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与阴冷交织的区域瞬间支离破碎,可以看到有灯笼悬挂在屋檐下,淡淡的烛火光重新亮了起来。
脚下由一块块青石砖堆砌而成,身侧再也没有阴风吹来,也看不见由铁链搭建而成的阴森奈何桥。
不在难民窟也没有素白色的花轿。
只有这时候,那天上不时传来的鸟兽鸣叫,才给人一种真正属于市井间的人烟味儿。
姜如晦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原来刚才发生的一切,至始至终都发生在这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上。
要不是脚下传来那种脚踏实地的触感,他甚至会以为做了场噩梦。
此时那个撑着黑伞的黑裙少女就提着一把菜刀缓缓走来,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啷个站在这看啥子,还不快点儿溜?”
姜如晦闻言愣了愣。
少女一身黑裙撑着一把黑伞,或许就是那些文人墨客传颂至今的诗篇中,所描述的江南温婉女子。
撑伞走来,诗情画意,也难怪引得无数人留恋于此,叹一声江南好。
只可惜这个看上去有几分温婉气质的黑裙少女,柔而不弱的声音带着些蜀地口音,手上还提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
姜如晦反应过来后应了一声,然后赶紧找了个看上去比较安全的巷口躲了起来。
从街巷一步步走来,少女收回目光,停下脚步。
前面那一袭红衣被一纸杀字镇压在原地,那妖艳到不像是人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代表人味儿的愠怒。
一袭红衣在这时开了口,嗓音依然如之前一样轻柔婉转。
“小妮子,我来城里只不过拿一张出神的画纸而已,你就算如此也要拦我?”
黑裙少女低着头看着地面,似乎是认真想了想。
少女抬手指了指那躲在一旁的白衣少年,语气平平淡淡,没有什么感情,其中却又有十分肯定。
“你咋个想我不管,反正你要是动他,我就弄死你。”
一袭红衣一听这话,扬起纤细玉手,那妖艳的脸庞荡起一丝笑意。
“啧,小妮子倒是试试看,砍过来一刀,再来一刀?”
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马车夫突然起身,走出三五步距离便来到红衣面前,空洞的眼神直幽幽盯着黑裙少女。
红衣歪头想了想,苍白色的手指停留在唇边,带着有些疑惑问道:“姐姐要是非杀这小弟弟不可,你又能拦得住我?”
穿着嫁衣,掀开了蒙在头上的红盖头,看起来阴森恐怖的一袭红衣其实是个美人儿。
只不过这一番动作要是那些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倒还有几分耐人寻味,可落在这一袭红衣身上,无论从哪看都显得诡异。
一袭红衣微微一笑,继续反问道:“你就算一刀破了奈何桥,在这方天地,你又能奈何得了我?”
黑裙少女的眉头轻轻落下来,点在泪痣上。
她有些生气了。
少女不再撑着伞,上前一步迈出,然后提起手中菜刀对着身前就是一刀劈去。
一刀落下,看上去再简单不过的一刀,却直接带起耀眼的白虹。
一抹白虹亮起,让得存在于天地间的灵气都为之一颤。
白虹劈来,印在红衣身上的血字微微一颤便消失。
少了血字镇压,红衣更像是少了束缚,动作变得轻盈。
如鱼得水。
玉手一握,有厚重阴影席卷而来。
在那纤细手腕间裹挟着那些被燃烧成一团的纸灰。
原本用来铺作黄泉路的碎铜钱齐齐飞来,围绕成一个圈,聚集在一袭红衣身前。
唰唰唰...
无数碎纸钱破风飞出,试图拦住那一抹白虹刀光,很快就变成散落在地的一地碎纸。
红衣眉头微微一皱,当机立断向后退开一步,然后握手为拳,对准自己胸口狠狠拍了一掌。
瘸了腿的马车夫仿佛心有灵犀,同时在这时出手,对着同样的位置就是一掌拍了下去。
只露出个脑袋查看情况的姜如晦愣在原地。
在先前少女抬起手的时候,他看到在那洁白的皓腕上,有和他一模一样的银白细线。
如一条雷蛇般似曲似直似直。
可姜如晦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位撑着黑伞的黑裙少女。
按理说本该是相互之间人生的一个过客,尽管素未谋面,反而在心里生起奇怪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更像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此时少女看着那个在她眼中瑟瑟发抖的姜如晦,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不会被吓傻了吧?
少女摇了摇头,开口安慰道:
“你叫啥子我不晓得,不过你不用怕她,要是敢过来,我一拳给她打飞。”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我听说有句话叫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要哭。“
少女说完抬头看向一边。
随着一袭红衣一掌落下,交叠在一起的力量爆发而开。
她的身体诡异往旁边侧滑出去,刚好躲过这险之又险擦过脸颊的白虹。
红衣看着手指上那滴落下来的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并不是觉得这一刀比先前那一刀还要危险上几分,而是看到又一个有人敢在她面前出手,还偏偏都是这么棘手。
那把破菜刀全是豁口,哪怕用来切菜都嫌弃会搞坏了砧板,也不知为什么能有这么大威力。
难怪总有人说这里卧龙藏虎,走在这里,即便是她也要稍稍认真一些了。
她这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纸扎匠,第一次有了退意。
她不想继续在这待下去了。
好不容易做出来一个“出神“的替身纸人,还没用多久就被少女一刀砍了。
然后又莫名其妙被人写了个杀字破了幻境。
惨。
真惨。
哪怕在这里继续和少女纠缠下去,结果也只不过会两败俱伤。
都是女人,何必呢?
见着少女没了攻势,红衣看向姜如晦,微微一笑道:
“小弟弟,姐姐答应了一个人要杀了你,那个人许诺了姐姐不少好处。”
她眯了眯眼,笑问道:“姐姐又想杀了你拿到好处,可是又有个人不想让你死,姐姐反而更不想杀你了,这该怎么办呢?”
还没开口说话,只听见那声有些癫狂的大笑声落下,红衣身体诡异后仰,然后就这样往后落了下去。
嘭的一声碰撞地面的声音响起。
在那个位置,只留下一个同样穿着红色嫁衣的纸人。
随着纸人出现,如一尊斜塔站在一旁的高大马车夫突然一晃,像是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直到控制不住自己最后摔在了地上。
那沾了血的纸人掉在地上,轻飘飘,软绵绵,又无风自燃了起来。
一股风吹过,烧到一半的纸人裹挟着碎纸灰越飞越远,一直飞到天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