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沈沐风躺在床上,将竖着拇指的两手举在眼前,他动了动左手拇指,自语道:“魔教妖女,咱们本来就正邪不两立!”他又动了动右手拇指,道:“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伪君子,我也不屑与你们为伍!”“你……”沈沐风叹了口气,放下双手,寻思道:哥,会不会对御毒太绝情了?御毒本是魔教妖女,做事难免偏激张狂,但毕竟她心存善念。唉!想不清楚,睡觉。
正在他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时,只听有人敲窗棱,道:“沈大哥,你睡了吗?”
是莫离!沈沐风心中突喜,暗道:自打来了神机堂,莫离对我总是不冷不热的,这会儿突然找我,莫不是想通了?想到此处,他忙道:“没睡,没睡!”而后,一个鲤鱼打挺儿跳到地上,跑去开门。
莫离见到喜形于色的沈沐风,迟疑道:“沈大哥何事欣喜?”
沈沐风一愣,暗道:我表现得太明显啦!不好不好。他胡乱应道:“没有御毒吵闹,自觉清爽不少,是以欣喜啊!”
莫离目光黯然,道:“莫不是沈大哥也觉得御毒姐姐是魔教的,就应该被人奚落驱逐?”
沈沐风刚刚说话就没走脑,被莫离这么一问,心中顿感不妥,正色道:“你说的哪里话?虽然她确是魔教妖女,但我沈沐风还是善恶分明的。只是觉得她过于聒噪,让人不安生而已。”
莫离见他义正辞严,心中略感愧疚,道:“那是我误会沈大哥了。我只是见你大半夜的还这么喜形于色,妄自揣测罢了,我给沈大哥陪不是了!”
沈沐风连忙摆手,嘿嘿傻笑,道:“沈大哥怎么会为这点小事生气呢?”他挠挠头,道:“莫离,你这会儿来找我,是不是……又想去屋顶聊天啊?”
莫离被沈沐风提醒,道:“差点忘了正经事。沈大哥,我刚刚隐隐听到院子外面有声音,不知是否仍有人窥视神机堂?”
沈沐风倒吸一口冷气,道:“难道魔教仍不死心?我们去找哥商议一下。”
莫离点头,两人刚欲寻仇暮云,只听院子中间一声清脆的响声,似是瓷器坠地之声。两人皆惊,忙跃入院中。只见,几十个酒罐从院外被径直掷入,随后尖端被点燃的白羽箭如雨点般坠落。
沈沐风见势头不妙,对莫离道:“八成是贼人偷袭欲夺取神机图,你赶快拿上兵器,我去柴房拿书!”
莫离点头,道:“沈大哥,你小心啊!”
此时,只听高悬于神机堂后庭的一串银铃叮铃铃作响,沈沐风暗道:贼人胆子不小,居然闯进了神机堂的机关门户。这神机堂夜晚飞檐门廊上的机关全开,且门上又抵有千斤巨石,只有沈沐风他们闯堂时那个机关重重的机关门户开启。若无人开门,只能自机关门户闯关进入。而那银铃便是有人闯入机关门户的警铃。
沈沐风并不理睬,因为,在他看来,仇暮云机关无双,任凭那贼人如何,也无法闯过那四重玄妙的机关。想到此节,他并不慌张,径直奔向柴房。
沈沐风刚行到月门前,便与迎面奔出的仇暮云撞了个满怀。仇暮云皱眉,道:“这么疯疯癫癫的干什么去?”
沈沐风忙道:“可能是有觊觎神机图的贼人前来夺图了,我得去柴房把那些密集拿出来保护好啊!”
仇暮云嘴角微扬,道:“不必了,那个暗室已经被我开闸注水,你打开可会被冲走哦!”
沈沐风一呆,道:“哥!你不是开玩笑吧?”
仇暮云仰望星空,悠然道:“你不是都记下了吗?那便不可惜了。”
沈沐风差点急哭,道:“那么多典籍,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啊?”
仇暮云冷冷道:“二十年的仇,仇人近在咫尺,难道我还要抱着神机图逃走吗?”
