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锋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凌迟着萧月璃,任由她裙下鲜血脏污织金绣锦的象牙席地毯,冷言质问:“你倒是说说看,你罪在何处?”
萧月璃只觉锋芒在背,不敢抬头直视太后的目光,只得瑟瑟的将内心早已酝酿好的说辞,有气无力的道出:“臣妾僭越任性,当众与皇上争吵,有损后妃形象,其罪一……臣妾摔碎玉镯,藐视皇恩,更羞辱了皇上,其罪二……”
太后一言不发的盯着她,眉心微蹙,显然这些都不是她要的答案,而萧月璃也着实没让她失望,接着便说出了她最想听到的事情。
“臣妾……并无身孕,扰乱后宫,辜负了太后与先皇后的重托,臣妾罪该万死!”
太后闻言冷哼道:“哀家就知道你定无身孕,你若真接纳了皇帝,怎还会留着哀家赐的药?你根基不稳,即使有心,怕也无能,此事是皇帝授意的吧?”
萧月璃心中波涛汹涌,太后不愧为女中豪杰,城府深不可测,她暗自庆幸自己主动来了建章宫,否则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虽是皇上交代,臣妾却仍有罪过在身,请太后降罪……”
太后冷笑连连,悠然转着手中的檀香念珠,脸上的阴沉之色才有所缓和。
“哀家不想听废话,你与皇帝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哀家猜到了七八分,你想怎么做哀家不管,哀家只想问你,若沈氏这一胎是个皇子,你还会视若己出吗?”
萧月璃心下大骇,仿佛从天而降一块巨石,直砸得她头晕眼花。
萧月璃也算清楚了太后的用意,太后从不在意孩子的生母是何人,她在意的是自己的皇孙能否平安,至于生母安危,与她全然无关。
如此狠厉无情,难怪能在先帝登基后,击垮先帝一众嫔妃,荣登后位。
萧月璃暗自稳了稳心神,强撑着精神抬眼与太后锐利的目光对视,语气坚毅如铁:“会!”
太后不解的看向她:“为何?”
萧月璃坚定不移的应道:“不论男女,均是皇家血脉、皇上子嗣,臣妾答应过先皇后,要替她照拂皇嗣,宫中子嗣日益增多,臣妾不能面面俱到,可只要皇嗣入了长春宫的门,便是臣妾的骨肉,不论何人所出,臣妾都一视同仁,绝不亏待,更不会为一己之私残害幼子!”
太后死死盯着萧月璃的双眸,却并未如她所愿,看出与言语不符的心虚,转动念珠的手也变得急切。
萧月璃同样盯着太后,无声的表明自己心意,眼前的景象却逐渐模糊,忙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强恢复清醒。
太后手中动作戛然而止,似乎将扼住咽喉的那双手加大了力道,让萧月璃的呼吸变得困难。
殿内紫檀香炉中燃着宁神的沉香,太后猛吸了几口,方才收敛尖锐,放软了语气:“你可知哀家为何每次只召你一人单独觐见吗?”
萧月璃静默不语,她听得出太后隐意,却不愿伤害无辜。
太后似是感慨的叹道:“宫廷险恶,身边的人若不可靠,那便如同行在悬崖峭壁上……你有今日,并非是你自身能力,而是皇帝庇佑,可皇帝却不能护你一生,早晚有一日皇帝会厌倦,会不再护着你,他今日能除沈氏,他日也可除了你,你……明白吗?”
萧月璃的心血肉模糊,太后的话残忍的撕开了萧月璃的自欺欺人,给她狠狠敲了一记警钟,她何尝不清楚帝王无情,可太后的隐意却比帝王更加可怖!
萧月璃深深叩头,难掩哽咽:“臣妾……多谢太后提点,臣妾……明白!”
太后听出萧月璃浓重的鼻音,铁石般的心也不免有一丝动容,叹息不已:“哀家知道你对皇帝并非无情,只是因为先皇后去的突然,让你畏惧皇帝如家人般的关怀,你于皇帝是久别重逢的故友,更是名副其实的宫妃,而皇帝于你既是兄长,亦是夫君,更是国君!你需牢牢记住这一点,无论何时都不可忘记,待皇帝重逢的喜悦褪去,正视起你二人的关系,届时你该如何自处?”
萧月璃听得太后肺腑之言,句句相劝,明里暗里都在提点她处事为人,萧月璃虽不赞同太后有些言论,却也知其中道理,心下感激又感动。
“臣妾明白了,谢太后提点,臣妾定牢记在心,永不敢忘。”
太后垂下眼帘,示意一旁的崔嬷嬷扶起萧月璃,见她膝下所跪之处已是艳红一片,却始终未曾呼痛求饶,心头不禁为之所震。
萧月璃摇摇晃晃的搭着崔嬷嬷的手,踉跄着坐到侧位,双膝已是惨不忍睹,干涸的鲜血已化为紫黑色,却仍有源源不断的艳红将其覆盖,萧月璃只觉双腿仿佛脱离了自己的躯体,一波又一波的剧痛让她麻木。
太后将萧月璃苍白的脸色尽收眼底,嘴唇蠕动着欲言又止,在外守着的冯嬷嬷突然走进来,打破了这尴尬:“太后,皇上求见。”
萧月璃双颊犹如火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后瞥了眼垂首不语的萧月璃,嗤笑道:“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这会子不见就着急忙慌的追到哀家这儿来了……”
萧月璃如鲠在喉,只觉坐立难安。
太后胡乱的扯着念珠,冷言道:“你去告诉皇帝,哀家不会吃了他的爱妃,让他回长春宫候着。”
冯嬷嬷应声离去,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萧月璃脸上一阵火烧火燎,本想下跪请罪,奈何双膝痛入骨髓,只得低眉俯首以示尊敬:“太后,皇上他只是担心臣妾,太后若生气请降罪于臣妾,臣妾心甘情愿受罚,切勿因臣妾伤了太后与皇上的母子情分啊!”
太后挑眉看她,忽的轻笑出声:“瞧你急的,哀家说什么了吗?”
“……”萧月璃怔住,自己方才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心心念念的想着莫要让他们母子生嫌隙,与上次在建章宫时一模一样,她……这是怎么了?
“关心则乱哪……”
太后的话犹如一记闷棍,将萧月璃一直逃避的事实揭开,萧月璃的脸色青了又白,不知如何应对。
太后抬眼看向崔嬷嬷,淡然吩咐道:“崔嬷嬷是医女出身,自今日起便留在长春宫侍奉宸嫔,直至她平安诞下皇嗣为止。”
“太后放心,奴才必定竭尽全力,保宸嫔娘娘母子周全。”
太后欣慰一笑,挥了挥手放走了萧月璃。
萧月璃在崔嬷嬷的搀扶下,艰难的迈出建章宫,回首再见这座威严的宫殿,宛若一张血盆大口,似要吞没后宫,当下只觉心惊。
后宫女人最尊贵的位置,果然不是人人坐得,三言两语便足可定乾坤。
萧月璃不禁庆幸许依兰已不在尘世,否则以她的性子,定然挨不到这个位置。
这就是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