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圣尊依依不舍的拉着澜翎的手,如数家珍的摆出紫虚宫三十六大好处引诱她留下做个首徒。
澜翎假装惋惜的捶胸顿足,以要事在身的借口婉言拒绝圣尊的一番美意,并且答应圣尊做完自己要做的事便来玉清紫虚宫陪他品茶问道,摘花抓猫。
她含泪拜别了同样泪盈于睫的圣尊,转身没走两步便听到耳侧一声喵叫,似乎有什么由她肩头滚落到地上。侧眼一瞧,一名白衣娆娆的小女孩摔的四仰八叉还不忘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瞪向她。圣尊又一挥手,身旁白衣连片影子也不见了,他手上却多了一只通体纯白的小猫,他笑着举起小猫,“猫儿又想附着客人溜下山了,再这么调皮就罚你抄经书了。”小猫在他手中一阵挣扎。
澜翎向着圣尊离去的背影郑重行了礼,这天外的玉清圣境不同于六界任何一处庄严肃穆的神迹,它安逸懒散,悠哉自得,澜翎很喜欢。
两人通过了潭底阵眼又回到了玉清山中,澜翎并未急着乘云,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
诸怀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担忧的瞧着,他几次话到嘴边想开口解释圣尊的话,却几次将话咽了下去,不禁暗骂自己活了几万年了还是笨嘴拙舌,又是惭愧又是焦急。
走着走着澜翎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她,“诸怀…本宫要处理一些私事,你不必跟着了,父神该是也在等你回天宫复命。你本是卫翎军的副将,并不是鸾翎宫的宫奴,一直以来本宫使唤你做了许多私事,倒是不妥的很。你本该有个灿烂的仙途,在仙界也该大展宏图,跟着本宫倒是妨碍了你的前程…”
诸怀越听越慌,扑通又跪了下来,见到澜翎皱了一下眉,噌的一下又站了起来。他藏了上万年的心意,曾多么想让她知道又怕她知晓的情义,那些求而不得恨不能忘的爱念,如今却怎么也不能承认,以她的脾性,定会快刀斩乱麻断了他的念想。无论她信或不信,就是不能承认半句,这些和着心酸一起咽下希望,他继续悄悄藏着便是。
“末将自跟随公主以来,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只为保天界一方安乐,六界和泰,未曾想过其他。公主待末将犹如再生,末将敬您重您,绝不敢觊觎分毫。若公主介意的是圣尊的话,末将只是随口一词,若公主介怀末将连日来替天帝做的事,请公主责罚便是。”说完单膝跪地,郑重的双手呈上腰间佩剑,眼光里透着破釜沉舟的坚定。
澜翎静默一阵,诸怀随了她这些年,为她做的种种她不曾细想,只道与他同袍情切时还安然受之,如今想来他的情深意浓呼之欲出,她再也不便将他留在身边。澜翎如今有了心爱之人,便深切体会到爱之情切有多伤人,日日看着深爱之人与他人浓情蜜意岂不是日日凌迟。
“请公主责罚!”诸怀将剑又抬了抬。
诸怀的脾气她是了解的,看他言辞决然,仿佛赶了他走他就要以死谢罪似的。澜翎叹了口气,他既是矢口否认,何必硬要拆穿,或许他的心意也不如想象中那样深沉,时日久了也就淡了。她也不想因为风月事失去最得力的手下,就随了他的意装一次懵懂又如何,也免了两人的日后的尴尬。
她没有接剑,故意说着,“举着剑作何?若本宫今日硬是赶了你走,你当如何?”
