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
“让开!大家快让开!我家公子来了!”
伴随着叫喊声,一人一马自街头飞奔而来。后面有四五个随从模样的人紧追不舍,边追还在边喊:“珙公子,您慢着点,小心又摔着啦!”“大家!快让开啊!”“珙公子!”
仇元宝正在襄阳城新开张的仇家银号门前吊牌匾,只觉人群一阵骚动。抬眼忘处一匹机动马已到眼前,仇元宝自幼未习得什么武艺,也不爱好机簧之术,这一下躲闪不及,是妥妥要被撞个正着。
骑在机动马上的孟珙眼见人群分开,唯余一人。此人惊叫连连,脚下却不及躲闪。他心中起急,暗忖:可不能刚到襄阳便撞伤了人,爹爹非要扒了我的皮!恐这好玩的木马也难保周全。想到此处,他单脚踩地,猛扭马头,机动马犹如活了一般,后臀甩起一阵烟尘,生生在仇元宝的眼前停了下来。
仇元宝被甩了一脸的土,呛的直咳嗽。他打散灰尘,定睛瞧这位马上的贵公子,心中起疑:看此人打扮,非富即贵,却从何处得来沈兄弟的机动马?看来我要打探清楚才好。
想到此处,仇元宝如梦初醒般,大叫起来:“哎呦呦,可吓掉了我半条小命!”双手抱拳作揖,道:“这是谁家的贵公子,我这小小的银铺才开业,缘何便上门寻我们的晦气啊!我这里给您赔不是了,您要是看不惯我们这仇家银铺,我们搬走便是了!也不必这般兴师动众的给个下马威吧!……”此时,周围已经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仇元宝一人唠唠叨叨,说起来没完没了。
孟珙的随从来到近前,怒道:“哎!别唠叨了!这可是京西兵马钤辖孟宗政孟大人的四公子,想讹诈也要看看对象吧!”
仇元宝闻言,心中一沉,暗忖:原来这位便是驻守襄阳的孟大人之子。可这光天化日的,这般在街上横冲直撞,实是顽劣!可他脸上却不显露,堆笑道:“原来是孟公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名叫仇元宝,是刚搬来襄阳的。以后还得仰仗孟公子,对我这小小的银铺多加照拂才是啊!”
孟珙下了机动马,掸掸身上的尘土,来到仇元宝面前,一揖到地。仇元宝吓得倒退几步,连忙还礼,道:“孟公子这干什么?”
孟珙抬头,道:“我骑这木马有些时日了,今日托了你的福,我竟将它停下,故而需得好好谢谢你!”
仇元宝听了这个理由,一头黑线,忙陪笑道:“哎呀!小人如对孟公子有用处,那必是随叫随到的。以后孟公子想要练习骑马,唤我一声便是!”
孟珙听着仇元宝说话,暗忖:此人长得文质彬彬,不想也是个阿谀奉承的圆滑之辈。他抬头看了看牌匾,又看了看仇元宝,冷着脸道:“仇掌柜说笑了,陪我练马的人数不胜数,怎会劳烦到仇掌柜。”他斜睨着仇元宝,道:“都说这襄阳城要打仗了,别人家的商铺搬走还来不及,你却刚刚搬来,所谓何故啊?”
仇元宝心中“咯噔”一下,暗忖:这孟公子看似纨绔,神思却极为敏捷。他微微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孟公子的慧眼啊!这战场虽是险恶,但更是商机啊!”
“哼!”孟珙不屑,道:“发穷苦百姓的财吗?真是无奸不商!不过你听好了,只要有我孟珙在襄阳,就不许你有越轨之举,否则决不轻饶。”周围百姓听了孟珙的言辞,无不拍手叫好!
仇元宝暗自揣摩:此番言辞不似做作,若是发自内心却也是百姓之幸。合着今日我却成了个捧哏的,罢了罢了!但这机动马缘何落入他的手中,实是匪夷所思。
仇元宝也跟着大家拍手叫好,道:“有孟公子在襄阳,我们何惧金人!是不是啊?”他冲着大家挥手示意,大家也七嘴八舌道:“是啊!襄阳有孟公子,必叫金人有来无回!”“有来无回!”
