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澜翎睁开眼时,屋内已换上了新的烛火,幽幽暗暗柔和不刺眼,她睡的太沉,既没有听到晨螺声,也没有听到夜螺声。
触上身边已凉的被褥,她猛地撑着坐了起来,扯的周身一阵酸痛。这才回魂一般想起昨夜紧紧拥着自己的怀抱是怎么的滚烫,她翻了身将云被揽进怀里,烧红的脸埋了进去,心里怀揣着羞耻又餍足的暖意。
她自问克己复礼,其身一副浩然正气,千万年间从未做过这般疯魔出格之事,如今却一失足成千古情,滋味倒很是令人回味。只是想起初遇时百般刁难,如今这样露骨的心思倒是有些难为情,思忖一下,决定还是得拿捏些架子,否则难保巽彦不会翻身奴仆把歌唱。
思想得正精彩,听见耳侧一声好听的音色,“醒了?”澜翎肩头一抖,差点被自己吸了一半的气息呛住。
巽彦端着一个金钿描边的细瓷小碗,挂着绵绵笑意立在柔光中,清浅如风温润如玉。
人心就是这等奇特,当你看一个人顺眼时,他周身所有从前你所不能容忍的缺点都变作优点熠熠发光。如今澜翎看巽彦便是如此,轻浮变作潇洒,颠三倒四变作风趣幽默,总之就是千般万般的好,如同他的笑一样的美好。
“昨夜辛苦了,我做了甜粥,起来吃一点吧。”
一提昨夜澜翎便由耳根红透到脚趾,慌忙说了句,“也,也不是很辛苦。”
巽彦刚刚放下瓷碗的手一顿,眼角一提坏笑,转过头来,“哦?不辛苦?那该是我还不够努力吧。”
澜翎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懊悔的皱了鼻子挤了眼。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天女,强装了镇定干咳两声,心下忖着如何不能失了天家的气势,涨了他人的志气,“唔…你够努力了,本宫…甚是满意。”说完又生出了抽自己的心。
巽彦噗的笑出声,看着澜翎强装老道的模样,真是又蠢又可爱,没忍住笑了场是他的不是。伸手一捞将她从床上抱了下来,并几步来到桌前,将她放到自己腿上,绕过怀中的人将碗端起来,“我熬了一个时辰,不尝尝吗?”
环着她的手将一勺甜粥送到嘴边,澜翎闻着幽幽的红枣香,才发觉早已饥肠辘辘。如今不似仙界可以辟了五谷不食烟火,岛上饭食餐餐不能少。澜翎就着汤匙尝了一口,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果真食色性也。
“你做的?”从巽彦手中接过汤匙,自己端起瓷碗一口口吃了起来。
“这吃喝玩乐以吃为首,没有这手艺还怎么出来混。”巽彦面露狡黠,眉毛一挑,将下颌轻轻压在她的颈窝上,“我会的可多了,以后一一于你尝试了…”
澜翎差点被呛到,咳了两声,眼角一瞥,“又说浑话。”
收拾了碗盘,澜翎坐在镜前犯了愁。以前在天宫,收拾仪容发饰都是金盏紫苑做,战场上顾不得仪态端正,实在不济捏个仙诀捯饬捯饬。如今在岛上梳个发髻竟比修炼还难,之前蓬头乱发也不甚在乎,可如今不同,女为悦己者容,她自然想万般风情的站在巽彦面前。可这万千青丝就是不听她使唤,挽起这撮,掉了那缕,半天过去还是一席乌黑亮丽一泻千里的散落在身后。
巽彦实在看不下去,由她手中接过银簪,手指一阵拨弄挽转,将簪子向发髻间一勾一插,一头飞星逐月髻整齐精致。澜翎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忽得转头瞪着他,怒气横生,“怎的绾髻手法如此娴熟,是给哪个仙子天女绾得多吧!”
巽彦一愣,眸中忽然暗淡下去,闷闷道,“儿时常为…母亲绾髻,多年未曾动过,倒是生疏了不少。”说完苦笑着摇摇头。
澜翎的心重重跳了一下,曾听巽彦自幼无父无母,是被扶苏尊者捡去昆仑的,如今既是他主动提及,多问一嘴算不得失礼。带着一丝好奇一丝歉意,澜翎握住覆在肩头的手,声音放软,“你…定是很想念你母亲的,她如今…可还好?”
巽彦淡淡抬眸,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眼神似乎要将她看穿,澜翎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本以为以如今两人的关系,打听一些巽彦的身世算不得窥探,可他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满眼戒备的模样,令得澜翎心里一阵烦闷一阵别扭。
刚准备草草结束话题,巽彦忽然反手将她握紧,满脸尴尬,“似乎有件重要的事,呃..我忘了一个人…”
澜翎猛地回想起昨夜似乎有谁要将他带走的,还好她力挽狂澜,如今说什么也不能放他走了。“怎的!你还不死心?!心心念念还要去仙逸阁不成?”
巽彦将愤然站起的澜翎按了下去,哭笑不得道,“不若你去前厅瞧瞧,有个人…是来找你的,约莫已经等了三四个时辰了。”
澜翎姗姗来迟,正厅那人依然直直挺拔在那儿,回身见到她,眼底放出一丝光亮,单膝跪地行了礼,“末将参见公主!”
澜翎上前虚扶一把,声音里透着欢快,“诸怀?!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诸怀关切的上下打量她,“天帝有密旨,着灵宝天尊觅得公主下落,天尊却说公主有一小劫,虽不至于伤了仙身,却也是异常凶险。天帝着急,遣了末将带了些补灵气的丹药来。公主…似是清瘦了…”
澜翎置之一笑,“已无大碍,就是中了冥毒受了些伤,幸亏巽彦及时替我解了毒,治好了内伤。”说到此处低首莞尔。
诸怀见到她一副含羞模样,心突然一酸,一些纷扰凌乱的预感爬上心头。眼神一晃,直直盯着澜翎颈间一处红痕,一席凉水由头浇到脚,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他一直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只是这种事晚知晓一天,便可以存一天的念想,这可是他千万年间日夜所思所依所盼所想。
诸怀入定一般站着,目光涣散呆若木鸡,澜翎连着唤了好几声也不见有反应,心道莫不是被这岛上的浊气混了灵台,上前捉起他的手往脉上探。诸怀雷劈般一惊,向后弹开几步,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澜翎收了尬在半空的手,无奈的摇着头,“怎的又跪了?将才你说父神有密旨,过来回话吧。”
诸怀喏喏的站起身,神色复杂的望了她两眼,“昆仑扶苏尊者…与冥域勾结,意图谋反。天帝命公主速回天宫领兵将其剿灭。原本这诏是太子殿下该接的,只是,太子殿下…退了司幽公主的婚约,已被天帝禁了足…”
澜翎脑子轰的一声炸开,扶苏尊者勾结冥域,意图谋反?但凡识得扶苏的仙神都知道他是一位心怀天下义薄云天的仙君,若有异心何苦等到仙根受损身负重伤时,连澜翎都懂的道理天帝怎会不懂,这中间定是有曲折误会。皇兄也真是一根筋,既有个堂而皇之去冥域的机会,为何要大张旗鼓的退婚呢。如今倒好,舞清被擒回冥域,皇兄被禁在天界,这对苦命的鸳鸯唉。
现如今澜翎是彻彻底底对皇兄的痛苦感同身受,她稳稳心神,事物之间总归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须得想个万全之策,最好趁这一团乱麻把事情一并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