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夏侯绛顺走那些宝石项链就是想制造偷盗的假象,以免引起其他的怀疑,不然她接下来要继续查案就难办了。只不过打草惊了蛇,丞相府肯定会加强警戒,也就意味着要查这件案子将会更难进展。且不说她顶着靖山侯之女的名头不好随时出府办案,就是这案子也怪异,让人毫无头绪,但又觉得处处都是线索,但仔细推敲,又不得其宗旨,唯一可知的就是那块特别的白玉牌,想来也只能先从这里入手了。又听闻城中有一间名唤苍澜斋的古玩店,其主人见闻广博,也许可以从他那里打听到白玉牌的线索。
夏侯绛按照记忆画了一张那块白玉牌的大概样子,然后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大大方方的从靖山侯府的正门走了出来,颇为得意。正好今天是十五,父亲夏侯渊一早便去军营练兵了,中午不回来吃饭,而母亲宣和郡主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吃斋,也不会叫他们兄妹过去一同用餐,天时、地利、人和,正是她出门查案的绝佳时机。
苍澜斋坐落在城南的一个幽深且清静的巷子里,铺子不大,外面看上去平淡无奇,掩在一众老宅子里毫不起眼,甚至有点儿冷清,就连门头上的书有“苍澜斋”三个字的牌匾也因常年风吹日晒而有些掉漆了,处处透露出一股子古朴与年久失修的陈旧和沧桑感。平时往来苍澜斋的人不多,但大多都是有点见地和学识的人,是以苍澜斋能在城中占有一定名气。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景吧。
夏侯绛揣着一张纸进了苍澜斋,却见里面安静得出奇,连个上来打招呼的人都没有。她略略一扫,不大的铺子里,只罢了三四个博古架,视线可及处,称得上极品的古玩并不多,但每件物品看上去都有着属于它自己的历史和故事。又往里面走了几步,才发现有些年代感的紫檀木屏风后面坐着一个身形消瘦、头发花白的老者。此刻,老者正悠闲地在喝茶,不时翻看着手中泛黄的书本,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在做生意,还是在消遣时光。甚至都分不清他是苍澜斋的主人,还是客人。
这样与世无争的人,多半有些古怪脾气,比如不喜欢与看不上眼的人说话,更不喜欢别人突然扰乱他的生活节奏。眼见老者握着书卷看得入迷,夏侯绛不敢突兀打扰,便随手从博古架上拿了一本有着明显修补痕迹的书籍,一边翻看,一边耐心地等候。
老者日子过得清闲,看书也慢,而且一边看一边思考,大概看了四五页,低头喝茶时才发现杯中的茶水空了,便提起小炉子上的茶壶添了一杯,偶然抬头时恰巧看见站在门口的夏侯绛,先是愣了愣,然后放下茶具,一面缓缓起身,一面问道:“姑娘可是有事?”
夏侯绛闻声,赶忙将视线从书中移向老者,微微欠身,道:“早闻苍澜斋主人博闻强记、慧眼独到,小女子现有一物件,想请教苍澜斋主人,不知老伯可否引见?”
老者见她是个小姑娘,又彬彬有礼的,很是满意,遂爽朗一笑,说:“老朽便是,姑娘且进来说话吧。”
苍澜斋的主人姓常,名字不详,人们都尊称他为“常翁”。常翁的确如传言中那般温文尔雅、淡泊宁静,颇有些老庄风范。夏侯绛心中一喜,忙将古籍放回原处,然后在老者的邀请下在他对面坐下。
常翁亲自为夏侯绛斟了茶,才细问她的来意。
夏侯绛也不卖关子,便将画好的白玉牌样子给常翁看,编了个由头说是自己前些日子捡了块玉牌,但不知道其来历,想请教他是否知其一二,日后也好将玉牌归还给其主人。
常翁仔细端详了夏侯绛画的图纸,也不知是她画得不好,还是玉牌的来历非比寻常,常翁越发眉头深锁,沉思半晌才追问道:“姑娘这玉牌果真是捡来的?”
夏侯绛怕被他看出破绽,只好笑了笑,避重就轻道:“我看那玉牌玲珑剔透,色如琼脂,非寻常之物,想来其主人丢了它定是烦恼焦急,常翁若是知道他的来历,还请相告,也好让这玉牌早日物归原主。”
常翁捋了捋胡须,将图纸交还给夏侯绛,徐徐道:“的确非寻常之物,若是要探知它的来历,只怕是跟陵王府有关。”
“陵王府?”夏侯绛对这个结果表示很诧异,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陵王东方盛在南祁十位异姓藩王中是最有威望的藩王,且战功赫赫,曾在朝廷叱咤风云,连皇帝都要敬他三分。当时,为了笼络陵王,朝廷还曾下嫁了一位公主给他为妻。不过那位照云公主福薄,嫁到陵都十几载都未有身孕。眼看着东方盛的其他姬妾一个个陆续诞下子嗣,照云公主深感自己愧对东方家的先祖,便向朝廷请了旨,愿将自己正妻的位置让出来,然后削发出家了。堂堂一国公主剃度出家,这在南祁可是破天荒的大事,不仅皇家的面子上过不去,就连陵王府的颜面都不好看。但是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先帝居然应允了照云公主的请求,为了让她专心修行,还在陵都城郊专门为她修建了一座庵堂,名为水月庵。
照云公主出家后,陵王突然性情大变,终日沉迷于酒色,多年来一直待在封地陵都,几乎不问朝政。世人都说陵王对照云公主情深义重,但又割舍不下封地的子民,内心苦闷,所以才如此放浪形骸。然而根据夏侯朗打探到的情报可知,陵王非但没有颐养天年的打算,近些年来还动作频繁,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王丞相是京官,也是文官之首,深受皇恩,更应该懂得与各路藩王保持距离,明哲保身才是,怎么会跟陵王扯上关系?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当今天子会关心丞相府死了一个是侍妾的原因,想来陵王的意图已经能够非常明显了,不然不会引起大内的注意。这可是个大线索,夏侯绛计划着回头得跟夏侯朗互相交换一下情报。
常翁没有注意到夏侯绛走神了,又说:“姑娘拾金不昧值得赞许,但老朽劝姑娘还是不要与这玉牌牵扯太多,以免惹祸上身。”
常翁语气虽平常,但却带着善意的劝告与警示。夏侯绛也明白其中利害,不好继续盘根究底,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她想着既然能打探到这玉牌的出处,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接下来查案便有了方向。
夏侯绛谢过常翁,才与他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