沈沐风心中一懔,暗忖:神机图?难道那些书真的是神机图?神机图原来那么多!!转念又想:难道哥就是在等今夜,等了二十年?我可不能让他出什么危险。他正呆立在月门,仇暮云已经绕过他,到庭院中间了。
莫离背上离魂剑,跳出客房,出门便看到院中的仇暮云。只见他静静的看着身边明灭的火焰,嘴角还挂着一抹微笑。
莫离上前,道:“你没遇到沈大哥吗?”
仇暮云看了看莫离,点头道:“遇到了,他应在柴房门前等你,快去吧!”
莫离狐疑,道:“你为何还在此处?敌暗我明,我们还是先退守为上啊!”
仇暮云一波深潭般的眸子映着火蛇,明暗跳脱。他摇头道:“我还真怕这些暗处的仇人不来呢,他们来了我又有什么道理离开呢?”
莫离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报仇,没错,他要报仇。莫离心下暗忖:看这火势,来攻神机堂的贼人应有几十人之多,若是硬拼毫无胜算。她仰望着仇暮云,娥眉微蹙,道:“你这样单枪匹马,根本就报不得仇的。听爹娘讲,当年神机山庄外环机关重重,还是被突破了。现在你据守在这小小的神机堂,又有何用?不如我们先行退守,再作筹谋,如何?”
仇暮云摇头,道:“你们快些走吧!”
“我们不走!”沈沐风走上前来,道:“哥,无论前路多凶险,都有我陪你!”他又转身对莫离道:“莫离,此间机关厅堂均是石梁,屈屈火攻,不足为惧。我料想,哥应是等待贼人们攻堂精疲力竭之时,便生擒一两个,这般便可知晓仇家来路。那时,再由秘径逃脱。报仇大计理当另作筹谋。你说是吗?哥!”
仇暮云叹了口气,道:“我这点小心思,却全被你看透了。罢了罢了!但你们留下,我未必能保你们全身而退啊!”
沈沐风凛然,道:“生死有命,有何闪失也是我们学艺不精,与哥哥无由。今日,我们兄弟就齐心协力逮他个活口,逼问出当年的仇家到底是谁!”
莫离见他俩一唱一和,负气道:“你们都知道,就耍我一个人!”
仇暮云见她鼓着腮帮子,郁郁不欢,道:“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以没有告诉你。你若是先行离开,我便省了挂牵不是!”
莫离听闻此言,两颊一红,幸好趁着夜色,无人看见。她忙道:“谁要你挂牵,我功夫好得很。今日肯仗剑助你,是你上辈子积德行善了吧?”
沈沐风见他俩有打情骂俏的嫌疑,干咳两声岔开话茬,道:“这贼人怎的只扔些没用的进来,这油虽然烧的旺,却也会干的呀!想是脑筋不太好用!”
正自说话间,只见角门旁的石壁突然一亮,一行蒙面黑衣人出现在夜幕之中。这下可惊坏了沈沐风,他大叫一声,道:“好家伙,他们是怎么闯进来的?哥,难道你忘记开机关了?”
莫离也惊讶,道:“那个地方……不是我们闯神机堂时……那个……那个……”
仇暮云并不惊慌,朗声道:“陆跛子,脚踝可好了吗?”
沈沐风心中咯噔一下,陆隐华?难道真的是他?近些日只有他们三人闯堂得成,可陆兄怎么看也不似贼人!可,不是他又是谁?沈沐风心中五味杂陈,昔日至交好友,今日却刀刃相向?
“不会的,不会的!”沈沐风不住的摇头,碎碎念叨。
此时,莫离拉住沈沐风,低声道:“沈大哥,放心,不会是陆公子的。我们可闯得,自有高手也可闯得。”
沈沐风心中动容,他借着月色,望向莫离,莫离的眼睛不改往日清澈明亮,丝毫没有迟疑。沈沐风暗道:我怎变得如此,怀疑患难与共的兄弟?他转念又想:即便真的是陆兄,我也要保住莫离的这份纯真。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莫离点了点头,旋即挡在仇暮云身前,朗声道:“不管来者是谁,擅闯神机堂就别想全身而退了。”
再看那一群黑衣人,一句不答,领头的黑衣人自腰间摸出一只响箭,抛向天空。霎时间,神机堂院墙屋檐上的机关竟一齐被触发,沈沐风暗暗心惊,道:这是有多少人来强闯?而这群黑衣人却不急于打开大门,又有什么企图呢?他正想着,只见一个个燃烧的火人自屋顶跌入院内,三人皆惊。
莫离更是惊恐,退后一步道:“他们怎能这般杀戮?这……这绝计是魔教行径!”
