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没了重要观众,王宇恒无意再出风头,便提出不再上台,只做幕后策划,给他们写本子。虽然他不平于台前幕后的不同境遇回报,但也知道冲到台前需要强悍的行动力,需要支撑行动力的品质,这些品质正因为稀缺才能使人独占鳌头。他下降的兴趣懒得再去调动这些本不属于他的品质。
正愁少一个节目分散人数呢!这次变故的结果不是剩余三人挤在一个节目里,而是激发了王宇恒的灵感,催生出一个新小品,内容就是一个歌星上台前如何端架子摆谱讲条件,吆五喝六耍脾气,上台后却假唱欺骗观众,伴着播放录音做载歌载舞状,实际只管配嘴型和表演声嘶力竭、痛不欲生的意象,蹿跳扭摆,却扭岔了气儿不住打嗝,急中生智掩面拭泪,如动情抽泣,直至配合播放的磁带出现问题,变慢跑调,才彻底败露演砸,被赶下台。这个节目要事先录好配音,包括观众的嘘声、口哨声和叫骂声。
该歌星让于涛饰演,他是歌舞老手,尤其善于表现扭曲的脸和屁股,但只能对歌星不分性别地宽泛丑化了。其实那几年还没有假唱,或者说假唱还没有曝光,是王宇恒敏锐地预想到了,就如同他初中看武打片时就想到用快镜头一样。但他预想的并不准确,真正假唱的歌星连舞蹈扭动都懒得做,那更累,他们卖的是名气,是脸,是已有的东西,而不是劳动。不怨他们自命高贵,是大众自贱把他们惯的。
长篇连载《逝者如斯》
四个人继续排练,越来越完善,直到演出这一天,其间还指导了本系低年级的一个节目。晚会在学校电影院——求实会堂举办。他们从来没在这么大的场面上登过台,以前倒是在台下当观众看过无数场电影。王宇恒这回依然是做观众,在台下替他们紧张,庆幸自己没上,再次独享着这份默默无闻的安全——这辈子就是幕后的命!
晚会请来了天津曲艺团的一对相声演员,是一个亮点,虽然没名,但一看就具备职业素质。化工系的三个节目是间隔着上的,低年级的那个节目最先上,效果还可以,至少不像某些节目那样折磨人。轮到杨云峰和黄松的那个小品时,还没上台就出现了让黄松大为败兴的情况,主持人用清亮的嗓音报幕道:“下一个节目:小品——《相亲》;表演者:化工系杨云峰,等。”说完转身决然下台。
“等?!”黄松一直屏息竖耳倾听,满心期待霎时被闪个跟头,悲愤痛惜,恨恨不已:总共就他妈两个人演,我的名字也就他妈两个字,只比这个“等”多出一个字,主持人就那么他妈惜字如金?真要惜字也该报成“黄松等”啊,还能省一个字呢!这是自己这辈子最大一次露脸,遭这么大罪不就他妈图个名吗?结果成为台上的幕后英雄!这本是相声里的笑料,怎么他妈发生在现实中了?
但马上就他妈上台,哪容他妈多想?好在黄松具备成功者自强不息的性格,化悲愤为力量,表演时格外卖力、抢戏,甚至临场发挥对台词加以篡改:把其中三句里平淡的“我”改成豪迈的“我黄松”——就差说成“我他妈黄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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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宇恒潜伏在台下的观众中倾听着大家的反响,还是很热烈的,有些句子被大家复述,如铭记格言警句。黄松说“我黄松宁咬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篓”,坐在王宇恒旁边的两个女生没听清,只听到随后的笑声,急忙互相询问,王宇恒主动搭讪,予以最权威的解答,因这只是借用俗语,他就没亮出编剧身份。黄松在浓妆艳抹、裙摆飘飘的杨云峰面前玩深沉,摆出忧郁的思想者造型,沉默良久后突兀地拽一句:“人类究竟将何去何从,着实令人担忧!”被同学们广为传诵,这是王宇恒的手笔。
该节目的另一亮点是杨云峰的裙摆下赫然的球鞋球袜,健康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观众普遍认为令黄松忧郁的不是人类,而是杨云峰长满黑毛的小腿。这是一个无奈的纰漏,因为没有女生肯把长袜当道具借给他穿。
于涛的节目效果也不错。主持人在其授意下,先将某位歌星因嫌价低拒绝来校演出的事实向台下讲述一遍,并简单算笔账,八千元出场费能把学校食堂设施或伙食改善多少!把同学们的情绪拱起来,再由于涛将歌星夸张地丑化一遍,使群情得到宣泄,最后大家入戏地随着播放录音里的嘘声口哨声,一起将著名歌星于涛轰下台,暴力欲也一并宣泄了。
这种末流晚会里小品比唱歌难搞且费心血,但搞好了也容易出彩。小品毕竟是自己从无到有的创作、表演,没有参照对比;而唱歌多是模仿歌星名曲,歌星都往往不是主创,何况模仿者,最高境界就是模仿得像,而唱者大多自我感觉不客观且不客气的良好,有时滑稽效果堪比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