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当~当~当~”
教堂的古钟清鸣着六声铜音,袅袅余音舒缓而又漫长,似一道柔和的波浪,飘荡在诺亚村的大街小巷。
鸟儿们成群结队飞向密林,人们则陆陆续续向教堂汇聚。街上的锦旗早已布置完毕,只是贪睡的孩子们很少有人早起,只有个别的两个早早地奔出家门,混入前往教堂的成人队伍里,迎接着属于他们的节日——“圣恩节”!
自五年前——被幸运之神选中的他们脱离崩坏的旧世界,奇迹般地降临到这个暂且不知道什么历史背景的新大陆,尽管死伤无数——原本仅存三十七万个被称为人类的个体中瞬间锐减了近九成以上,但是剩余的三万余名被幸运之神所保留,成功来到这个世界的幸运儿们仍旧在悼念已逝的同类亡灵的无限悲哀中,怀着侥幸存活的心理将这划时代的一天称之为以示感激的“圣恩”的节日。他们感激神赐予他们活下来的权利,更感激在这场变革中新增的特殊能力,只是他们不知道这种人皆异样的特殊能力不过是某一场不知名的隐秘实验泄露出的元素之力全面覆盖在最后的人类都市——切利斯安时,碰巧附着在他们这群普通人的身体里而已。
“当~当~当~当~当~当~当~”
教堂的大笨钟再度敲响,朝阳将独立钟塔的鸡石像染得金黄。乌七杂八的吵乱声戛然而止,偌大的教堂里近百位代表位列两旁,他们大都在这个村子里身居要职,是筑托起诺亚部落的希望。
教堂殿台,大长老蒙利士位列其上,他不过天命之龄却已是白发苍苍,整个人瘦的似皮包的骨头,唯独极黑的深眸矍矍放光。就整个重生降临的人群来说,像他这样的老者并不多,尤其是在三年前某些人因个人能力过分强大以至自信心与侵略意图急剧膨胀从而引发的在人类历史上屡见不鲜的内部混战,拥有同一程度的超自然能力年轻者们对精神力不支的老年人的残杀过后。索性我们这个老人是个智者,他凭借着无人能及的智慧不禁平乱了这场长达两年的残酷战争,还用尚余的精力重新制定了宪法,落实了五村分制的制度,这才使战乱后的浑噩人群找到了存在于世的归属感,只不过这种归属感微乎其微。但即使如此,作为这些身心倍受创伤的五千余民众活下去的理由倒也绰绰有余了。
“同志们”,大长老蒙利士缓缓开口道,他的声音低沉却铿锵有力,似滚滚乌云暗示着雷霆万钧具有强烈的感染力。
“按照月例规定今日我们再度汇聚一堂。相信大家也知道截止至今我任大长老一职已满五年。这五年感谢大家地厚爱,我们铸就了许多辉煌。只是如今我已身衰力竭,恐怕不具备领导的精神能力了。所以今天我们推选下一任统治五村的大长老,也就是我的接班人作为例会的主要主题。”
此话一说,台下顿时云说纷纷。虽然在座议员中有不少人都早已通过小道消息得知了这一事情,但当它被大长老蒙利士推至为议会主题而得意公布时,每个人的心中又是另一种反应。
“噔噔~~”
蒙利士敲了敲桌边的肃静木锤,见交头接耳的人们纷纷以端正的姿态坐好后,才开始继续道:“关于下一任五村大长老之位的候选者共有两名,他们分别是以以黑爵.雷格利斯为核心的‘黑色夜幕’集团代表卡恩卡图,以及白皇威.尔克斯为核心的‘白色光芒’集团代表威廉洁爵。”‘
听完大长老蒙利士的介绍,众人再度陷入一阵骚乱之中。关于这两个党派他们倒是有所耳闻,“黑色夜幕”建立于村庄建成初期,以和平手段快速发展村庄经济为主要目的的庞大团体,而“白色光芒”集团则在内部战争初期临时成立,不仅为镇压那场惨不忍睹的自相残杀战役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而且还为保护村子利益积极抵抗趁火打劫的原著居民塔坦罗特人的侵袭,最终在全体人员濒临覆没的情况下取得了艰难胜利。
“噔噔~~”大长老蒙利士再度敲响手中的锤棒,简而言之道:“此次选举事关我村在未来五年的兴衰盛亡,望各位务必谨慎对待。”言罢,这个看似年迈但是身体依旧硬朗的老者便步履如风地走下台去。
于众人沉思之际,负责主持的中年议员紧接着登上殿台,一本正经道,“接下来有请‘黑色夜幕’集团代表卡恩卡图率先登台发表演讲。”
一位中年男子问声而起,慢条斯理地走上台去。他站在主席台前,并未急于开口,直至将在场众人一览而尽后,才用略微沙哑的沉稳声音不紧不慢道,“唯有和平发展才是一个国家长期生存的有效手段,我们皆是旧世界人类相互残害最后将自己逼到绝境的受害者,如今好不容易得上天垂怜得以重生机遇,不好好为‘幸福’奋斗一番怎么行?我们已经和邻国土著居民达成‘十项协议’,在未来的发展交流中不再会收到异样眼光的对待与欺凌,所有的一切交易皆以公平公正的态度进行。希望大家能相信我,不要再让鲜血牺牲的事件发生,谢谢。最后,感谢各位的支持,也感谢长老部对我们‘黑色夜幕’参与竞选的提名支持,谢谢!”
卡恩卡图的发言并没有什么令人心血彭拜的感染力,但是所言所语皆是金玉良言。只是,真正理解并接受它的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而已。
“是啊!我们饱受自身造成的灾难实在是太多了……”
“没错……儿子们都死去了,我不能再让最小的女儿也被牵扯进我们酿成的悲剧里!”