仇暮云冷静的看着那些黑衣人和掉进院内的火人,道:“莫要惊慌,那些应是浸了油的干草人,活人烧起来可不是这样的。”
沈沐风听闻此言,心中莫名的绞痛,他暗忖:哥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过往,才能如此镇定的说出这般言辞,那过往必定是炼狱般的恐怖。
此时,干草火人身上扎满弩箭,不停的跌进院子中,熊熊火焰在神机堂的院墙顶和院内越烧越烈,浓烟四起。
领头的黑衣人见三人渐渐被干草火人围住,一个手势示意其他黑衣人向廊间散开。他们哪知,廊间的机关更是厉害,莫离武痴这等高手也曾被逼得腾挪难行。只听嗖呼疾风掠过,几个黑衣人应声倒地。突然听院外一声刺耳的鸣哨,黑衣人急忙退避,躲开大门。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神机堂门前的千斤巨石竟被炸成碎块,零落飞溅于院内。三人急退躲避碎石,但黑衣人却紧逼不放,纷纷借火力撒出白磷粉。白磷粉十分易于燃烧,又因院内的草人燃烧导致院内升温,瞬间庭院化为一片火海。
沈沐风见到院中的火蛇肆虐,不觉一阵头痛。莫离持着白玉笛,道:“暮云哥哥,我们先撤离此地吧,我尚不能使用魔剑离魂,他们人多,我们胜算很低。”
仇暮云镇定道:“我今日必要弄清楚二十年前灭我全家,灭我汀溪的是谁!放心,我不会螳臂当车,你们先离开吧!”
莫离微微摇头,道:“好!那我就去给你生擒一个贼人!”
正这时,只听“咕咚”一声,沈沐风应声倒地。
莫离大惊,道:“沈大哥,沈大哥!你怎么了?”只见沈沐风双眼紧闭,牙关紧咬,身体不住颤抖着。
莫离急得快要哭出来,俯在沈沐风身上道:“沈大哥,是不是你的头风病又发作了?沈大哥!”
仇暮云也是一惊,他拿出凤羽翎向着黑衣人连射三发,逼退涌上的黑衣人,打灭沈沐风衣角的火苗,背起沈沐风急向后庭退去。仇暮云边跑边问莫离,道:“什么头风病?”
莫离道:“沈大哥有头风病,上一次在临江阁也是如此,我们陷入火海,他便头风发作晕倒了。”
仇暮云回头看沈沐风,只见他额头布满汗珠,不住的自语道:“不要,不要!”仇暮云将沈沐风放在后庭堂间的空地上,对莫离道:“你们快走!堂后便是密道,直接可以出城。”
“那你呢?”莫离急问。
仇暮云眉头紧锁,道:“我等今天,已经等了二十年了……”他起身欲走。哪知,沈沐风的手牢牢攥住他的袖口,口中不住道:“不要,不要!”
仇暮云心中一阵抽痛,突然似是回到了二十年前,自己挡住敌人,让奶娘带着弟弟先走,可却未能保住弟弟……现在,眼前这个“弟弟”,又是否能逃出升天?
莫离见他犹疑不定,道:“暮云哥哥,我们快走吧!他们马上就要追来了!”
仇暮云仍不愿离去,毕竟他等了二十年,现在却要“逃走”,再想找到仇家的踪迹,却不知何年何月了。
莫离见他不动,怒道:“你满脑子都是复仇,却罔顾这视你如亲兄的弟弟的性命吗?”