仇元宝又道:“孟公子骑上机动马,威风八面,威震四方!”人群跟着喊:“孟公子威震四方!”
孟珙听仇元宝唤那木马为机动马,问道:“仇掌柜,你识得这木马?它叫机动马?”
仇元宝装傻充愣道:“识得识得,我在重庆城时,曾有一少侠骑着这木马,颇为威风。据说,这木马便是那少侠所制,名唤机动马。”
孟珙眼中闪现出异样的喜悦,道:“那位少侠叫什么名字,身在何处?”
仇元宝佯装为难,道:“这我却不知……”
孟珙狐疑的看着仇元宝,道:“你就不想问问,这机动马是如何落入我的手中?”
仇元宝连忙躬身,道:“正所谓良禽择木,这机动马想必也是有灵性的。孟公子这般英武,连这机动马都折服了吧!”
孟珙闻言,哈哈大笑,道:“说的好!今后叫我珙公子,我家孟公子太多了!”言罢,骑上机动马扬长而去。
人群仍在欢呼着,仇元宝却独自寻思:听孟珙言辞,并不知这机动马来历,想必不是强取。看其人品,也并非强抢豪夺之人。那便是捡来,未见失主。哥哥他们已是不知踪迹,难倒……慕夫人他们也遭逢不测?我得赶快传信给万贯爹爹!想到此处,他急匆匆跑进了银铺。
孟珙缓缓骑着机动马,带着随侍众人渐行渐远。他回头见人群散开,仇元宝也回了银铺,便摆手招来随从,道:“飞腿,去,彻查这个仇家银铺。”
“是!”飞腿应声,又道:“珙公子,刚得到陆公子的飞鸽传书。”
孟珙喜道:“怎么说?是不是剿灭了临江客栈?”
飞腿递上一个食指粗细的短竹筒,上有火漆印迹,道:“请公子过目。”
孟珙一看,皱眉道:“怎的如此?难倒未成?”
飞腿摇头耸肩,道:“火漆封印,小的不敢拆。”
孟珙停在大街边,打开信简,皱眉道:“去!让隐华哥也查查这仇掌柜的底细!”
飞腿疑道:“珙公子这是怕飞腿办事不利吗?”
孟珙摇头,道:“火漆封印送信给陆伯伯,就说扬威镖局有内鬼。”
“啊?”几个随从都张大了嘴。
孟珙补充,道:“今日之事,若走漏了半点风声……”
飞腿焦急抢言,道:“珙公子,这么重要的事,您在大街上说,还怕走漏了风声吗?”
孟珙一头槌敲到飞腿头上,道:“你懂什么,我这叫大隐隐于市!”
几个随从一脸无奈,道:“珙公子英明!”
孟珙拍了拍机动马的头,道:“马儿,今天知道了你的名字,是本公子最高兴的一天!”言罢,又骑上机动马绝尘而去。
随从们一愣,随即大喊:“珙公子,等等我们啊!大家让开啊!我家珙公子来啦!”
大巴山,青城派。
灵堂中,余惊涛跪在蒲团之上,低垂着头。烛火跳动,映着他消瘦的面容和两鬓的银丝。想想爹娘盛年之时,青城派在武林中威名赫赫。随着爹爹病了,青城派渐渐不复从前的鼎盛。自己修习武功不甚勤奋,自是难当大任。听闻神机图玄妙,方才动了歪念头,不想却惹来大祸。想到此处,他不禁顿足捶胸,热泪纵横。
正此时,余骇浪自外面走入,一见发狂的余惊涛,忙上前阻拦,道:“大哥!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余惊涛犹如孩童般委在地上,哭着道:“骇浪,哥哥没用!哥哥没用!”
余骇浪眼中显出一抹狡黠,又佯装难过,道:“哥哥,你快别这么说,是我没用,是我没有保护好爹娘,是我没有看破那唐老儿的诡计,是我抵不过那唐门妖女的暗器,都是我的错,哥哥不要再怪罪自己了。”
余惊涛听闻余骇浪提及唐九爷,突然怒火中烧,道:“骇浪,不是你的错,都是那唐老儿的错。我们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余骇浪叹了口气,道:“哥哥,我本不该说这个,但……”
余惊涛见余骇浪欲言又止,便道:“贤弟,有话只管说!”