“请大家保持肃静”,中年议员重新登台道,“从卡恩卡图先生的发言中我们不难看出‘黑色夜幕’集团理想的崇高与魅力。接下来让我们有请‘白色光芒’集团代表人威廉洁爵进行发言。”
年仅十九岁的青年男子应声走上讲台,他身着一身黑白流云服,带风的步履使流云服时起时伏,给人以丝丝飘逸之感。举手投足间皆近乎完美无缺,唯一展露给人们的便是他的温文尔雅,以及那填满整双明眸的绝对自信。
“各位”,似溪流般澄澈的嗓音打破着沉默的教堂的肃静。“但愿你们还没忘记五年前那场史无前例的、改变了我们所有人命运的灾难,我们在那场危机中丧失了整整三十万同胞。拜它所赐,我们这群人苟延残窜,被迫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步履维艰地生存。被现世居民视为异族的我们背腹受敌,四面楚歌的压制使得我们即便凭借丰富的历史经验也只能勉强建设出一个连县级别都达不到的村镇。而且更为可悲的是即便在外患之际,我们竟然还凭借着自己在这场灾难中获得异能力,在恐惧的逼迫下、在利益的诱惑下疯狂地战斗、杀戮,导致一场场内战此起彼伏地接连爆发,最终分裂成五个截然不同的村子……我不否认‘黑色夜幕’集团代表人卡恩卡图的和平发展观念。我想说的是,无论村庄怎样发展,经济增长如何快速,守护村庄的力量丝毫不能滞待,至少绝不能停留在这一层面。接二连三的分裂,了无止境的厮杀不是因为我们的力量过于强大,而是因为我们的武装没有真正的建立。优先发展经济是必须的,但保护一个经济甚至是推动一个经济发展的武装力量却是毋庸置疑的!否则,只会让三年前的悲剧重现而已……”
“可能我的演说并不想各位预想般的那般精彩,但这却是我为现有所有异世界民众发自心底的忧虑。谢谢……”
威廉洁爵似一阵清风般飘下讲台。众人仍久久地回味他最后的衷述。偌大的教堂里肃静无比,不知是谁的胸针落地,叮叮的清音静静回荡,久而教堂里想起一声掌声,紧接着人们似从美妙的魔咒中得以解放般欢呼着庆贺着,致以最热烈的掌声。
“威廉洁爵!”
“威廉洁爵!”
“威廉洁爵!”
“白色光芒!”
“白色光芒!”
“白色光芒!”
“……”
艾米艾诺的森林里,清幽小道上留下了一行微湿的脚印,看其大小像是某个少年的足迹。
“沙沙~~”
小道两侧穿出窸窣的细响,弗洛斯基的脚踝带着些许擦伤红痕,飞似的向小镇掠去。他可不是为了庆祝“圣子节”就像那群大人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给孩子进行祷告一般,弗洛斯基此行自有他的目的。
“咳咳~~”
镇郊的某座独栋别墅,尽管门派上标明此处是“布莱克莱”的府邸,但是身为男主人的他早在黎明到来之际便已匆匆离去,赶赴那每月一次的五村例会。别墅里两名女子正忙碌不跌,尽管她们年龄相差不大,但却处于完全不同的两个阶段。较小的夏洛缇雅刚过完十四岁生日,是正值花季妙龄少女,而叫年长的露西娅则已二十出头,是位温柔知性的女性。尽管年龄相差不过八岁但她们却是这个重组家庭里名副其实的母女。
自那场灾难以来,流离失所的人们便在村公社的帮助下三三两两结伴成家庭,以便迎接更加美好的明天,这边是人类的坚强。像夏洛缇雅她们这样的不在少数,在这座“幸存者”共同组建的村落,诺亚村里几乎每个家庭都蒙上着这么一层关系。
“怎么样?”露西娅端来一盆澄澈清水,抵开房门问道。
守在一侧的夏洛缇雅闻声猛地俯起身子,她原本略显病态的白皙脸庞自离开男孩嘴边的那一刻,便似点燃的火箭底座一般通红不已。
“情况不是太好……”夏洛缇雅低声呢喃道。
“夏洛缇雅?”露西娅稍稍提高着分贝道,似未曾听清夏洛缇雅的答语,不过更多的是对她不回首的态度略感不满。
夏洛缇雅似觉察到事情已经无法隐瞒,努力平复心境,欲作自然地转过头来,然而她还未出声解释什么,那极不自然的生涩举动便已将她深深出卖了。
“怎么了么?!”露西娅望着夏洛缇雅那红彤彤的似若融化的铁水一般的嫩颜,连忙将手中的脸盆放下,匆匆走到她的跟前,将手搭在她的额前量了会儿,道:“不会吧,这么烫!难道是被传染了吗?”
“不,不是的……”夏洛缇雅尴尬不已,有气无力地回道,顺手将搭在她额前的玉手抹掉。
“总之你还是休息会儿吧!换我来吧。”露西娅建议性地提议道,然而她看向夏洛缇雅的眼神却不容许她有任何的拒绝。
“嗯……”夏洛缇雅无奈道,将手中的湿巾交递到了露西娅的手中,这才从座椅上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开门的一瞬间她还不忘回望向躺在病床上的男孩,这个特殊家庭的一分子,艾里斯特自前些日子初次觉醒后身体状况异常地急剧变差,虽然对于这种每个人皆具不同的能力五年来仍旧没有调查清晰,像艾里斯特有特殊情况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像他反应这么过激的到还真是没意见几例。
虚白的脸庞看似更加虚弱不已,自昨夜半夜高烧后便不曾好转反而愈发加剧,直到现在也仍在以缓慢的速度不断便糟。
也不知布莱克莱那边怎么样,见到同去赴会的医生了吗?夏洛缇雅惦念着,轻轻地带上了门,透过走廊窗口的折射晨光,将她那绯红渐退的偏瘦容颜染得昏黄,夏洛缇雅那似若淡淡月光柔滑似水的眼眸中微微流出了一丝惆怅,轻复着从男孩口中听到的呢喃话语:“‘妈妈……’么……”
“叮铃铃”,别墅主门后的提示玲响个不停。
住在三层阁楼的夏洛缇雅尚未开门,便听到一楼传来的“踏踏”上楼声,弗洛斯基的脚步密集不已,就像是阵蓄势已久的暴雨。
他停在艾里斯特房间门前,竭力平复着燥乱的心跳,直至呼吸平稳有序,才缓推开那扇厚厚的橡木门。
“艾里斯特他怎么样?”弗洛斯基握着一把药草问道。
“情况愈来愈糟了。”露西娅转过身道。
“怎么会这样……”弗洛斯基望着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病弱少年,满是担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浓浓的伤感。
露西娅抽出方才塞在艾里斯特腋窝的体温表,横放在弗洛斯基的眼前道,“必须马上请玛莎蒂塔医生过来。”
“嗯。”
“你最好快一点,夏洛缇雅貌似也生病了。”露西娅催促道。
“被传染的么?严重吗?”即将迈出门的弗洛斯基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即一百八十度转身问道。
“我想应该是的,你最好还是去看看吧!”