仇暮云脑中“轰”的一声,母亲的语重心长,唐九爷的谆谆教诲,沈沐风的顽皮笑脸,喷香可口的饭菜,甜软酥脆的点心,精致的代步车,有趣的机动马……一切一切,历历在目。仇暮云扪心自问,我要复仇?不,我要救他,我的“笨弟弟”。
夜幕中的百花楼灯火通明,弥漫着轻歌曼舞之熏,纸醉金迷之意。老鸨满面春风的迎来送往,宾客也不乏王孙贵胄。抚花圣使凌落涯斜倚在阁楼软塌之上,左手揽着幻菊,右手举着杯盏对着烛火轻摇。西域琉璃制成的夜光杯晶莹剔透,内盛的红色液体娇艳如血。
幻菊用手轻点夜光杯,悠悠道:“这御毒堂主那里还真有些好东西!”
抚花圣使手一颤,殷红的酒水溅落在幻菊莹白如雪的手上。幻菊用舌尖舔舐,道:“怎么?圣使还在担心嗜血会来复仇吗?”
抚花圣使柔声道:“幻菊,不是说了,只有我们两人时,便唤我落涯。”
幻菊莞尔一笑,道:“落涯……”
凌落涯用手抚弄着幻菊的头发,长叹一声道:“唉!最近真是时运不计。临江阁被蛟龙帮捣毁,断了咱们的财路。现下,又被乱今圣使胁迫,折损了幻菊阁的一干姐妹。而临安的闻天阁远在二十年前就被官府围剿了,现下是那些贪官污吏寻欢作乐之所啦!我凌落涯混迹至此,难道是因果报应?”
幻菊闻言,坐正身姿,低声道:“落涯,你可曾想过脱离尼魔教?”
凌落涯嘴角微微抽动一下,用手按住幻菊的头,揽入怀中,道:“切莫胡言乱语。”
幻菊轻扭身子,挣脱坐起,道:“落涯,不如我们远走高飞吧!再不理什么神机图,什么尼魔教。你我都是中原人,我们找个山村隐居,过男耕女织的生活,即便生活简朴,也胜过刀头舔血啊!”
“放肆!”一股阴沉的声音冲撞着两人的鼓膜。凌落涯翻身跳下软塌,道:“谁?”
只见一条人影闪电般自他身边窜过,霎时间将软塌上的幻菊拎起。幻菊被勒住咽喉,高悬于空中,气滞憋闷难耐,双脚乱蹬。
凌落涯见状,忙咕咚跪倒,道:“乱今圣使饶命,幻菊她不知轻重,胡言乱语,但念她为我教尽忠多年,请圣使高抬贵手。”
幻菊双手紧紧抠住掐在自己脖颈上那乱今圣使的大手,眼睛望着凌落涯,发不出声音,惊恐的神色深陷在眸子之中。
黑衣蒙面的乱今圣使并未转身,只是背对着抚花圣使,道:“你的意思,是你纵容手下,亵渎尼魔教?还意欲叛教?”
凌落涯浑身一颤,急道:“圣使误会,圣使误会了,我对尼魔教忠心不二,天地可鉴,绝无叛教之念。”
“那么,叛教的是她?”乱今圣使将幻菊又举高了些。幻菊眼睛充血,眼泪不住的流出。可她知道,叛教就是死,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使劲摇头。乱今圣使又问了一次:“抚花圣使,叛教的可是她?”顿了顿,又续道:“抑或是你?凌落涯。”
“不是我!”抚花圣使额角冒汗,他抬眼看了看幻菊,眼眸中尽是怜悯,但口中却道:“乱今圣使,叛教的却是幻菊,请圣使降下天罚!”
幻菊听闻此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拼命张嘴,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她幽怨的死盯着凌落涯,似乎再说:“你竟抛弃我?”
凌落涯只得别开脸,不再看她。
乱今圣使点头,道:“好!叛教之徒本应送往总坛受主教天罚,但现下乃是争夺神机图的非常时期,我便代主教大人宽恕于你吧!”
凌落涯心头一喜,忙道:“多谢乱今……”圣使两个字尚未出口,乱今圣使手上用力,“咔嚓”,幻菊的脖子应声而断。再看幻菊,眼睛仍瞪得大大的,瞳孔放大,嘴角溢出血来。乱今圣使将尸身摔在一旁,转身坐在软塌之上,道:“你是要替她谢恩,如若到了总坛,主教天罚,她恐要受万蚁食心之苦。”
凌落涯伏在地上,大声高呼道:“圣使英明,圣使慈悲!”
