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寻舟没能像徐爱说的那样当上小师叔,因为今年一个新生都没有,平时人来人往的街道此时冷冷清清,就连必经此路的镖局马车,上街买菜的仆役家厨都没有出现,好像大家生怕被人误会是前来报名的。
情况如林寻舟所料,而且还要糟糕,但却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他真的不敢承担这个名号。
吕默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椅子上,王阳明宽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归有灯就坐在他旁边,很想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徐爱仍然聚精会神地读着自己的书,似乎与外界隔绝了。
磨了又磨的墨还是干了,谭如鸣却不想再磨一遍了,宁愿一根根数笔端的毫毛。
临近晌午,招生的时间已经过去,没有一人前来。
王阳明缓缓站起来,“诸位辛苦了,进去吃饭吧。”
谭如鸣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伸伸懒腰,开始收拾笔墨,林寻舟拉了拉已经忘我的徐爱,“师兄,吃饭了。”
“啊?哦哦。”
归有灯也拍了拍身边的吕默,“吕监学?吕监学?”
一连数声,吕默都毫无反应,归有灯只好用力推了他一把。
吕默猛然一惊,茫然地看着他,“嗯?怎么了?”
“吃饭了,监学。”
“啊?哦哦!”吕默坐正了身子,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先去吧,我再坐会。”
归有灯犹豫了一下,“那好吧。”,还是起身离开。
门外只剩下王阳明和吕默两人,相顾无言,王阳明轻轻叹气,走入门内。
按照惯例,开学第一天的下午是召集新生开会的时间,然而今年没有新生,大家都以为下午
肯定没有事情了,王阳明却依然召集了所有人。
四十九人,这是就是现在书院所有的学生,只有往年的四分之一,今年没有一个新生,老生们也多称病不来,往日拥挤的讲堂此时显得十分宽敞。
“诸位。”王阳明环视四周,底下很多学生他都记得名字,都是在书院进修两年以上的老人了,当然,还有更多他记得名字的人没有出现。
“我很感谢你们愿意回来。”王阳明郑重地鞠了一躬。
座下诸生明显惊慌失措,连忙一个个地站起来回礼。
“想必大家也都看出来了,今年书院比较冷清,大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继续修习,在下十分遗憾。不过幸好还有诸位,你们前几日回来的时候,我还没觉得怎么样,现在看来,没有你们,书院今年就得关门大吉了。”说着王阳明笑着摇摇头。
学生们却都一脸伤感,但也无从抒发。
“真的,非常谢谢你们。”王阳明认真地说道。他的身后坐着谭如鸣等人,“诶!院长为什么不问他们为什么回来啊?”谭如鸣小声对林寻舟说,林寻舟咳了一下,压低嗓音,“那样太酸了。”
“自小师弟北游之后,书院就再没有像样的武学教习了,诸位的修行也断了很久,我作为院长,一直心有愧疚。”王阳明再鞠一躬,“不过今年,我们有幸请到了归有灯先生前来任教,归教习为人谦和,且武艺高强,在江湖中颇有声誉,相信诸位在他的教导下一定能受益匪浅。”
归有灯站起来,面向学生鞠了一躬,“请诸位关照。”
诸生起立还礼:“见过先生。”
“之前暂代教习的谭如鸣师姐,因表现良好,书院决定再代一年教习。”
谭如鸣满脸得意地瞥了一眼林寻舟。
“他只不过是看上了你这个不要钱的苦力。”林寻舟阴阳怪气地回道,接着迅速把头扭过去,不再理会谭如鸣的百般辩解。
“书院今年处境也许不利,但无论如何,还是希望诸位专心学业,勿作他想,早日学成报效朝廷。”
“学生谨记!”
傍晚,厨房内,谭如鸣正在炒菜,林寻舟双手撑后坐在灶台上,看着她把菜炒成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当的一下,谭如鸣拿勺子敲了一下锅沿,嘿嘿一笑,“羡慕我就直说嘛,我又不会取笑你。”
“我为什么要羡慕你?”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羡慕我呢?”
林寻舟不想理她,把头偏到一边去,当然也有不忍心看见锅中物的成分。
“你有没有发现,院长今天根本没有介绍你诶!”谭如鸣凑过来,不怀好意地笑道,“不觉得失落吗?”
“好事啊,说明他终于明白现状了,不枉我几番劝说。”
“什么现状啊,不就是少收了几个学生,少坑了一点钱吗?”
“你懂什么?”林寻舟嘲笑道,“你除了做饭还会做什么?哦,还会吃饭?”
刷的一下,谭如鸣以勺代剑,挥过林寻舟的鼻尖,“看见没,我还会这么犀利的剑法。”
林寻舟拿手指点了点鼻尖的残油,嗯,凭手感就知道没放盐,更加坚定了他不吃食堂的决心。
“说起来,我很好奇……你为何对教习之名如此执着呢?”
“好奇?这有什么好奇的?”谭如鸣费解地看着他,“你想想,我们读书时每天起早贪黑,勤勤恳恳,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免于先生的苛责吗?我还好一点,你想想你自己,挨过多少骂,罚过多少次站,顶过多少次水桶?”
林寻舟低头算了一下,好像确实不少……
“对吧!”谭如鸣激动地拍着手,“如今一朝翻身,还不是想欺负谁就欺负谁,这种感觉不好吗?”
林寻舟被这番说辞说得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白了她一眼,“我要把你这种扭曲的想法报告给监学,让他除了你的职位。”
“抱歉,监学管不了教习。”谭如鸣轻佻地说道,“况且,监学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林寻舟无话可说了。
“唉,有时候真的后悔不该招惹监学,后来他天天给我脸色看。”
“别这么说,好像你洗心革面了一样。我问你,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不会招惹监学?”
林寻舟认真地想了一下,“还是会!”
谭如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寻舟也显得颇为无奈,“没办法,那时候我是真的烦他。”
“现在呢?”
“现在……有些理解了吧。”
“啧啧啧,看来有些人在山上好歹明白了些道理。”
“不止,我还练了武功。”
“那你现在武功有多高啊?”
“嗯……大概藏书楼那么高吧。”
“可藏书楼只有三层啊?”
“那就三层呗。”
今年的男舍显得格外空荡,书院索性将北六息一行人安排在了这里住宿。晚修还未结束,男舍里只有懒散的北六息一人。
“师兄,我已经把书院都逛过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暗门密室。”北蒙突然出现。
“早就告诉你没有了,非得去看一遍,书院和天道远可是两种地方。”
北蒙点点头,“我还向那些学生打听了一下,自从李温良走后。他们就没有习武了,之前的代教习谭如鸣教过他们一点皮毛,今年才请了正式的武学教习,我觉得他们不堪一击!”
“我也没说他们值得提防,我们要注意的,就只有林寻舟一人而已。”
“既然这样,我们几时动手?”
北六息摇摇头,“杀掉王阳明,很简单,问题在于,我们必须和申不时同时动手,否则明庭一定会警觉,到时候师门大计落空不说,我们也插翅难逃。”
“嗯。还有,李儁带着殿下去找王阳明了,我担心他们将实情暴露。”
“他们不敢的,从汉城一路至此,他们早已成了惊弓之鸟,更何况他那么怕我们,哪里敢说实话?”
“那我们何时动手?”
“他们……”北六息沉吟了一下,“师门没有说他们一定要死,所以……看心情吧。”北六息将手撑在窗上,远眺夜空,“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是,李温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窗外,夜色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