“我知道了。”
“咚,咚,咚……”
弗洛斯基尚未出声呼唤,夏洛缇雅便已拧开门锁,一双美瞳似晶莹的红宝石般通红不已。她似刚睡醒的兔子,迷离地看着弗洛斯基。
“我听说你有些不舒服。”弗洛斯基略显黝黑的脸颊微微泛红道。不知为什么,他一见到他的妹妹——夏洛缇雅这张小巧秀气的面容,心跳就不受控制的自行加速。夏洛缇雅是属于可爱类型的美,她的小巧秀丽足以秒杀任何同龄少女。但弗洛斯基并不是个轻浮的少年,然而他却似中了情蛊般,总是在冥冥之中便被夏洛缇雅所吸引,稍不留意就情不自禁地为她痴迷。弗洛斯基自认自己毫无问题,无奈他只能将此归位男性荷尔蒙的自然反应,随便找来一名男性,只要见到夏洛缇雅想必都会有这这样的反应。他的想法没错,却被身边的现实深深打破——无论是布莱克莱先生还是躺在床上的艾里斯特,见到夏洛缇雅时都是一脸正常的神情,丁点没有像他这么明显的反应,甚至连眼神中的些许异常都丝毫不见。此后他便尽可能地避免同夏洛缇雅单独会面,因为每一场单聊都是一场尴尬的开始。
“没什么……”夏洛缇雅点了点头,夹在粉嫩耳畔的长发似被风吹散的帘纱,接连几丝垂至额前扮作遮目眼廉,映衬着略显白皙的小巧脸颊,油然而生着一种伊人憔悴的意味。
弗洛斯基的喉咙似被痒痒草拨弄一般瘙痒难耐,他不觉地吐了口唾沫,这个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习惯性动作却在做出的一瞬间便被夏洛缇雅捕获。
弗洛斯基深深受了记来自夏洛缇雅妹妹的鄙夷目光,他的整个心像暴躁的火狐狸挠破抓碎一般沉痛不已,然而这份沉痛他只能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那就好……我这就去找玛莎帝塔医生。”弗洛斯基设言开溜道。
“嗯。”夏洛缇雅回应道,目送着弗洛斯基的转身离去,悄悄地关上了橡木门。夏洛缇雅背靠着房门若有所思:果然……艾里斯特,只有你是特殊的么?
“呼~~”弗洛斯基撅着上唇吹动额前的刘海,舒缓着心中的郁闷,这才踱着步子下了楼。在下到二楼楼梯转角处时,隐约听见艾里斯特房间内传来的两声轻咳,这才意识到当前重任,加快了步伐穿过厅堂,留下一阵离去的风。
“咚!咚!”
再度走上讲台的大长老蒙利士放下手中的木锤庄严宣告道,“如果各位没有异意,那么我宣布本次例会到此结束。接下来将进行为期两周的大众普选,详细票数将于六月十五日全权公布。”言罢,蒙利士又重重的敲了一锤,道:“散会!”
……
转眼间,教堂里又恢复成开会前时乱糟糟的一片。
“对于他们两个,你怎么看?”议员伊科洛夫询问着身边的金发美女——现这个人口不足千人的诺亚村唯一的职业医生玛莎蒂塔道。
“怎么看?”玛莎蒂塔疑惑道,“自然是倾向于多数吧!”
“所以你把票投给了那小子了吗?”伊科洛夫看着正在收拾医用单肩挎包的玛莎蒂塔质问道。
那小子?玛莎蒂塔看着这个眼前这个不懂得如何尊重他人的自负男子,语气略显强硬道“是啊!怎么——难道你不是吗?”
“哼!当然,他何德何能……”伊科洛夫见玛莎蒂塔起身,随即也站了起来,跟着她走向出口通道。“若非克莱因上月不幸遭人刺杀,他又怎么可能在此代理右翼代表登台发言,说到底他不过是个比我高一级的一级议员罢了。”
玛莎蒂塔刚一踏上出场甬道,边等不及地转过身去,小声猜测道:“我总觉得……克莱因的死不是那么简单。极有可能就和你口中的‘那小子’有关!”
伊科洛夫惊愕失色,他发干的白唇微张,被迫接受着这令人匪夷所思的大胆设想,“不!这不可能……他不过才十九岁,而克莱因可是远近闻名的SS级强者!”
“老实说,我也深感震惊。但这恐怕是最为接近真相的推测了。”
他望着目光坚定的玛莎蒂塔,吞了口口水,半信半疑道,“若真是这样……”他顿了顿道,“那——他确实有这个资格。”
玛莎蒂塔丢下呆驻原地的伊科洛夫,径直走出门庭。
“玛莎蒂塔医生!”忽然背后传来一阵高呼。
嗯……?玛莎蒂塔蹙起黛眉转身望去,迎面快步走来一个高挑男子,他身着以黑色为标志的服饰,无论是搭在左臂的礼会西服还是脚上那锃亮的皮鞋,皆是漆黑夜空一般的色彩。
“失礼了。”佩戴着二级议员的标志勋章的男子连忙致歉道,“我叫布莱克莱。是这样的……”
弗洛斯基怀着急切的心情奔跑在被两侧绿荫竖得笔直的乡间小路上。由于阳光的介入,整个气温也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升幅,不一会儿他便大汗淋漓了。不过好在即将抵达的这条小路的尽头,看到了疾步走来的两道人影,其中一个正是他所极为熟悉的——布莱克莱。
“弗洛斯基,你怎么……?”