乱今圣使点点头,道:“凌落涯,你虽贵为抚花圣使,但不要倚仗你与教宗的关系便为所欲为。教宗只是不知你在外的风流韵事,否则……我不说你也知教宗的手段。”
凌落涯趴在地上不敢起来,大声道:“我凌落涯唯乱今圣使之命是从,绝无二心。”
“你明事理便好!”乱今圣使站起身,道:“你凌辱御毒,让他得以接近仇暮云,做得很好。”
凌落涯听乱今圣使提及此事,浑身颤抖,道:“御毒并非我害,是那仇暮云……”
乱今圣使沉声,道:“区区小事,你便吓得如此,真是没出息。御毒并没有死。”
凌落涯抬起头,道:“没死?”
乱今圣使点头,道:“夜雀传来消息,仇暮云托忘尘救了御毒,还收留在神机堂内。”
凌落涯皱眉,道:“可御毒叛教之心昭然,恐难被我教所用,望圣使明察!”
乱今圣使凌厉的眼神似切肤炙肉般投射在凌落涯脸上,道:“这便不劳抚花圣使操心了!”
凌落涯忙低下头,道:“是是是,全凭乱今圣使安排。”
乱今圣使冷冷道:“现在,凤姑带着两个不中用的小辈往江南去了,你去追上她们,看看神机图可被带走?”他踱步至窗边,续道:“切忌失手。”言罢,霎时消失于夜色中。
凌落涯趴在地上一炷香时间,断定乱今圣使已然走远,才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走到幻菊已然冰冷的尸身前。他俯身伸手,将幻菊仍睁大的眼睛抚合,叹息道:“幻菊,并非我不救你,而是我自身难保啊!”他嘴角抽动,闭目仰天。
正这时,老鸨敲门,道:“客官,客官!您住在这也有不少时日了,也不叫姑娘们,酒菜也难得点些,我们这百花楼可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可不养吃白食的。”
凌落涯哪有心思理他,根本没应声。老鸨见没人搭言,心下狐疑:难道是走了?她推门便进,一眼就看见了冰冷的幻菊尸身。她吓得魂魄难全,转身就跑,一不留神脚下踩空,自楼梯滚下,边滚还边喊:“杀人啦!杀人啦!”霎时间,百花楼乱做一团。
凌落涯摇了摇头,叹息着自窗子跳出,飞身遁入夜幕之中。
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沈沐风自觉头昏脑胀,且摇摇欲坠的。他伸出手揉了揉脑袋,想翻身换个舒服的姿势,可一只坚硬的大手牢牢钳住了他的身体,这种感觉……不就是在温泉沐浴时……迷糊至此,戛然而止。沈沐风突的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被仇暮云夹在腋下。只见仇暮云,正屏息凝神,注视着远方。再向下看,原来自己身在一颗大茂密的大榕树上。透过树叶的缝隙隐约可见,不远的树上躲着莫离。沈沐风完全摸不清是什么情况,便悄声问:“哥!我们为什么在树上啊?”
仇暮云低下眼皮看了看他,轻声道:“有狗追我们呀!你睡得像个死猪,怎会知道。”
“狗?”
“嘘!来了!”
沈沐风顺着暮云望去的方向看,一群黑衣人正向他们的方向奔来,领路的居然是几只土狗。只见黑衣人牵着的这几只土狗,四处嗅闻,眼看就要逼近沈沐风二人藏身的大榕树。
沈沐风暗暗心惊,道:这是哪路贼人,竟然利用土狗追踪我们,看来是要铲草除根啊!
只见有两只土狗同时来到大榕树下,一抬腿撒了一泡尿。两名黑衣人相互点头,全神戒备的走向大榕树。
仇暮云叹了口气,道:“看暗器!”言罢,将沈沐风扔了出去。
那群黑衣人只听风声咋起,具是一惊,纷纷退让躲避。哪知沈沐风从天而降,重重摔在狗尿上,他没好气的大喊道:“哥!你干嘛啊?”
