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四月的春雨肆虐一场接一场的下，大地被浸润变得有些臃肿，春雨好像失去了它温柔的一面，这是过去常年少有的。然而，在意外的四月我离开了岭南，来了上海。来上海之前有些小插曲有必要陈述一下。
今年四月有些漫长，祸不单行接连降临，家人的日子过得沉重而悲凉。大舅在村子里给人家盖房子时不幸从顶层摔下当场命丧；母亲得了肌瘤要住院动手术。这样，我辞去了广州的工作，从同学杨绍钊借了一千块钱，形势容不得半点迟缓，突然往家里赶，自责和考问压着矛盾的心理，让我觉得这次回家背着沉重的负担。
脚步在逼近村子，远些看整个村子很严肃，方条的庄稼裹上绿装，满眼的绿色，却看不到生命的顽强。回到家第一天，我去了外婆家，除了从口袋里拿一千块钱给舅母娘，我似乎和这个家一样已无能为力，外公外婆年近八十，残疾的小舅，五个仍无知的小孩，劳动力就舅母娘一个，一个女人面对这样的现实，能挣多久，这个家还能看到往上游的希望吗？我不知道，这次我也只尽我绵薄之力助我外婆家。晚上，回到家和父亲共餐却无话可说，我保持安静不是伪装，有时疗伤不需要太多的话语。第二天，我到覃塘人民医院住院部五楼母亲的病房，母亲那憔悴的脸面，这一幕幕让我对家的责任和担当理解得很深刻。从母亲手术前的一系列检查到手术后出院，期间我累得无可计较。由于母亲不会普通话，我得时刻守在病房配合医生沟通，经几天的打针检查。那天，四月十三日早上麻醉师给母亲换上了病人穿的白里蓝条衣服，边吊着针被带进手术室，关了门后我满脑的疑虑，不安地在手术室外等着，狭窄走廊的过道，看着不停被抬进抬出的病人，每当手术门被严谨打开，医生喊到病人家属时我的神经绷得很紧，看着一个个刚动完手术仍昏迷的病人，外边我和别的家属一样情绪都很焦急。经过三个多种的煎熬等待，手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一医生端着一盒子终于叫到了我，我懵了会儿，看到一镀锌小盒子里边躺着一团带血的肉块，是手术割下的母亲肉体，医生向我证明动手术的属实且已成功并让我确认。过会儿，昏迷中母亲在担架上被抬出手术室向病房而去，我紧随后面，一幕幕似乎在上演一场生离死别。进了病房，医生在母亲床头装上生命体征器让我看着，几个钟过后母亲醒来，微弱的声音说冷，而在旁的我只穿短袖仍觉热，气温也高，母亲被盖着厚厚的一层棉被仍觉冷，让我不知所措。我急忙叫来医生，医生说这属正常反应，因打了麻醉体温会降，这我才缓和恐惧情绪。本以为自己是个很淡定的人，这事让我像蚂蚁上了热锅，每每都在盲目地紧张起来。接下来在医院几天我得日以夜继地坐在母亲病床，给母亲换尿，打水，送饭，感觉人累得都变傻了，十天没得洗过澡，几天没敢真正睡过觉，医院里到处弥漫着酒精消毒的味道。还好经过一周打针护理，母亲的病情恢复很快，那天主治医生说我们可以办出院手续了，我终于盼到了尽早结束呆在医院的日子。
经历这次，每一个迫切压力都显很尖锐，面对压力我不能安逸，必须以忙碌去抗衡。对于家里我不敢留恋太久，那些深刻乡关印记，虽然美好却很次要。所以，母亲出院后第三天伤口还没完全恢复，我就离家回到了广州，习惯了潮涌人群的城市环境，城里到处散发着狂妄的姿态，我涣散的心思不知从何收拾。在广州我没改变多少，工种和工资都不理想，长时间停留在求温饱生存状况，这也许是又让我生起再漂泊的主因，用漂泊去发现，这是我个人对漂泊的理解。四月的广州，满城花木吐露芬芳，而这时我已决心一人北去上海。