不待布莱克莱质疑,汗流浃背的少年便气喘吁吁道,“快……艾里斯特……他的病情……又加重了!”
“乒~~”玛莎蒂塔熟练地敲碎小蒸馏瓶,一番兑剂后,捏着艾里斯特滚烫的脸颊,顺着他微张的小口灌下。路上她已经确定了,倘若这只是单纯的发烧的话,那她用随身携带的紧急药品制作的应急药液应该很有疗效。只是事实真是如此吗?玛莎蒂塔并不这么认为——他体内的水分,过分流失了……人体构成中,血浆约占百分之七十的比重,而其中大部分都是水分。水分的蒸发与流失促进着人体的新陈代谢。然而过分的流逝会令人昏睡、休克,甚至是死亡……其症状,就像这孩子一样……
“怎么样?”布莱克莱停下踱来踱去的步子,转身望向刚从二楼走下的玛莎蒂塔道。
“不大好说。表面上看是发烧引起的严重脱水,但是详情还有待检测。”玛莎蒂塔一脸凝重,实话实说道。“总之我明天一早就会来复诊,在此期间你们一定要多喂他水,越多越好。”
“嗯。”布莱克莱点头应允道。窗外的天空多了丝暗淡之色,他望着仿佛被石灰飘过的灰白色云彩,心似被石灰凝固了般沉重不已。“要来杯咖啡吗?”他毫无招待的心情,不过基于绅士的礼仪招呼道。
“不必了,”玛莎蒂塔顺着布莱克莱的目光望去,方才还风和日丽的天气转眼间已阴翳不已。她又何尝不懂身为病患家属的心情呢,“看样子要下雨了,我得赶快回去才行。”
“好吧,那这杯咖啡就留在下次吧。弗洛斯基,你代我送下玛莎蒂塔医生。”
布莱克莱目送着二人的离去,方才转身上了楼。
“咚咚——”
沉重的敲门声惊醒了半昏半睡的夏洛缇雅,虽着睡服但穿戴还算整齐的少女缓缓打开半扇门,娇小玲珑的身躯正好挡住被打开的门的那片视野。
“布莱克莱先生……”夏洛缇雅望着门外来客,略显茫然道。她的声音永远都是有气无力,似乎这已成了她惯有的语调。
“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医生说只是疲劳过度,没什么大碍。”
“是么……”布莱克莱犹豫道,他考虑着要怎么为接下来的事开口。
夏洛缇雅安静地等候,但布莱克莱思虑良久,以致夏洛缇雅忍不住想要出声提醒。
“是这样的,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暂代露西娅看护下艾里斯特呢?我要别的事需要跟她单聊。”布莱克莱开口道,虽说是犹豫不决思索半晌的结果,但是说起来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意味,甚至连态度也不见得有多柔软。
“嗯。”只是这样啊……夏洛缇雅心中默念道,她还以为神秘兮兮的布莱克莱先生前思后想的是多么重大的事情呢。
“到这就行了,”玛莎蒂塔转身说道,“就快要下雨了,你也赶快回去吧。”
“嗯。”弗洛斯基闷声应道,将手中折叠好的黑伞赠上。
“谢谢。”玛莎蒂塔接过伞道。
眼前的少年一脸彷徨,并没有转身离去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吗?”玛莎蒂塔回应着少年看似犹豫却孕育着一抹坚定的彷徨神色。
“医生……”弗洛斯基欲言又止,他抿了抿唇似做出了决意。“艾里斯特他,应该没事吧?”
“嗯。”玛莎蒂塔的眼眸明亮了几分,“虽然病原还有待查询,但是我一定会把他治好的,你放心好了!”
“嗯……我知道了。”弗洛斯基抿了抿嘴唇,似在做着激烈的思考,最终他舒展着薄唇却仍旧一脸凝重道,“拜托了,医生!”
艾里斯特……
破旧的小隔层中,油灯的昏暗光线挥洒在布满厚厚灰尘的简单陈设上。玛莎蒂塔从一堆资料中找出有关这个小男孩的档案。窗外的雨哗啦啦地倾泻着,玛莎蒂塔饶有耐心地用细葱般的玉指划过这张她凭借二级议员身份所能调获的顶级机密文献。
异力等级:无。
异力深度:未知。
玛莎蒂塔捏起奇巧乐兹方才为她泡好的黑咖啡,白瓷杯不像想象中那么烫手,入口的咖啡温度也恰到好处——过于专注的她沉思了太久,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时光正以飞一般的速度流逝。
“咚~咚咚~~”小木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玛莎蒂塔放下醇香的黑咖啡,淡淡道,“请进。”
门外的女孩缓缓推开了门,她长相清秀俊美,尽管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却给人一种与年幼的年龄相悖的成熟。这大概与她那双与众不同的纯黑的眼眸有关。她的眼睛似猫一样明亮,当焦距集中在某一件物品上时总显得格外专注。或许与这双眼睛比起来,她一切与众不同的特征气质都会显得不足为道。
“怎么了么?”玛莎蒂塔转身回眸面相少女问道,这个女孩是她作为医生支援救助邻村混战的伤者时捡到的,她无亲无故,遂玛莎蒂塔将她带回了诺亚村,她将她视为自己的亲生女儿悉心照料,从业的同时不忘将其作为自己医学事业的接班人进行培养。奇巧乐兹是个敏感而又知性的女孩子,她唯一的不足便是过于内向与成熟,寡言少语是她的性格,成熟稳重亦是其一,所以当玛莎帝塔见她似有所急的样子时,心中隐隐充斥着一丝不安。
“有病人来了,是个女孩,病情很怪。”奇巧乐兹摘简扼要地说道。
“连你也看不出么?”玛莎帝塔问道。奇巧乐兹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知道了。我这就下去。”玛莎蒂塔合上这篇机密资料,旋即跟奇巧乐兹一前一后往楼下走去。