诸怀面无表情的抬了抬手中的剑,“末将便以死谢罪。”
澜翎摇了摇头,“你啊,真是毫无意外的举动,你如此偏执的性格何时能改改。”转了身捏了一朵云彩,回头微微一笑,“驾云最多三日可以到浮世海,本宫一刻都不得耽误,你自己跟上吧。”
诸怀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还有资格站在她身边,还好他依旧可以守护着她,哪怕用尽各种冠冕堂皇自欺欺人的理由。
心中一旦有了目标,便有了勇往直前的动力,浑身的灵气也游走的格外顺畅。澜翎日夜兼程不曾停歇一时半刻,果然在第三日的傍晚赶到浮世海岸边。
站在缤纷绚丽的岸边,莫名的多出几分慌张不安,这些时日满怀期待想要见到的人如今就在这片海中,她的心咚咚响的厉害,一阵阵翻涌上来的近而情怯将连日来的思念遮掩不少。她怕巽彦不肯见她,更怕他见了自己说一些诀别话语,她怕见到巽彦挂着坏笑满不在乎的嘴脸,更怕见到他收了笑意认真的神情。
诸怀掏出从玉清圣尊处求来的法宝做好了入岛的一切准备,征询着望向澜翎,她咬咬牙,敛起踟躇犹疑,收起七上八下的心,随着诸怀渐渐没入海的正中央。
蜃岛的街市依旧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且今日的街道比往日更加的喜气祥和。澜翎盯着家家铺子门前刺眼艳红的帷帐花幕,抱着最后一丝希冀开口询了一家店铺老板,“老板,这岛上今日怎的这般热闹喜气?可是…有好事?”
老板语气轻快,手头的活计却是一点没耽误,“可不是好事嘛…仙逸阁主半月后大婚,据说夫君是仙界的一位仙君,阁主一高兴,举岛狂欢,仙逸阁还要散尽一半宝贝给岛上其他铺子。人家喜结良缘,我们财源广进,可不是皆大欢喜嘛。”
澜翎一阵凉意由头灌下,经过全身脉络最后汇聚到了双脚底,她想离开却发现双脚冰冷的不听使唤。驻了片刻,又不死心的问道,“可知…那位仙君是何品阶,模样如何吗?”
老板手上利索的拾掇着,眼睛快速抬了一下复又盯着手上活计,“那倒不曾知晓,不过阁主能看过眼的,在天地六界也得是个风流冠宇之人吧。”
她失魂落魄的频频点着头,不辨方向的左右游走一阵,脑中竟是一片空白,连去仙逸阁怎么走也全然想不起来。直到诸怀在唤了她数遍没等到回应后使劲拉扯她一把,澜翎才回神看了他一眼,目光依旧充满丝丝懵懂和恍惚,诸怀顿了顿,“公主,仙逸阁在岛的最中心,公主可要现在去?”
澜翎吸着气努力平复一阵,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对,岛中央,看本宫这记性…现在去?嗯,对,现在就去。”抬脚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皱着眉轻摇着头,“不妥,我这般前去,他若打定主意不见我,该如何?”
她局促慌张的征询,“诸怀,你说我该不该潜去见他,若他是被逼无奈,我也好将他偷偷救出来…”
诸怀想说什么最终闭了唇,淡淡点了点头。其实他们都清楚,巽彦怎么会是被逼无奈呢,事到如今她还在为他找借口,偏执的可笑,如他一样。
“属下陪您一起去,我们小心些便是了。”
蜃岛终年被结界包裹,无日无夜无风无雨,可澜翎还是感到由四面八方袭来的阵阵寒凉。仙逸阁从外面看去,倒是一处闲情逸致的宅邸,青砖黛瓦上有几枝不安分的香樟枝叶攀出来,使得整座清雅的宅子透出了一丝妖娆之感。
两人寻了一处最不起眼的矮墙,以澜翎往日的谨慎与身手,暗闯仙逸阁这等小儿科诸怀根本不必担心,只是如今她魂不守舍的模样,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诸怀轻巧一跃,不动声色的将她小心的护在身后,两人谨慎万分的走在后院一片浓雾沉烟中,眼前仅能视到一臂距离,连脚下是石头是木头都无法辨清。
虽目不视物,却有阵阵幽香传入鼻息,沁得人神清气爽,四周偶有叽喳鸣啼的鸟儿盘旋掠过,令得心中生出一副叠石碧草鸟语花香的景象。澜翎一脚深一脚浅的跟着,一炷香过后依旧前不知何方后不辨何处,遂有些不耐烦道,“这片浓雾是幻境法阵吗?”
