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当然有关,我谋害的不是你们蒋家,我们要推翻的是整个封建王朝。”
铿锵之语一出,洛景枫当即来了气势,眼神中洋溢着斗志昂扬的豪迈坚定,此时的他仿佛瞬间穿戴了甲胄,顷刻间化为了一座横刀立马的英雄石像。
“所以你自甘堕落非要与匪寇为伍?”
“没错!可在我看来,他们并非匪寇,而是一群满腔热忱,救国民于水火的仁人志士...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如今的大清国政治日非,纲维日坏,就是一块愦愦腐烂的腥肉,而强邻环列,虎视鹰瞵,垂涎我中华五金之富,物产之多日久。堂堂中国,不齿于列邦,济济衣冠,被轻于异族,有志之士岂能不痛心疾首?”
虽知生命岌岌可危,可洛景枫却越发情绪高昂,言辞更是振聋发聩。
而蒋伟诚闻此,额上的青筋却几欲爆出。
“你荒谬,要救国的方法有很多,可以搞洋务,可以兴西学,可以变法,可以立宪,但是用武力推翻就是暴民,就是悍匪,就该去死。”
“这分明是你狭隘的一己偏见!你心里清楚,洋务失败了,变法失败了,大清国每每遇上列强更是一败涂地,只靠割地赔款换得苟延残喘之机,他们对外奴颜婢膝,对内鱼肉盘剥,这样的朝廷你为什么还要去替他卖命?”
不甘示弱的洛景枫言至此处已是气冲斗牛。
“难道就只有那老妖婆杀害仁人志士的份?难道就只有狗官们屠杀无辜百姓的份?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揭竿而起,反抗他们的暴行?这是哪门子的狗屁规定?作为一个有热血的炎黄子孙,我第一个不服!”
随着这句震耳欲聋的“不服”,怒焰张天下,洛景枫将身后侧那一叠厚厚的报纸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之上。
见对方血脉贲张,一副发指眦裂的狂态,更可气的是口中还满是有违人伦纲常的荒言谬语,蒋伟诚听到这早已是七窍生烟。
“满口胡言,有本事你们像大成国一样光明正大地揭竿而起啊,嘴上说的天花乱坠,为国为民,好一个为国为民,可事实上你们用的全他妈是卑鄙无耻的阴毒行径。”
此刻,蒋伟诚心中的怒焰已被彻底点燃,刚刚那不知何时松动了枪口又再度对准了洛景枫的头颅。
“洛景枫我从来没对你设防过,可你呢,你却将磨爪伸向了我们蒋家,你处心积虑地将我灌醉,只为潜入总督府谋炸我父亲,洛景枫,你如此卑劣龌龊,连人都不配做,还在这恬不知耻地跟我谈国家,谈百姓?你有什么资格?你算什么东西!”
这一秒,他的眼角,唇边,脖颈,手腕,几乎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颤动,对面的洛景枫随时都可能因他的暴怒而变成一具骸骨。
是啊,他曾扪心自问过,对自己的好友行如此不堪之勾当,他会不会下地狱受业火焚身之刑?
没办法,如果这世上真若有报应,那自己既已选择革命,任何酷刑都该毫无惧色地去承。
虽然这一天来的快了点,心里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可比起在大狱中受酷刑,能死在自己曾经最要好的朋友手上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嘉奖。
而自己肩负的使命就只能留给其他的同志完成了。
想到这,洛景枫默默地闭上了眼睛,脸上已是布满了心甘赴死的悲壮。
趁心中的恐惧还未肆虐,洛景枫还算坦然地最后开了口:“老蒋,对于你,我的确心中有愧,所以能死在你手中,我也算是一种解脱...动手吧!老蒋,今个目标这么近,你不可能失手,念在你我曾经的情义,别折磨我,一定要一枪就将我解决掉。”
语罢,洛景枫紧闭了眼,将死的恐惧令他那张脸在惨淡的烛光下显得十分扭曲。
可真要杀掉对方的一瞬,蒋伟诚的脑海中却出现了许许多多挥之不去的美好画面,大闹衙门,射击打靶,整蛊老师,抓蚊子解闷,逗女孩开心,扬帆远行...
而那些影像里竟都流动着对方的身影,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所有美好的青春回忆,似乎都有他的相伴...
可对方决绝的铁骑已将从前的纯真美好彻底踏碎,曾经的友情岁月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今夜就是它的终结。
想到这,悲怆似一张巨网将他捆敷地紧紧的,动弹不得。
可就在蒋伟诚迟疑不决、痛苦煎熬的当口,刚刚未锁的报社门却忽然开了。
紧接着,两名蒙面男子迅速持枪冲了进来,蒋伟诚本能地回身将枪对准了来人。
“谁?”
他定睛一瞧,来人之一竟是父亲派来的杀手陈平。
报社受港英政府保护,蒋寿不敢将其一锅端,只能先拿最恨的开刀泄愤。
刹那间,洛景枫也睁开了眼睛,见两个黑衣人无端闯入,不用猜对方一定来者不善。
陈平因同香港的密探接洽耽搁了好些时间,因而他来的较蒋伟诚略迟。
蒋伟诚和洛景枫皆感不妙的同时,陈平却也认出了屋内的这两人来。
“少爷,您怎会深夜在此?”
这一刻,陈平那对准蒋伟诚的枪口略略有了转势,且他还趁机对身旁之人轻声嘀咕了几句。
蒋伟诚见陈平认出了自己,紧张的面庞终于松了些许。
“你二人又为何突然来此?”
虽是明知故问,可他却不得不问。
只听陈平直言回道:“我等奉大人之命特来香港解决悍匪党羽。”
话音刚落,两名杀手的枪口便瞬间朝洛景枫对来。
“哦?原来如此,不过我也是特意前来为我二哥报仇的,既然大家目的一致,那就由我来动手吧!”
蒋伟诚说完,微微侧身再一次将枪口稳稳地对准了洛景枫的眉心。
两名不速杀手的突然到来,并未掀起洛景枫心中求生的渴望,既然自己是这么多人想要捕杀的猎物,那即便是有九条命,他也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于是乎,他再一次闭了眼,反倒期盼着死神快点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