余骇浪突然眼含热泪,跪倒在灵前,哭泣道:“我们恐怕不能替爹爹和娘亲报仇了!”
余惊涛闻言,腾地跳起,道:“骇浪,你何出此言?”
余骇浪假意无奈,抹掉泪水,道:“哥哥,那唐老儿早已去往金山寺多时,听闻金山寺对其礼遇有加。那沈凄霜伤我青城数十人,却托伤拒不前往金山寺。见那日情景,恐湖心岛的南宫溟夫妇和狂刀门的霍掌门都站在唐门一边了。近几日,据李诚打探,唐老儿的那个外孙沈沐风与蛟龙帮的厉帮主拜了把子,又与扬威镖局陆总镖头之子陆隐华关系甚密。加之那个莫离是齐云山武痴前辈的弟子,他们又与魔教妖女一路,现在看来,连魔教都不会站在我们一边啊!金山寺的主持方丈迫于压力,难免不会偏私,我们的公道又在何处?”
余惊涛闻言,气炸肝肺,道:“当真如此?”他看着余骇浪笃定的表情,心中绞痛,一拳砸在桌上,道:“骇浪,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余骇浪见哥哥气得眼睛都红了,暗自高兴,忖道:草包,这点激将之法都熬不过,今后也难成大事。他故做悲凉道:“求人不如求己。”
余惊涛仰天长啸,声嘶力竭道:“好一个求人不如求己。弑亲之仇,不共戴天,我余惊涛就算死,也要讨回这个公道!”
余骇浪忙道:“大哥!爹娘都已经不在了,你可不能丢下我啊!不要再说什么死啊死的,我……我心里发慌!”
余惊涛颤抖着伸出双手,按住余骇浪的肩头,道:“骇浪,若有一日,哥哥不在了,就由你来继任这掌门之位吧!这也是娘临终的愿望!”
余骇浪心头一阵狂喜,险些按耐不住。他强忍喜悦,佯装垂泪,道:“哥哥,你胡说什么。凡事长幼有序,我怎么能在青城派服众?哥哥一定不会有事,你一定不能有事的,否则青城派就完了。”
余惊涛一愣,自语道:“是啊!不能服众!也罢,哥哥在此立下字据。”说到这里,余惊涛走到旁边的桌案旁,提起狼毫笔,沾饱了墨水,写下了几个不甚俊美,却算挺拔的字迹:“青城派众弟子:若我遭逢不测,青城派掌门之位由舍弟余骇浪继任。余惊涛手书于先父灵前。”
他吹干墨迹,递给余骇浪,道:“你留着这封手书,若到用时便拿出来,看有谁还敢说三道四?”
余骇浪这次是真的热泪盈眶了,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太久了。他颤抖着双手接过手书,双膝跪倒,道:“骇浪一定不负哥哥的厚望,不辱青城派。”他收好手书,抹了抹泪水,又道:“哥哥,求人不如求己。你我现下修习绝世武功也已不及,骇浪请命追查仇暮云、沈沐风等人下落,夺取神机图,为爹娘报仇。”
余惊涛惊异的看着他,狐疑道:“骇浪,你还想夺取神机图?当时要不是愚兄贪念作祟,也不至害死了爹娘……”说着,泪水又盈上了眼眶。
余骇浪恨恨道:“大哥,此言差矣。”
余惊涛疑道:“怎讲?”
余骇浪目光阴狠,道:“沈沐风闯入神机堂,恐怕神机图已被他所得。而他又是唐老儿的外孙,你说这神机图最后会落入何人之手?”
余惊涛骤然惊觉,道:“唐门?”
余骇浪点头,道:“正是如此。唐门现下也是风雨飘摇,在江湖中地位摇摇欲坠,若得神机图便如有神助。”
余惊涛倒吸一口气,道:“若真如此,那唐老儿也忒狠心了。既然神机图已是他囊中之物,又因何为难我青城派?我们只是被歹人所诬,通缉了他外孙,他便起了歹念报复?”
余骇浪摇头,道:“哥哥想得太简单了。我们通缉了他外孙,事情闹大了,大家就都知道他外孙闯过神机堂,就等于把唐门有神机图的事昭告天下了。他可不得赶紧来讨要说法,让我们收回这绿林通缉令?哪想,我们却也不明所以。可,唐老儿又怎会轻信?直当是我们的托词。逼急了便杀人灭口!”