正在黑衣人搞不清状况,皆具傻傻看着沈沐风之时,银针一阵疾风骤雨般洒落。原来是仇暮云激发了凤羽翎,几名站得较近的黑衣人应声倒地,其余黑衣人退开三丈又余,纷纷解下背后的盾牌,九人一组组成方阵挡住身形。沈沐风又是大惊,道:“哥!他们这是……”
仇暮云自树上跃下,道:“他们就是这样,已然纠缠我们一夜。想必是要耗到你我精疲力竭,机簧用尽之时。”
沈沐风倒吸了一口冷气,道:“那便如何是好?”
仇暮云斜睨着沈沐风,道:“昨夜是由于你突然昏迷,我们才受制于人。现下再想困住你我手脚,却也是不能了。”他对着莫离的方向,道:“女侠,该出场了!”
沈沐风向莫离方向望去,只见莫离左手吹抚白玉笛自树梢飞下,仇暮云则伴着乖戾的笛声直扑向黑衣人的盾牌,他举起右手直击正中的盾牌,只听“铛啷”一声,金属互击之鸣,火星四射。仇暮云的右手义肢乃是以竹为筋以木为骨,掌背镶有精铁,一击之下如有千钧。黑衣人的阵型在一击之下便略显散乱,再加之莫离的笛声有催破内力之效,这一击更是事半功倍。沈沐风一见黑衣人阵型散乱,盾牌之间有隙可乘,抖手便射出三枚梅花镖,只听“哎呦”一声,中间那个持盾的黑衣人倒地,阵型霎时间散乱。莫离乘胜,飞身突入黑衣人阵型,出手之处黑衣人无不倒地。而仇暮云并不急忙出手,而是逐一检查倒地的黑衣人。
沈沐风凑过来,道:“哥!你不忙着御敌,这是在干嘛?”
仇暮云摇头,道:“无一活口!”
“啊?”沈沐风倒吸一口冷气,道:“莫离出手如此很辣?”
仇暮云皱眉,道:“笨弟弟,你看不出他们是服毒自尽的吗?”
沈沐风仔细看,被扯下面纱的黑衣人个个眼圈发黑,嘴唇乌紫,嘴角还隐隐有血迹。沈沐风道:“难道是死士?”
仇暮云点头,道:“我们恐怕抓不到活口,也得不到任何消息,只能被他们拖死……”
沈沐风眼珠一转,道:“哥,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得跑啊!”
仇暮云站起身,与黑衣人战在一处,边打边道:“他们有土狗,杀了一批还有一批,如何跑得?”
沈沐风左躲右闪,脑袋却在不停的旋转:土狗……土狗……突然,他大叫一声,道:“哥!莫离!快脱衣服!!”
这一声不要紧,众人均顿住身形,片刻间,又恢复打斗。
莫离懊恼道:“沈大哥,你莫不是头风病又发了?刚刚醒来就这般胡言乱语。”
仇暮云也道:“笨弟弟,为何脱衣服?”
黑衣人虽要至他们于死地,似是此时也赞同仇暮云和莫离的说法,对于脱衣服一事甚为不解。
沈沐风急道:“哎呀,不是与你们说笑的。那些土狗定是嗅着我们身上的烟火气味寻来,我们不脱衣服,如何摆脱土狗的纠缠?”
仇暮云一听,跳出战圈来到沈沐风身侧,道:“笨弟弟,说的有些道理。但莫离一个姑娘家,如何大庭广众脱衣服?”言罢一个头槌打到沈沐风头上。
沈沐风“哎呦”一声,痛的不轻。正揉脑袋之际,只听头顶风声作响,心下大惊,道:“不好!”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沈沐风和仇暮云罩在其中。仇暮云伸出右手欲撕断大网,却哪知这网不知使用什么材质,以暮云义肢千钧之力居然撕扯不断。
莫离见状,忙上前应援,却哪知距沈仇二人被擒不到两丈的地面仍有一张大网,莫离踩在当中,大网急收。莫离轻工卓绝,提气纵起一丈又余,不料另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沈沐风见莫离将欲被擒,也不顾自己仍在网中,伸手弹出九枚飞黄石,正打在东南侧收网的黑衣人脚踝和小腿上。黑衣人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莫离趁此间隙,脱离大网。可一把长剑却已抵近沈沐风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