了一顿之后,各干各的去了。她依然痛苦的心情无人再理会,而她的父母姐姐实在又不是好观众,根本没有同情的成分,
母亲冤枉她为吃不上肉而哭闹,简直是侮辱。她本来想冲出门去辩驳,但在母亲眼里,吃肉和买裙子本无区别,同是利己的行为。一直以来都是母亲赚钱养家,辛勤奉献。供养孩子丈夫,一个人供养三个,可谓大公无私,所以她这等自私心里,在她面前是通不过的,而且自己应该感到羞愧才对。
可是她的确很需要一条裙子,马上就读高中了,她考进了市重点,而且分数非常的高,她可谓是学生中的佼佼者。这个佼佼者无论如何要穿件像样的裙子,走到学生队伍的中间去。
慕雪抽抽泣泣,渐渐没了声音。大家都以为她睡着了,却不知当哭泣没有了声音之后,还剩下眼泪。
杨晔也赌气回卧室去了,饭桌上只剩下阮妍一个人,迎面是妹妹留下的半碗饭,左边是母亲留下的一只空碗,右边地上遗着父亲的一根筷子。阮妍弯身把它捡起来,搁在父亲的碗边。
桌子中间摆在四只盘子,一只汤碗,两只碟子,她静静看着这一切,想着它们被摆上桌,最初的样子,以及周围人的表情下所制造出的那一幕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