医疗诊厅里已有一名年迈的老婆婆坐在那儿输液,她在玛莎蒂塔回来之前就已经挂起了药瓶。基本上一些小病小痛奇巧乐兹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甚至连伤口缝合她也接触过一两起。她天赋异常,即便第一次动手操作,她做的也要远超于玛莎蒂塔的预料。毫无疑问她是个医学史上的天才,而然她所表现出的天赋却远不止医学这一个领域。能让一个成长中的天才感到棘手,会是怎样的病人呢?玛莎蒂塔带着这个疑问,好奇的目光投向靠左侧的长座椅,那里坐着三名宛若落汤鸡的青年男女。
玛莎蒂塔的目光扫过最后侧的少年,好奇的目光中露出一抹迟疑,“咦?怎么你没回去吗?”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她们。这个小女孩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你还是先看看吧!”弗洛斯基忙而不乱地解释道,他目光撇向身旁少女克莱尔怀中的昏迷女孩,她仅有十二岁不到年纪,令人羡慕的皎容面色却愈发惨白,比重病中的艾里斯特好不到哪儿去。
“嗯,先别急,让我看一下。”玛莎蒂塔说着,伸手支起女孩艾尔薇安困倦的双眼皮,似一位神探官般愈从女孩那昏暗的黄黑眼眸中看出真相……
夏洛缇雅痴痴地守护着熟睡的少年,粉红色瞳牟中所充斥的情感远远超出了姐弟之间应有的羁绊。那是一种爱恋,更是一种信仰。
“咕咕~~”
时光在痴情凝望中不知不觉地流过,夏洛缇雅的空腹竟不知觉地发起了抗议。这偏向于“人”的情景令这名自命不凡的少女窘迫不已。面色惨白的病态少年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杂音打扰而缓缓地皱了皱眉,隐约有苏醒的迹象。夏洛缇雅的个人窘迫也因打扰到了少年升级成了懊恼。
“咕咕~~”艾里斯特眼还未睁,肚子里已经传出了遥遥相印的呼声。
夏洛缇雅见证着少年缓缓睁开他的“神之眼”,脸上似抹了一层厚厚的红霞绯红不已。
“饿了么?”她为免尴尬,率先出言问道。
“嗯……”艾里斯特有气无力地问道,他的精神相当大的一部分已被以假乱真的梦境消耗掉,梦的构造远超出他之所想,甚至他隐隐觉得那可能不是梦,而是蛰伏在他潜意识深层下的已被遗忘的事实。
“等我一下”,夏洛缇雅将艾里斯特安置好,转身走出了房间。
艾里斯特目送着夏洛缇雅的离去,目光停留在床边的假花。和梦境中一样鲜红的颜色……
鲜艳似火,花团锦簇。
男孩似雀跃的小鹿,一头扎进满是红瑰的圃园,他扑倒在这片鲜红的天地间,似遨游的小鸟畅游在这片比红霞更加鲜艳的天。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淡紫色长发女子缓缓地走进花圃,记忆中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从她纤细的身姿、优雅的姿态不难推测出她的温婉贤淑。
男孩摘下一朵眷带着清晨朝露的玫瑰,欲献给身后的女子以表达深深的爱意。然而在他回眸的一瞬间——轰——整个世界观都坍塌了……
鲜艳的带露的玫瑰,在男孩甚怒的威压下,柔软芬芳的花朵尽绽着丝丝裂纹,花汁似血般顺着裂纹交相汇聚,沿着青绿色的根茎缓缓流淌,滴落在少年身前被泪水浸湿的土地。
他无力地跪在白色连衣裙倒下的血泊中,泪水朦胧了他的眼,使他望不真切被鲜血尽然的通红一片的白色裙朵。
天空似感受到他的愤怒,不在那般湛蓝,取而代之的灰暗的阴面,以及隐藏在那片灰暗之中初步乍现的细小裂纹……
“滋滋~~”
一楼西北角的厨房,那通红的平底锅上正躺着两块“死无全尸”的黑质肉渣。
“夏洛缇雅?!”嗅味而来的露西娅看着手持锅铲的夏洛缇雅,目光中充满了震惊,“你在做什么?”
“艾里斯特……饿了……”夏洛缇雅吞吞吐吐道。
“他醒了?!”露西娅欣喜道,接着拍了拍少女的小脑袋道,“这样啊……我来吧!你先上去陪他吧!”露西娅说着接过夏洛缇雅手中的木质锅铲,一边注视着被催促离去的夏洛缇雅背影,一边被手熟练地系上白色围裙。倒上蚝油之后,她习惯性地翻手看了眼腕脖的链表,时针正往“ⅩⅠ”方向指去,“这就快十一点了么?好吧,今天就提前半个小时开饭吧!”
“夏洛缇雅不来吃饭么?”布莱克莱先生很绅士地为露西娅小姐挪开餐椅道。
“嗯,她想和艾里斯特在一起,饭已经被端上去了。”露西娅解开乳白色围裙从厨房中道。“谢谢”,露西娅款款落座。不知不觉五年过去了,她和布莱克莱先生总是相敬如宾。
“是么?他们的感情真是好呢!”布莱克莱有些羡慕道。
“对了,弗洛斯基还没有回来吗?”她拿起餐具,留意到身旁空着的座位,转眼问向布莱克莱先生道。
“嗯。”
“是有什么事吗?”露西娅不放心地多问一句,得到的确实不尽人意的否定答案。
“这个么……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操心,都已经是十五六岁的男子汉了,也该有属于他自己的想法了。”布莱克莱劝慰道,露西娅一项这样小心谨慎,将来她要是真当了母亲,也一定是那种操劳的命。
“我知道,只是这世道这么乱……”露西娅的眸子里仍存忧虑之色,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尽小的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索性也就不说了。
“对了,明天他就考核了吧。暗部那边考核应该不好过么?”露西娅忽地想起这件事来,随口问道。
曾经在暗部工作过的布莱克莱摇了摇头道,“没有哪一年是好过的,尤其是今年,估计合格率都不会超过三成的。”
“啊~~这么低吗?真亏他还有那份优哉游哉的闲心!”