“别说了!”余惊涛怒发冲冠,生生将手中毛笔折断。他浑身战栗,道:“骇浪,那你说,现下我们怎么办?如何才能为爹娘报仇?”
余骇浪眼角露出奸猾笑意,道:“依我之见,应兵分三路。一路人马暗中寻找沈沐风等人,抢夺神机图。另一路人马,奔赴金山寺,请念生方丈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第三路人马暗中待机,若公审不成,咱们便自己动手,手刃仇人。”
余惊涛闻言,一拍桌案,道:“好!就这么办!让何文简带人马,立刻去追寻沈沐风等人下落。”
余骇浪一听,心中一紧。要知道,何文简对余惊涛忠心耿耿,若是让他得了神机图,定会献给余惊涛,倒是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忙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如让蒋道勤和李诚一并跟去,以保万无一失。”
余惊涛闻言,微微一顿。余骇浪又接言,道:“愚弟愿领一队人马潜藏暗处,做第三路接应。若公审不成,便暗袭唐老儿。”
余惊涛浑身一震,道:“骇浪,你可知此举若被揭穿,便身败名裂,武林之中再无你的立锥之地?”
余骇浪坚定答道:“为了爹娘的大仇,为了青城派,为了哥哥,愚弟万死不辞,又何惧一个虚名!”
余惊涛心中感动,道:“好兄弟!全按你说的办吧!”
余骇浪应声,恭谨的退出了灵堂。他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笑了,却又不敢让旁人看见,面目扭曲狰狞,恐怖至极。
入夜,余骇浪唤蒋道勤和李诚至自己的书房,道:“明日,你二人随何文简一道去寻沈沐风等人和神机图的下落,此行定要有所收获。”
李诚谄媚笑道:“余大哥,我与道勤大哥必要先于那何文简寻到神机图,献于余大哥的。”
余骇浪摇头,道:“让你二人去,是辅佐何文简,勿要自作主张!”
蒋道勤恭谨,道:“请余大哥放心,我们定尽心尽力辅佐……辅佐何文简。”
李诚“切”了一声,道:“道勤大哥,你为何一定要这般忍气吞声,任那何文简骑在咱们兄弟头上?”
蒋道勤低声怒斥,道:“勿要胡言,当着余大哥的面,说的什么话!”
李诚吐了吐舌头,不吱声了。
余骇浪笑了笑,绕过书案来到蒋道勤身侧,压低声音道:“若是不想被别人骑在头上,就要想办法让那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否则,就要一直忍气吞声下去,你说,对吗?”
蒋道勤闻言,心头一震,暗忖:余大哥这是在试探我吗?他忙道:“只要是为青城派办事,我蒋道勤从不觉得忍气吞声!”
李诚奸笑,道:“道勤大哥何必这么紧张,余大哥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寻个机会,让何文简永远闭嘴,就没有人能骑在你我兄弟的头上了!”
余骇浪指点着李诚,道:“我可从没说过这样的话,这可是你说的!”言罢,阴森奸笑,离开书房。
宁国府,扬威镖局。
“报!”一个家丁自外面跑到大厅,道:“庄主,金山寺飞鸽传书!”
“报!”又一个家丁跑进来,道:“庄主,公子传来书信。”
“报!”
陆无名放下手中茶盏,道:“还有?”
家丁道:“是孟珙公子的火漆竹简!”
陆无名一皱眉,道:“哦?先呈上来吧!”他打开孟珙的信,霎时脸色大变。他起身,在大厅中踱了几步,道:“将另外两封书信拿过来。”
三封书信看罢,陆无名仰天长叹,道:“又逢多事之秋啊!你们都退下吧,让陆谦来书房见我。”
不多时,陆谦来到陆无名书房,道:“总镖头,陆谦来了。”
“进来吧!”
陆谦推门进入书房。只见陆无名坐在桌案前,正看着一本孙子兵法,窗间透过的阳光映照着他斑白的头发略显苍老。陆谦轻声,道:“总镖头,多注意身体,不要过于操劳啊!”
