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布,皓月当空。
韩不秋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整理衣物。神色中有着不同往日的欢愉。
“咚咚~”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秋儿,可睡下了?”许久未闻的熟悉声音从门外传来。
韩不秋闻声赶紧将整理衣物的包袱放在了被褥里。然后回道:“阿爹……你回来了?”
“秋儿,可否出来见见阿爹?阿爹想看看你……”
门从里面轻轻被打开。韩不秋穿一件素色单衣,娇小的身形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更加单薄。
韩英见状忙把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风取下盖在了韩不秋身上。
“来,我们先进屋。你身体娇弱,比不得像为父这般习武之人,虽是夏季炎热,也要小心,莫感染了风寒。”
红木圆桌旁,父女二人对坐。
韩英仔细端详女儿的脸,神色浮起忧伤。
“哎~又是两年未见……为父今日返京入朝,回来的路上,满心念的都是我的小丫头,如今见到了,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几年又几年,我的秋儿都已这般大了呢!
“待今年生辰一过,便该到及笄之年了吧。”韩英叹着气又是欣喜又是感伤地说道。
韩不秋安静地望着父亲的眼睛,神色与往年记忆中她见到父亲时的眼神无异。很快她点了点头,肯定地笑着说:“是啊,阿爹。”
韩英感到有些手足无措。看着两年未见的女儿,却又不自觉地会沿着记忆深处的边缘想起些什么。
“孩儿。”
“十年之久……为父……对不起你啊!”韩英眼中充满自责与悔恨。
韩不秋见父亲如此难过自责,知道他在说何事。又想到祁云飞告知自己父亲今日被革职之事,心里多有不忍。
十年前的深秋,韩英又一次奉旨出征。
黄昏的韩府大门前,当年才不过五岁的韩不秋曾拉着韩英的手痴痴地问过他。
“爹爹,我想娘亲了。好想好想啊。阿秋,已经快要不记得娘亲的样子了。怎,怎么办啊……”当时的韩不秋没有哭,只是不停地重复着那一句“怎么办啊”。韩英心疼地抱起女儿,沉默许久。小孩子的话总能说到人们的心里最深处。
十年了啊。十年。
自那次以后,韩不秋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一般,再也没有提起过‘娘亲’二字。可是有些事情,就算刻意不提。那些热烈的情感也绝不会随着记忆淡去。
父女到底还是父女,即使交流的话很少,即使见面的机会寥寥,但只要一见面,不须太多的言语,也依然能互相感知到对方心里的酸涩与苦痛。
她眼中波澜不动,平静又有力地说:“阿爹别难过。虽是聚少离多,但这些年来,阿秋心里也从未有过孤身一人之感!我心里感觉得到,祁表兄关心我,姑父姑母疼惜我。阿爹挂念我……”
“阿爹在命人寄来的稀奇小物女儿收到了。吃食收着、书信收着、外域款式的衣裙也收着……十年里,阿爹虽未常伴不秋身边,女儿亦常觉得心中温暖不已。”
韩英深知,孩儿从小便是个清冷性子,即使是至亲之人,也极少说出这么多交心之语。今日这番话,不禁让他心头发酸。
他沉默,随即苦笑起来,伸出左手轻轻地摸了摸不秋的头。又微微抬头注视窗外玉盘一般的明月,他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透过这样的月光可以看到很久很久以前笑的像这月光一般清丽的女子。
韩英微微愣神后,随即嘴角溢满苦涩。
“阿秋,你知道吗?你同你阿娘长得很像……”他眼里泛起清泪。
韩不秋一顿。
因为韩不秋已经好久好久未听父亲提起母亲的事,只有恰逢哪年父女二人在一起时,一起庆祝韩不秋的生日。唯有酒后,韩不秋才会偶尔听他说出一两句关于母亲的话。是刻意不说,怕说了她会难过。
“阿爹……你想阿娘吗?”韩不秋问他。
韩英知道今日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也坦荡地说出自己心中之言。
“是啊。自与她分开十年来,思念成魔,想起她便夜不能眠……”
缓缓说罢,韩英眼里闪过惯常的回忆时才有的酸涩。
韩不秋用力摇了摇头,勉强忍住了泪意哽咽道:“阿爹……我决定要去北狄!我想要问清楚,阿娘她究竟为何缘由离开我们父女这么多年……”
“北狄……秋儿,你?都知道了?”
韩不秋颤抖着声音说道:“嗯。祁表兄已经全告诉我了。
“阿爹,如今你被革职,离开皇城必引王上猜疑。寻找母亲的事就交给女儿。女儿一定找到阿娘,然后……把她带回来!”
“傻丫头。这么多年未曾听你提过要找她。我就猜到你心里一定自有打算。可如今时局混乱,北部边境防守形式复杂。你身无武功,一个弱女子。我怎么能放心让你前往北狄那凶险之地。此事绝对不可!”
“阿爹知道女儿。若无准备,女儿也绝不会贸然行动,女儿一定会想着先准备一二再出发的。阿爹无须担心,再有,此行有祁表兄以特准调查使身份与孩儿同行。祁表兄武艺非凡,孩儿在他身边,不会有危险。”
韩英心知她去意已决,阻拦也无用。便认真嘱咐道:“阿秋既已决定好了,为父不拦你。只是……一定要记得与为父保持联系,一月一封信。
“嗯!阿爹放心!”韩不秋点头。
这一路上山遥路远,秋儿一定要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