“嘭——”
又一道炸雷崩现,轰隆隆地传至十里乡间。
一道模糊黑影匆匆冲进“玛莎蒂塔私人诊所”。
“我回来了。”弗洛斯基收起直直的大黑长伞,提着五份盒饭道。
“哦~~辛苦了!”玛莎蒂塔从艾尔薇安的身边站起,迎向即便打了伞也被淋成落汤鸡的弗洛斯基道。她拿起一条干毛巾递了过去,顺手从他的手中结果那一打厚厚的披萨饼。
说起午餐,贪睡的玛莎蒂塔貌似连早餐都没吃就一直忙到了现在。昨晚为调查近期以来“启灵”病患突然增多的原因一直忙到深更半夜,本想今早开完会顺便在村子里解决早饭的,没想到被匆匆赶来弗洛斯基请去,直到方才稳定了这个小女孩病情后,肚子那边才传来了抗议的空腹感。
已经忙到中午了啊~~当时的她看了看表这么想到。如今再看看表,已经快一点了啊~~真是……
玛莎蒂塔为自己的职业感到骄傲,却又衷心地为它而感到苦恼。
“给。”弗洛斯基将一份肉丝馅饼递向照看妹妹的克莱尔面前道。
“谢谢。”克莱尔微微抬首看着眼前的大男孩,她的眼中满缀着担忧与无法遮掩的悲伤。克莱尔的目光在少年脸上稍作停留的同时,感激地接过弗洛斯基手中的馅饼,紧接着她又低下了头,垂首望着躺在床上病危无力的女孩。
“多少吃点吧!”弗洛斯基见她毫无食欲的样子,像极了守护在艾里斯特的身边,一整夜的寸步不离的那个笨蛋夏洛缇雅。他感同身受地能体会到充斥着她的内心的巨大不安。
“嗯……”少女支支吾吾答道,却并没有打开盒饭的意图,大概是为了杜绝他多管闲事的好意而表现出的一种毫无意义的妥协吧!至少弗洛斯基是这么认为的。
“我弟弟昨晚也突患高烧,近39℃呢!可让我们捏了一把汗。”
“你的弟弟他,也是因为启灵病倒的吗?”克里斯汀不经意地随口一问道。
“嗯。”弗洛斯基点了点头如实答道,忽地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看向面色白皙的病态少女,道:“难道说——这孩子也是?”
“嗯……”克莱尔面色灰暗地点了点头。
每月交替之际,尤其是以夏季最为明显,是孩子们觉醒的最佳时机。不知是受季节还是天气的影响,总之他们在这一时期的感触大都敏锐异常。伴随着他们觉醒的时机,启灵成功的概率也有了很大幅度的提升,占尽将近九成的成功率。这并非什么不靠谱的谣传,这可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只是,去年的副作用复发率有这么高吗?克里斯汀看似不经心的一句话,却极大的勾起了弗洛斯基心中的另一个问好。
伴随着异力的觉醒,觉醒者往往需要承受积压已久的异力喷灌式喷发的副作用,就像是怀胎十月的母亲在临产时所面临的巨大痛苦般,他们也将承受一定程度上的副作用。副作用的强弱与其异力觉醒的强弱成正比,异力觉醒的越强的人,其所承受的副作用也相印地约强越持久。一般而言,觉醒者只需在异力觉醒的同时承受一定的副作用,但也有一些极特别的觉醒者,即便觉醒仪式告罄依旧要承受一定时期的副作用,甚至会在副作用结束一段时间后再度承受复发式的副作用。
带着质疑的眼光,弗洛斯基看向坐在柜台边同灰袍女孩一起用餐的玛莎蒂塔。她仿佛也注意到弗洛斯基投来的目光,抬首用小拇指撩起额前的刘海,轻轻地挥舞着手中的叉子,面带微笑地同他打着招呼。
……
“哗啦~~哗啦~~”
雨,似断了线的珠子,在呼啸而过的风的鼓吹下,砸向玻璃窗绽开一朵朵小水花。
“咔嚓——”
防盗门被毫无征兆地拧开,正擦拭餐桌的露希娅伸头望去,门厅处一个湿漉漉的身影正缓缓走进。
“弗洛斯基?”露希娅试探道。门厅的灯属于偏于昏黄的暖色,站在一二楼间隔层餐厅的她,从高处的角度望去,只能瞥见他乌黑亮丽的头发,还有被雨水浇淋的闪闪作亮的黑皮风衣。
“唔,是我,我回来了。”
“太好了……”露希娅担心未尤道,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抹布,边走下楼梯边道,“我刚才还在想这么大的雨,天黑路滑的,你能不能回来呢?”
“让你担心了。”弗洛斯基将脱下黑皮风衣挂在门厅的晾衣架后,转身向走下一楼的露希娅致歉道。
“没什么,能回来就好。”露希娅从门侧扯过一条干毛巾递过去道,“给,赶快擦擦吧!”
“嗯。”弗洛斯基借过毛巾,擦了把脸,紧接着低下头,“蹂躏”起那被雨水浸染的“乌黑亮丽”的满头长发。
“怎么,你没带伞吗?”