那天，四月二十四日上午，我一人在天河城粗心走了一圈后也没太多的想法，就直接去东站买到上海的火车票，不料当天坐票已售完，只能买了张208元站票。我对于漂上海仍有些盲目，家里的顾虑我得艰难地放下，拎两个包里面有我的身份证、毕业证、银行卡，只有建行信用卡能取现500元和376元的现金，这些就是我的全部了。夜幕降临，黑夜也将袭来，列车的启动也缓解了我纠结的情绪，我站在靠窗的车厢里，清醒站了一夜，对这疾驰而过的一幕幕有些好奇，列车上短暂的一夜，我却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想。哐哐急速前进的列车，待到天微亮时已是浙江金华地区，和岭南一样地势起伏的浙江，一幢幢乡村别墅给这片大地贴上富裕的标签。一路青山、田园、工厂、潺水、散落的民居，交替如此到杭州，这是处华东的浙江，最后于上午十点左右终于停靠在了上海站。
离开站台人群我阔步急走，四月的上海仍是凛冽的大风，湿冷的天气，熙熙攘攘的人和车在车站广场。我一人来这里，举目无亲，马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很萧瑟，一把疾风扫过留下粼粼摇动的叶子。此时，我分不清路的前后和方向，只凭过去曾对谷歌地球的迷恋，随谷歌地球大概了解过上海。我也只能靠模糊地方向感去判断，此刻我最需要的是胆识，我心里清楚知道这天黑夜之前我需找到睡觉的地方。这样一人边走边仰望上海迷蒙的天空，徘徊犹豫片刻后，我在公交接驳站找到往市体育馆方向路线的公车，我借网络了解到万体是上海综合人才市场，所以目的地也锁定在人才市场周边。车子在繁华的街头穿梭，满眼的富丽堂皇建筑，我在徐汇区宜山路下了车，发现上海的马路很宽，有很多摩托车，电动车，单车如过江之鲫。上海城市马路干净，房子规划整齐有致，但这些不是我要找的地方，我要的是脏乱的，有摆摊吆喝的那种城中村，呆惯了珠三角脏乱差的城中村，因房租便宜，恰恰适合底层人在城里生存需求。而上海城区几乎是经规划的一排排小区。后来我在柳州路询问了一好心的清洁工阿姨，她给我指引找到了在附近田林路的乔家塘弄堂，这是年底就要拆迁的老弄堂。弄堂巷道里大多住着外地人，偶尔听到本地人那有点像日语或韩语的上海话，但一座城市不管有多气派，盛气凌人，繁华所在之处同样有很多生存弱者的身影，他们有些选择就近住在高楼掩盖下平房内，环境虽然拥挤，潮湿，脏乱，但这些只要住上几天对于这些人大都能习惯。我在附近银行从建行信用卡里取出可取的500元现金，交400元租押金租了一楼梯阶底下几平米的楼梯房。这是房东看到周边房子供不应求，周边地段只要能放下一个床位的空间，每个月至少四五百的收入。我租的是房东砌几块砖和楼梯拼成一个狭窄空间，里边放几块板就成了床，上面不是天花而是没我高的楼梯阶斜面，我每起床不能直站起来，得弯着腰出了门才能站立，这用洞穴来形容更恰当些，不透气也没有光线，白天要打灯才能看得清。到了晚上睡觉，我用拎包作枕头，穿着从广州随身带来的外套盖房东留下的被套仍觉得冷，因太窄只足侧身不能翻身。说明这些不是我在怨恨和诉苦，刚来到这里我的能力和要求就这么低下，谁知后来的日子我竟在这里整整住上一个月，白天我是决不会留在这里，巴不得马上能搬走，我每天都出去熟悉路线和找工作，晚上回来到附近的上海师范大学丹桂苑食堂里吃饭，从学校边门走出来的马路对面就是上海党校，除了在上师大吃饭或偶尔在外边点山寨版的上海本帮菜来尝尝，不管在外边走得多累，我都很晚才会回到那个洞穴睡觉。因为空气不好不流通，所以晚上睡觉我从不关门，我怕窒息。
