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降临,萧月璃沐浴更衣,也换上了轻纱竹青寝衣,绕过琉璃山水屏风,映入眼帘的就是还埋首在奏折之中的帝王,暗红朱漆御案两角各燃着一盏宫灯,只照亮御案四周。
萧月璃心头一震,脚下犹如拴了千斤铁链,进退两难。
秋落为萧月璃铺好床榻,却见萧月璃定在了屏风前,微微探头便明白萧月璃脚下犹豫的原因。
萧月璃敏锐的察觉到身后有人,略一思索便知来人,终是不忍的叹道:“去吩咐小厨房煮碗莲子羹给皇上。”
秋落福身便要离去,萧月璃却忽的想到了什么,又低声叫住了她:“慢着,先去内殿将皇上的披风取来,再多点几盏灯,嘱咐卫沆守夜机灵些,还有……”
“娘娘,”秋落听着她细心的交代着巨细,实在忍不住打断了她,含笑道:“您与其吩咐奴才们,何不亲自关心皇上,奴才看得出,娘娘对皇上的态度已不似入宫时那般冷漠,奴才斗胆说一句,娘娘若肯放下身段,诚心接纳皇上,先皇后在天之灵也会……”
“秋落!”
萧月璃猛然喝止了秋落的话,只因秋落戳到了她的痛处,也勾起了她好不容易压下的悲痛。
秋落俯首贴耳,不再言语。
萧月璃沉痛的定了定心神,冷言斥道:“就当本宫什么都没说过,扶本宫去安寝吧。”
秋落平静的眸子起了一丝波澜,却很快被她压了回去。
萧月璃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心总是悬在半空,宫道上的更声响了几回,隐约的吹进几丝凉风。
萧月璃扯了扯身上的锦被,却意外的被一双大手攥住:“皇上?”
萧月璃随即留意到帝王身上的并非龙袍,而是金丝盘龙寝衣,眼中也布满了血丝,便了然于心:“什么时辰了?奏折批完了?”
韩君墨疲乏的躺在她身旁,昏昏欲睡,言语间也带着满满的懒惰:“快三更了,你怎么也没睡?”
萧月璃往里挪了挪,为帝王腾出床位,将大半的锦被都搭在了帝王身上,才缓缓回道:“心中藏事,自然不得安眠,皇上歇了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韩君墨心中也装着许多事,但批了一日的奏折,又处理了后宫之事,眼下是真的乏了,若有似无的应了一声,便陷入了沉睡。
萧月璃听着身旁响起的鼾声,悬着的心不知为何竟安定了下来,可安心的同时却也隐隐担忧,她不知这样的安心还能维持多久,她也恐惧这样的依赖。
依赖,让萧月璃心软,更让她愧疚。
帝王只睡了两个多时辰,便在天色初亮之时更衣上朝,连带着本就没睡的萧月璃也跟着起了身。
韩君墨心疼的抚着她眼下乌青,浅笑道:“天色尚早,你起身做什么,还不多睡会儿?”
萧月璃望了眼帝王身后的一众随从,苦笑叹道:“臣妾等着皇上走后,去向太后请安。”
帝王一怔,瞬间明白了萧月璃的用意,只抚着她的肩微微一笑,便带着一大串尾巴浩浩荡荡的离去,萧月璃含笑屈膝:“臣妾恭送皇上。”
眼见帝王仪驾渐行渐远,萧月璃才收敛了笑意,面色凝重。
庄重肃穆的建章宫坐落在皇城僻静的一角,虽离繁花似锦的宫殿相隔甚远,但却仍抹不去它的威严。
萧月璃此刻就跪在这座后宫女子人人向往的宫殿外,静候太后的召见,自上次沈静妍之事过后,萧月璃就明白了一件事,太后虽明着不管事,实际上后宫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眼睛,连韩君墨都未曾察觉王诚的异常,却被太后一眼戳穿,可见宫中处处都有太后的眼线。
天色逐渐大亮,朝阳打在萧月璃倔强挺立的脊背上,仿佛为她的骄傲撑起了底气。
萧月璃的双膝已痛痒难耐,裙下隐有鲜红溢出,却仍撼动不了她的身姿,不断重复那铿锵有力的一句话:“臣妾长春宫宸嫔萧氏求见太后娘娘。”
尽管宫门依旧紧闭,不露一丝缝隙,过往的宫人们也对萧月璃的举动议论纷纷,萧月璃都恍若未闻,只死死盯着宫门前的麒麟石像屹立不动。
日头缓缓高升,烈阳取代了朝露,无情的炙烤着大地,萧月璃的衣衫被热汗浸透,身形也因眩晕而微微摇晃,跪在她身后的秋落担忧的看着她,却始终不发一言,她了解萧月璃的性子,决定了的事情绝不会反悔,任谁也劝不动。
倒是冬晴耐不住性子,红着眼眶低声开口:“娘娘,太后不会见您的,您还有身孕,切勿伤了龙胎啊。”
萧月璃并不作答,强撑着模糊的意识跪着,她知道,太后一定会见她的,她在赌!
事实证明,萧月璃赌对了。
建章宫的大门缓缓开启一条缝隙,冯嬷嬷与崔嬷嬷并列走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萧月璃。
冯嬷嬷示意崔嬷嬷扶起萧月璃,无视萧月璃被双膝鲜血染红的衣裙,不卑不亢的砸下一道惊雷:“太后口谕,命奴才们扶宸嫔娘娘入建章宫,太后只许娘娘一人进去,娘娘,请吧。”
萧月璃紧紧抠着崔嬷嬷的手,艰难的站起身,每走一步膝盖就会钻心的痛,即使身旁两侧都有人搀扶,可萧月璃还是举步维艰。
随着萧月璃迈过建章宫的门槛,建章宫的宫门又再度紧闭,沉闷的声响仿佛一双大手扼住了咽喉,令人窒息。
待萧月璃走到内殿,已是痛的面无血色,太后则端坐上方,淡淡瞥了眼萧月璃裙上鲜血,竟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萧月璃松开了两位嬷嬷的手,艰难的跪下身去,双膝刹那间如跪针床,痛彻心扉。
萧月璃拼命深呼吸,努力忽视膝上剧痛,恭恭敬敬的向太后行大礼:“臣妾……自知罪不可恕,特地来向太后……请罪,臣妾罪犯欺君,十恶不赦,请太后……降罪……”
萧月璃贴地不起,简单的几句话却仿佛用尽了她的气力,若非额头触碰着冰凉的地砖,刺激着她的意识保持清醒,她只怕就要倒在太后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