“不,只是临时借给朋友了。”弗洛斯基“埋头”道。
“你总是这样……”
“嗯?”弗洛斯基抬起头道,他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迷惑。
“没什么,赶快吃饭吧!”露希娅话题一转催促道。
“嗯。”弗洛斯基点了点头,擦了擦手后,将毛巾晾在了一旁,轻快地走向了通往餐厅的台阶上。
她帮他掸去黑皮风衣上的雨珠,望着他大男孩似的背影,黛眉间多了一丝堪忧:你总是这么地在意他人……
“饭应该还没凉吧?”露希娅走进餐厅,看着大快朵颐的弗洛斯基问道。
“唔……”他暂时腾不开嘴,只能用鼻音应道。
“那就好。”露希娅看他吃地那么开心的样子,心满意足地走进厨房,为他泡了杯饭后驱寒的红茶。
“给,”她递过热盏的红茶,接过弗洛斯基正在收拾的餐盘道,“先暖一暖吧。布莱克莱先生在书房等你,好像有事要跟你说。”
“嗯。”弗洛斯基接过红茶,吹了吹上面的汤雾,轻轻地饮缀了口。
“咚咚——”
“请进。”
……
艾里斯特躺着床上,由于白天睡过了头,以致晚上并没有太多倦意。欲昏欲睡中,他隐约听见隔壁书房中时不时传来的争执之声,似乎是弗洛斯基在同谁争吵。
夜似漆黑的墨渲染重叠,淅淅沥沥的小雨终地散去,留下一抹空明光迹。
月色凄迷,印照着残留在青葱翠叶的琉璃雨露。它悄悄地漫过庭院,爬上房檐,照落在艾里斯特小寝台前的落地窗上,流落在搁置在窗前小桌上的厚厚书籍。黑砂纸质的封皮上,赤色血蝎栩栩如生,凄冷的月光宛若一流清溪,将其狰狞本质漂洗地无处遁藏。
独居在假三层小阁楼上的夏洛缇雅,肆无忌惮地褪去公主裙式的紫罗袍衣。她蜷坐于阁楼天窗,任由大雨过后温凉的六月晚风包裹着双腿。薄如蝉翼的缥缈睡衣,应和着清月的光辉,秀舞于空无一人的房顶。
清风弄月。
她似破茧幼蝶,沉浸在这被饱和的湿润空气和满的粘稠静夜。
彩翼的布谷鸟从静谧的林间探出头来,它小心翼翼吐息着大雨过后的清晨朝气。
“咝咝~~”五彩斑斓的毒舌吐着它引以为傲的暗红腥舌,辨识着因湿润空气而略感混淆的猎物温度。
机警的布谷鸟猛地回头望去,花蛇正沿着粗壮的枝干蜿蜒爬行。
“噗噗~~”它头也不回地扑扇着彩翅。
蔚蓝如苏的苍穹,一只彩羽飞鸟迎风展翅划过天际。丛间花蛇前,三两根鲜艳亮羽缓缓飘落冰晶似的三棱眸前。
弗洛斯基带紧黑靴细绳,牢牢地绑在自己的小腿内侧,他一丝不苟地将多出的结花塞入靴内,以确保即便有什么大的举动,靴绳也不会对战斗造成影响。做完这一切后,他才从自己的专属鞋柜中拿出一条刚拆封不久的鞋油……
“他呢?”弗洛斯基头也不回地杵在身后女子道。
“天还没亮就出发了。”露希娅如实回道。
“是么……”弗洛斯基淡淡道,仅有的一丝不满也化作了无关紧要的冷淡。“那么,”他站起身道,从一旁的晾衣架取下一夜晾干的黑皮风衣,道:“我也该走了。”
“嗯,路上小心。”
“咔嚓——”
“弗洛斯基!”露希娅唤住推门欲行的少年,“布莱克莱先生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我知道。”他径无旁人地迈出了家门。
望着奄奄欲合的铁门,露希娅鼓起最后的勇气,放声请求道,“你不要怪他。”
“……”
“咔嚓——”
铁门紧闭,门厅处瞬间暗了几分。露希娅置身于昏暗的光影中,幽暗的眼眸觅不见一丝希望。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被这扇门斩断,隔绝……
“哗哗哗……”
艾米艾诺密林深处,三四道人影从如刃的密影碎光中闪过。
“嗖——”
一隙银光断闪。
为首一人沉闷一哼,随即似断了线的风筝,顺着预计中的抛物线斜斜坠落。
余下三人旋即脚下一扭,奔着紧贴各自遮蔽丛钻去。
“嗤——嗤——”
只闻两声利器入体的声响,紧接着又有两具尸体坠落。
“什么人?!”最后一人显然是受惊万分,一时间竟发出捏鼻子似的尖细假音。
“哗——”黑夜如幕,转眼间将此人包裹。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不带瞳孔尚未适应的他做出任何反应,便觉得喉颈一凉。
“哗啦啦……”血似不要钱的地下水滚滚而落,洒溅在下方密密叠叠的丛叶。
枝干上,男子孤立,黑衣裹满他的体魄,却并不影响他感受流动的空气。四尺长剑,散发着青幽之光,凛冽寒芒,不眷有丝毫血光。
到手了。
他紧了紧紧握的右拳,感受着那东西传来的丝丝温凉。心中涌来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感。
“快,弗洛斯基!”埃里昂催促道。
“炼.百斩!”无数道巨刃浮现在巨兽上空,被埃里昂土形之力禁锢的庞然大物,意识到这极具威胁的一击,也翘首傲头,发出不甘的冲天怒吼。
“降!”黑衣少年冷冷道。
一时间,数以千计的锋芒利刃宛若瀑流之雨唰唰而落。
“哞——”
哀鸣恸耳,响彻密室。
章鱼之身牛首巨兽,在临终的凄惨浩恸中,化作一滩碎肉。百触禁断,血肉支离,更激起一片浓浓血雾。
黑衣少年的银眸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略显疲惫的浑浊黑目。
“弗洛斯基!”一旁观战的琳娜发出胜利的欢呼,匆忙涌入考核场搀扶起弗洛斯基。“没受伤吧?”
