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叹了口气:“那婉如真是万里挑一的善良姑娘。
她主动去开导母亲,说这门亲事对于两家都好,只要妹妹和二少爷彼此愿意,她唯有祝福。不必为了无所谓的往事,破坏这大好姻缘。”
“她当真这么说?”
“那还有假,顾老爷亲口所说。
林子英只觉心如死灰。婉如哪怕有一丁点不情愿,他也会毅然推掉这门亲事。
如此看来,这几年是自己自作多情,这份感情,她似乎早已放下。
林太太还在努力游说,“现如今,两家父母都愿意,那顾家二小姐也是心甘情愿,只剩你这边……
“既然如此,那就全凭母亲做主吧。”
一阵嬉笑声打断了林子英思绪,他环顾周围,自己已经站在了顾家的大厅内。
他努力挤出笑容,恭恭敬敬向顾老爷奉上大红迎亲简贴。忽然,里屋传来一欢笑声,“快让让,新娘子来了!”
子英定睛一看,一个袅袅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她蒙着大红的盖头,身形纤细,一身大红色新娘装很是喜庆华丽。在妈妈的搀扶下慢慢走到自己身边。
接下来,便是行叩拜礼。屋外响起阵阵炮竹声,顾老爷笑的合不拢嘴。
礼毕,妈妈和小菊搀着婉心就要上花轿了。顾太太有些心酸,婉心虽不是亲生,也是看着她长大。就这么出嫁走了,以后这院子必是要冷清许多。
她悄悄回过头,见那严素青正哭的哽咽难言。
新娘子上轿,迎亲队伍缓缓前行。林子英回过头,努力想要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然而一无所获。
他同意这门婚事,一方面是为了父母。林顾两家结亲,是他们一直的心愿。
他此刻他忽然明白,自己这么做,更多竟是为了让她瞧见。
你顾婉如既然希望我迎娶她人,那我就娶给你看。到时我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看你是否真能坦然消受,绝不后悔。
当新娘子活生生站到自己面前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荒唐可笑,甚至有些无耻。
她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正处在大好的青春年华!她不是自己赌气的工具,她是自己的妻子,自己明媒正娶将她迎进家门,未来,她一生的幸福全都依仗自己。
到了林公馆,又是一番热闹。林子英扶着新娘缓缓下轿,走进前厅,林老爷和太太早已等候多时。
仪式开始,香案上红烛高照,新郎新娘开始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此刻,顾婉心端坐在新房中。
14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林子英,她怦然心动。这般相貌与才华兼备的男子,她好生羡慕姐姐的福气。
做梦都没想到,阴差阳错,自己竟成了他的新娘。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此生,必是要与他夫妻恩爱,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她脸上的笑容如同盛开的牡丹花一般绽放。
转眼已是三日后。
今天,是顾家二小姐回门的大日子。
顾老爷和顾太太,连着严素青,早早在门口等候。
门外传来车鸣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顾婉心挽着林子英,笑盈盈地走下车。
众人有些吃惊,婉心像是换了一个人。她穿着一条淡粉色的百褶连衣裙,头发烫成只有电影海报上才见得到的“摩登”卷,脚登一双咖啡色的皮鞋。
严素青不禁叫了一声,“菩萨保佑,你这是……”
婉心哈哈大笑,“爹,大娘,二娘。你们瞧我这一身,美不美?”
“美美美,”顾太太也笑了起来,“美的我都认不出了。”
婉心一边说,一边羞怯地望了望身旁的子英,
“昨儿出门,正巧遇到子英外头念书时的女学生,说是留洋刚回来。子英夸她穿的好生时髦,我就去店里买了同样的款式。”
严素青有些不好意思,“平时私下穿着玩儿倒也可以,只是在婆家可不能这样,不伦不类,失了体统,惹人笑话。”
“二娘不必担心。”林子英走上前行礼,
“家父家母不在意这些小事,婉心开心就好。”
众人一边说笑,一边走进主厅,早有佣人摆好了茶水点心。
婉心一手拉着严素青,一手拉着顾太太,聊着这几日在林家的日常起居。林子英陪着顾老爷说话。现如今,他已经开始在林瑞斋协助父亲料理生意。
正说得热闹,婉心似乎想起了什么,“怎么不见姐姐和如意?”
“如意去学堂了,待会就回来。你姐姐……在她自己房中。你是知道的,她一向喜欢安静。”顾太太有些吞吞吐吐。
“那我就去姐姐房中看看她,几日没见,我可想她了。”
“也好,你去和她说说话。我同你二娘去厨房瞧瞧午饭,今日,我们可要招待贵客。”
婉心答应一声,拉着子英,一溜烟地向里屋跑去。
林子英此刻心中七上八下,走到无人处,他轻轻挣开婉心,在路旁停住。
“怎么不走了?”
林子英脸有些红,“你姐姐之前和我有过……有过婚约,你又不是不知。”
“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婉心吃吃地笑了起来:
“那都是些猴年马月的事了,如今,你我已经成婚。她可是我亲姐姐,你是他亲妹夫,难不成,你们一辈子不见面?”
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子英就走。
林子英叹了一口气,也罢,今时今日,自己是该唤她一声家姐。若是这么一直躲着不见,反倒有些说不过去,惹人非议了。
可当真的站住她房门口时,他竟手足无措,脑中一片混乱。
距离上次见面,已有六年。
这六年,她的脸无数次在自己面前闪过,时而欢快,时而愤怒,时而哭泣……
这一次,他要面对的是活生生的她,发誓和他永不相见的她……
“婉心,是你吗?”
林子英心中一颤,那熟悉而又魂牵梦绕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他明白,自己无数次想要忘却的,其实早已在心中牢牢扎根,竟是再也无法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