陆无名放下书本,抬手道:“坐!”陆谦在下垂首的椅子落座。陆无名续道:“陆谦,孟珙贤侄传来火漆竹简!”
“哦?”陆谦正襟危坐,已知将有大事发生。
陆无名又道:“你也知,孟珙贤侄素来看似顽劣,但聪慧过人,他从不轻易传此类信件。”
“信中说什么?”陆谦追问。
陆无名叹气,道:“贤侄告知,他传讯隐华去剿灭临江阁余孽,却被魔教余孽遁逃。他怀疑我扬威镖局有内鬼,为魔教通风报讯。”
“什么?”陆谦腾一下子站起,道:“内鬼?不可能!”
陆无名微惊,旋即转为平静,道:“宁可信其有!否则,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陆谦低着头,缓缓坐下。
陆无名道:“现下,金山寺的念生方丈请我去一趟蛟龙帮,帮忙彻查沈沐风等人是否勾结魔教之事,我必要应约的。隐华那边也传来书信,说是近期魔教并无动静,但孟珙贤侄又让他彻查仇家商队的事,无暇分身。”他叹了口气,道:“现下,大金又有动静。我们绝不可让歹人奸计得逞,釜底抽薪。”
陆谦点头,道:“我陆谦祖辈侍奉毕家,国家的事就是毕家的事,毕家的事就是我陆谦的事。有什么陆谦能够效劳的,请总镖头吩咐!”
陆无名起身,道:“去跟着隐华,随时与我回报。”
“您怀疑公子?”陆谦退后两步,道:“总镖头,公子性情您比我更清楚不过,他是您一手带大的。公子一向谦和有礼,耿直忠贞。只因孟珙的一封来信,便招此猜忌,我替公子不服。”
陆无名目光犹疑,道:“我也希望不是他,但他毕竟不是我亲生,他十岁前身在何处始终无法查明……”
陆谦欲言又止,沉默半晌,道:“总镖头,陆谦一定尽心尽力查明此事。”
陆无名感激的点点头,道:“兹事体大,容不得半点马虎和私情。”
陆谦倔强道:“谁动摇我国之根本,陆谦定不放过。但有人恣意造谣,恶语中伤,我也绝不轻饶。”
陆无名会心微笑,道:“不愧为铁面判官的后人,全凭你决断。”
更深露重的湘西。
沈沐风拿着一根三尺长的竹竿,仍在小筑前的院子中舞弄。仇暮云斜倚在门栏上,静静的看着他。
关萍儿走过来,道:“这几日,疯小子真疯了,为啥每天练倒悬空中?都摔得满头包了,还不放弃。”
仇暮云用眼角斜睨着她,道:“你没看出来,他在练南宫姑娘的天殊剑?”
关萍儿“扑哧”笑了,故意打趣道:“怎的到了这湘西,仇大哥总是南宫姑娘长,南宫姑娘短的?”
仇暮云脸微微一红,狠狠瞪了她一眼,道:“南……她……睡了吗?”
关萍儿见仇暮云居然一时语塞,顿时大笑,又怕惊醒莫离,双手捂着嘴,憋的眼泪都出来了。仇暮云看着她,不觉好笑,也扑哧笑了。关萍儿一见,顿时心跳加速,脸红得像个红苹果。她忙收敛笑容,道:“我……我先睡了!你慢慢看疯小子吧!”言罢,转身回房。
笑容虽渐渐淡出仇暮云的面庞,但心中却畅快了许多。他暗忖:关萍儿,果然是个不错的开心果。不过,这个开心果很可能是有毒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已时至三更,仇暮云缓缓走下小筑的台阶,来到沈沐风近前。
沈沐风浑然不觉,仍是一纵一跃,试图将身体倒悬于空中,却每每稳稳的趴在地上。
仇暮云摇头,道:“你这样练习,就算摔残了,恐也剑术难成。”
沈沐风也不管不顾,道:“莫离说她就是这样练的,我也一定行!”言罢,纵身又跃起。
仇暮云伸手将他的脚踝拉住,这次沈沐风是倒吊起来了,只是脸着地。
沈沐风双手撑住地,道:“哥,你干什么?”
仇暮云眼珠转了转,道:“帮你咯!”