我在上海也整整找了一个月的工作，从哥那寄来两千块钱，我参加万体中心每周六才有的招聘会。找工作期间除了星期六，我仍每天坚持到市区和城郊去争取意外的运气，一个月的积累我在上海走过很多地方，除了离很远的崇明、嘉定、青浦、金山没到过，很多地方也至少坐车经过，这么大的上海也不是能在短时间内能熟悉。我是对城市好奇心很强的人，腿也是很勤快，一旦对某个区域产生好奇，我就会走走停停地对这片区域观望，对比，这样才使我产生很深的印象。我可以从徐汇区的桂林公园（曾是黄金荣的私人别墅）走经徐家汇，转淮海路，静安区的静安寺到黄浦区的南京路和外滩再到闸北区的火车站，路程有多少也没底，当好奇心占据知觉时是没有疲劳的感觉。大概的走了市区，后来转走城郊，有机会走更多的地方，也是找工作机会比较多的，浦东新区外高桥保税区，张江高科，漕河泾出口加工区；松江区很多个工业园区；闵行区的浦江镇及其经济开发区；宝山，更远的奉贤区。因学历和经验不占优势一直找不到设计职位的工作，加上负债和钱不断透支，那天周六在人才市场应聘一台资企业仓管职位，缓解当下基本生存处境。虽然已毕业整整两年，我仍过着毕业间隔年漂泊的日子，我也一直很在意我毕业后能力的进退，这些我有自知之明。
到了上海后现实的上海比我想象的更大，更繁华，肃穆的摩天大楼；豪丽的商业氛围；甚至在更广的远郊也建设得很好，政府参与规划有条理，郊区居住区一排排整齐的别墅群和宽阔的马路。这些和岭南的广州、深圳显得更加有序开阔。在火车经过杭州萧山再到上海这都属于长三角，当然离上海更近的苏州，及远些的无锡，南京，常熟我都没去过，从杭州到上海火车需一个多钟，一路上看到的情景，一大片仍未开发的农田，和整齐的民居已给我模糊的对比认识。长三角城市群城镇化水平没珠三角高，但总体规划比较整齐合理，珠三角洲城市群是连成一片，其间很少看到农田，工业厂房和居民房开发无序地蔓延，土地被粗放利用，导致马路较窄房子间良莠不齐。在珠三角这给人感觉就是只要人有钱想怎么建就怎么建，缺少政府的影子。上海是长江入海口长年冲积成的滩涂平原，除了佘山在上海我再没见过一座山，地势平坦，富庶的壤土，河网密布，优越自然条件足够成就大上海。上海是小资的天堂，物质丰富，消费层次多样。上海有着深厚的商业底蕴江南一带自古就繁荣，老凤祥珠宝首饰、荣昌祥等老字号牌子，上海长久是全国商业中心难以动摇。我发现上海城区很多马路是用全国各省及其主要城市名称来命名，给人一种强烈的凝聚，包容，和谐的印象，像把全国各地浓缩一起。上海作为我国经济中心和国际化大都市及我国崛起的风向标，因相对开放度和知名度优势，在上海有很多外企，加上央企的驻扎，以及众多资本雄厚的民企，而去年上海GDP近两万亿遥遥领先于别的城市。上海是我国最大的城市，为进一步提升在国际影响力，国家给上海定位要努力打造国际四个中心城市：国际经济中心、国际金融中心、国际贸易中心、国际航运中心。
回顾这两个月在充满繁华魅力的大上海，让我回想在香港一轮船上一上海人以生硬的普通话对船上的乘客反复宣传上海特色的城市风情，让游客们对上海产生迷恋。的确上海是很大，也很繁华，上海拥有现代动感的浦东新区陆家嘴有东方明珠和金茂大厦，在隔黄浦江彼岸是外滩沧桑的万国建筑群，见证上海曾经是远东金融心，也印证了上海昔时耻辱的年代。上海除了现代，也不乏传统风格的，有上海老街，七宝老街，城隍庙，豫园这些凝聚老上海的经典，也是游客来上海不容错过的景点。上海或许也是容易让人感慨的城市，汨汨苏州河，悠悠黄浦江；滚滚长江水，滔滔东海浪，哺育了我国现代繁荣的大上海。
我小时早有耳闻的大上海，在我内心里一直是光辉的形象，如今在家里一场变故之下，我选择来了上海，我已亲临并迷茫地留在这里。在急于与国际一流前沿大都市并肩相竟的上海，这里的人普遍收入仍相当，房价却奔前的高，有很多人即使来了上海呆上十几年，因买不起房，压力大而选择离开上海，最终也只是上海的过客。现在人虽仍在上海，我也会选择在合适的时候离开上海，猜测不会是太远的后来，即使离开了上海，但上海仍是我很敬重的城市。
二0一二年六月二十一日于上海松江区九亭镇小寅村105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