诸怀行一步等一步,确保她寸步不离的在身后,“并非,只是普通浓雾而已。”
澜翎思虑片刻道,“未设法阵却布这么浓的雾气,想来乾坤在这脚下,我们要多加小心。”
一句话提醒了前方探路的诸怀,他抽出剑小心翼翼的用剑尖划过周围隐藏在雾中的地面,发觉剑尖所过时虚时实,便掏出四个小物件抛投向不同四个方位,却只收到一声回响,其余三处却是石沉大海般杳杳无音,听声而辨周身沟壑没有百丈也有千尺。
诸怀背脊一阵寒颤,不禁后怕,所幸踏入这院落之初便小心的用剑探路,否则踏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之前所行踏过的路径虽有部分幸运成分,倒也亏了多年研习阴阳术且从行军布阵中得来经验,诸怀的五行之术虽比不得玄家道门弟子精通,破了这迷雾脚下的盘旋之路倒是不难。他仔细回想了走过的路,在心中描摹一番,绘出个图形后发觉这路径形状也不过是变了形的乾坤八卦图而已,心里总算有了底。
他回头道,“公主跟紧属下,半步不可落下。”脚下却加快了步伐,想来路径了然于胸。
澜翎紧紧跟随,她也觉察出行走路线应与玄家八卦有关,只是她向来对此只知皮毛,每每仙尊圣神开设法会传道,她也是能逃则逃,即便勉强几场逃脱不开的也仅仅习得军中阵法够用的玄识,一丝不多取。
如今用时方恨少,她对诸怀不禁赞叹几句,“你竟还将阴阳玄术研习的透彻。”
诸怀头都未回便谦虚道,“公主,此个路图是最最基础的太极图形,属下于玄术也是浅尝辄止,没有什么研究。”
澜翎干笑了两声并嗯了一声,心道,诸怀啊诸怀,想来放你去天界展宏图你也仕途有限,这般说辞岂不是指我连最基础的玄识也不懂得,真是诚实恳切的叫人无法苛责呢。
行将一阵,雾气果然清淡些许,除了脚下道路仍辨得不真切,院中倒是多出些影影绰绰的婆娑树影。诸怀松了松肩道,“按乾一坤八走完,我们应当能走出这迷雾了。”
澜翎点了点头,“越是行至尽头越要小心,不知这迷雾之后又是个什么机关陷阱。”
诸怀点头应承着,“是……”后半句还未出口,便一脚踏空。谁言道,太极图只有一种阵型,在最后这艮卦坤卦之间来个大坑,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有些突然。
诸怀迅速拔剑刺向身体一侧的壑壁,金属摩擦岩壁发出的铿锵声使得人牙根一酸,足足跌落一丈后他才将剑尖插入岩壁一处原有的缝隙中,稳住身形。
几乎同时澜翎挥鞭向下甩去,诸怀将将稳在岩壁上鞭稍便如影而至,紧紧缠绑在他的腰间。
澜翎的声音透过迷雾传来,有些失真,“诸怀?!还好吗?”
“还好,公主放心,属下这就想办法上去。”诸怀一手紧紧握着剑柄,另一手在光滑无物的岩壁上摸索,身子被藤鞭紧紧悬住,借了力向上攀去。沟壑岩壁终年浸淫在浓雾中,又光又滑,诸怀手无处可攀脚无处可踏,向上艰难无比的移动了几寸,腰间的藤鞭却突然失力般抖动几下,他一个不稳又滑落到先前的位置。
还未开口询问,顶上浓雾中便隐约闻得倏倏倏细碎的金属落地声,几声又几声,藤鞭便抖动的更厉害了。
他意识到该是澜翎在上方遇袭,疾疾朝着上方喊,“公主快收了藤鞭!”边说边上手解开系在腰上的鞭稍。
又一声与之前不同的光响,接着便是谁的一声闷哼。诸怀还未解开鞭结,藤鞭另一端便陡然一松,一袭人影忽得由眼前一划而下。他想也没想松了紧握剑柄的手,脚下用力蹬踏岩壁去追上那人影,将她死死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