沈沐风急道:“哥!你别捣乱,我来不及了。”
仇暮云仍不放手,道:“你倒是说说,什么来不及了?你与那冉栀子做了什么交易?”
沈沐风闻言,登时不挣扎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仇暮云一把将他扔在地上,道:“说吧!”
沈沐风坐在地上,望着仇暮云,眼眶渐渐湿润。心里仍是激烈的挣扎着:告诉哥?他会理解我吗?他会原谅我吗?他会告诉莫离吗?可,不告诉哥!一个人承受,真是太苦太苦了。
仇暮云似是看穿了他的心事,低声道:“我不会告诉南宫姑娘,一个字都不会说。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她!”
这一句话激起沈沐风万千苦楚,喷涌而出。他一把抱住仇暮云大腿,竟声泪俱下。
仇暮云看着他,本应觉得好笑,挤兑他几句。可此刻,他心中亦如刀绞,半句戏虐之言也说不出。只是将木质的大手轻抚在沈沐风头上,犹如慈爱的父亲一般。仇暮云暗暗自嘲:这难倒就是长兄如父的滋味?
沈沐风哭罢多时,用仇暮云的衣襟抹了抹鼻涕,一五一十的将近日发生的事告知了仇暮云。
仇暮云皱眉听罢,道:“原来是这样!”
沈沐风犹如被欺负的小孩子一般,拉着仇暮云的袖子,道:“哥!我这资质,恐怕练不成天殊剑的吧!这可怎么办啊?还有三天,三天!莫离她……”说着又要哭鼻子。
仇暮云不屑,道:“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般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沈沐风反驳道:“那是只因未到伤心处!再说,弟弟跟哥哭个鼻子也不算什么啊!”
仇暮云心中一阵暖意,他故意弯腰坏笑道:“你再哭,我就去告诉你的莫离,你要和冉栀子成婚!”
沈沐风一听,急的一个鲤鱼打挺自地上蹦起,道:“不要啊!哥!”
仇暮云笑意盈满了眸子,道:“骗你的!”
沈沐风松了一口气,道:“哥!别这么骗人啊!吓死人啊!”
仇暮云转身仰望月空繁星,道:“反正都是一样,你赢不了阿诺,她……还是没得救。”
沈沐风泄气道:“连哥也这么说……”
两人沉默了半晌,沈沐风自语道:“那个冉栀子会不会骗我,她其实也……”
“也什么?也救不了莫离?”仇暮云摇摇头,道:“不会,她应有办法的。”
“真的吗?”沈沐风怔怔的望着仇暮云。
仇暮云微微点点头,沈沐风登时捡起了竹竿。
仇暮云皱眉道:“你又干什么?”
沈沐风急道:“哥都说,冉教主能救莫离,那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赢了阿诺!”
仇暮云微怒,道:“你现在连离魂剑都拿不起,如何与那阿诺拼命?”
沈沐风低着头,思绪飞转,片刻间,道:“那我制一把假剑?反正也不是光明正大的比武,我只是要赢!”
仇暮云闻言,斥道:“那你练不成天殊剑,大可以将自己吊起来啊!反正也不是光明正大的比武!”
沈沐风双眼放光,道:“对啊!哥,你太聪明了!”
仇暮云怒目而视,道:“你要丢光我神机山庄的脸吗?”
沈沐风闻言,犹疑半晌,道:“哥!我只是要赢,冉教主也并未约束如何比武。如果实在有辱哥和神机山庄的威名,今日你就将我逐出师门吧!”
“你!”仇暮云气得竟说不出话来。深夜的沉默更是难熬的寂静。大约一盏茶时间,仇暮云道:“你对她的情意……竟如此之深!罢了罢了!你安心练习倒悬神技,我去想办法帮你仿一把能与八房抗衡的离魂来!”
“哥!”沈沐风激动的几步凑到仇暮云身边,吓得仇暮云倒退两步,急道:“别哭,也别再抱我大腿了!”
沈沐风揉了揉鼻子,道:“哥,你不怨我?不嫌我丢人吗?”
仇暮云悠悠的走上小筑的阶梯,轻声道:“谁让你是我弟弟呢!”
清冷的风伴着扑朔的星光,映衬着两兄弟的身影在暗夜中渐渐清晰,又渐渐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