弗洛斯基摇了摇头,“没。只是异力消耗过度,有些疲倦。”
“那就好。”琳娜庆幸道,仿佛未受伤的是她自己。
考核,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布莱克莱望着前方亦真亦幻的町堂,尽管都是幽石堆砌,在明亮的灯光下却并不显得幽暗,反倒印出一片浮光连连。
布莱克莱走进町堂,四下浏览着这迷人灯光,一缕紫烟飘过,萦绕过他的腰间,汇聚于他的眼前,渐渐地化作一具人的雏形。就在布莱克莱略感惊愕之际,一名身着紫纱裙衣的曼妙女子悄然从薄缕轻烟中“活”了过来。
布莱克莱冷冷打量着眼前不明来历的神秘女子,而那女子也在用她那双天生就俏媚百生的紫瞳溜溜地在他身上徘徊。
“紫兔。”那神秘女子率先开口,缓缓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幽狼。”布莱克莱道着自己此次任务的代号,以示还应。
“东西呢?”女子问道,圆溜溜的目光依旧在他身上徘徊,显然对他并不是完全地放心。
“复命这种事,只能找下命令的人吧?”布莱克莱反问道,言外之意是让我见他。
女子沉思片刻,侧身引道:“跟我来吧。”言罢,她径自地向町堂后室走去,布莱克莱紧随其后,只嗅得一股淡淡幽香。
黄昏的余光挥洒在平原上,印染得草地一片金黄。
弗洛斯基走进挂着名为“布莱克莱”标牌的庭院,扭开防盗门的把手,只听咔嚓一声,随即是一阵叮铃铃的铃声。
“你回来啦?!”露希娅从厅堂里探出来头,见夕阳映进的是另一道身影,露希娅脸上眷带的欢心笑容便如沉淀已久的水泥,凝结在那张略显阴暗的面孔上。
“……”弗洛斯基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目送着露希娅转身重新走进厨房。他脱下外衣,坐在玄关上褪着齐踝的黑色皮靴,伸手拿室内鞋的时候,眼角不经意地撇向更上一层的鞋架,那是那个人的鞋架,上面除了一双室内鞋外空空如也,鞋架上本来该有的东西也随着他的消失人间蒸发了。
红讯——村中高层直接派发的最机密同时也是最危险的任务。就是这类任务的一条,将布莱克莱从守备队中生生拖回暗部,将他近乎永远地从他们身边夺走……
弗洛斯基从餐厅旁的楼梯走过,厨房里暗自啜泣的低迷之音幽幽传来。他顿了顿足,目光透过餐厅门厅向里侧的厨房撇去,随即又踮起脚步,像更高的阶梯走去。目之所视,与现实一样——悲哀无常。
“当,当,当……”
教堂塔顶的大笨钟幽幽敲响,一连九响的缥缈之音,彻底地宣告着夏夜降临。
“叮——铃——”
尽管归者举动非常轻,但是调皮的夜风却不顾当事人的感受径自奏响了窸窣的铃音。
艾里斯特不算宽敞的卧室里,昏黄的床头灯无声窥探着羞人的一幕。
包装精致的《怨之蝎》悄无声息地从艾里斯特的手中溜走,躺落在软绵绵的床垫上,如同它的主人一样。
艾里斯特愕然望向将自己压于身下的少女。夏洛缇雅穿着一身宽松的袍装,稍一躬身,那流水线似的精致锁骨变如同着急呼气的小精灵般展露在少年艾里斯特的眼前。
“艾里斯特,”她软软地说道,身体自突然出现时又靠近了少年几分。
“在……”少年颤巍巍道,本因体虚而略显苍白的脸颊自方才起就如加在炉火上水壶般不断升温。
“人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呢?”夏洛缇雅巧然一问,瞬间将艾里斯特逗得晕头转向。此情此景,难道真的要用来探讨人生吗?艾里斯特忽地想起了许多著名小说中的类似情节,触类旁通有感而生道。不,望着迷离痴颤的夏洛缇雅,他连忙打消着脑中的念头:可恶,还是用来探讨人生的好!
“咕噜~~”艾里斯特咽着口中的涎液,滋润着干渴的喉,道“可能为了实现自己的价值吧。”
“是么……”夏洛缇雅拢了拢滑落耳夹的粉色长发,将脸凑得更加近了,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呢?!”
扭过脸去的艾里斯特满是羞涩,茫然地听着她的倾诉,尽管不解还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嗯……”
“咚,咚……”
门外楼梯处传来了顿顿脚步声。艾里斯特本就微微涨红的小脸顿时变得通红,身体下意识地紧绷,似精铸的钢铁一般坚硬。
“那么……我的价值又体现在哪儿呢?”她蓦地呢喃道,缓缓从艾里斯特的身上退去,在床尾落下了碧玉雕琢似的小足,丢了魂儿地杵在哪里,幽幽道:“我的价值……仅是痴迷于艾里斯特并让艾里斯特深深地着迷于我么……”
艾里斯特聆听着夏洛缇雅的丁零碎语,彻底迷茫了,还未待他细细回味,门房处忽地传来一语轻声问候:“艾里斯特,你睡了吗?”
是布莱克莱先生的声音,艾里斯特心道,机警地看向夏洛缇雅,孰知哪儿早已空空如也。
还未待他回应,门把手便被来人悄然转动。
布莱克莱透着走廊间的昏暗灯光,望着漆黑一片的室内,那凸起的小山似的被褥显然蜷睡着一只“小老鼠”。窗口处,微风轻浮的白帘宛若黑夜中一朵月照云幕,荡着醉人的涟漪。
布莱克莱悄悄走进艾里斯特的床头,紧裹的棉褥将他的小脑袋包裹得严丝合缝。
“咔嚓——”
直至微光完全断掩,艾里斯特才从被褥中探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之前他脸红可能是因为害羞,但是现在……纯粹是捂得快要窒息了。
他早已适应黑暗的眼瞳闪闪发亮,望着床头台的同样晶晶作亮的黝黑原石。这是布莱克莱在看望之际留下的“礼品”,尽管他搁置原石时动作很轻,却依旧逃不掉艾里斯特灵敏异常的“精灵之耳”。
这就是迟到的“六一”礼物?艾里斯特拨弄着这颗圆滑石子,微凉的感觉自指尖传来,似一汩清流源源不断地填充着他的四肢百骸。
这是……
“咚咚……”一阵敲门声。吓得艾里斯特连忙躲入“老巢”。他未曾注意到,这声敲门声异常沉闷。
“……进来吧。”对门的房间里隐约传出弗洛斯基的讲话声。
“呼——”艾里斯特长长地舒了口气。
明月依稀,泽光流转。
鹅黄之光似淹没了少女玉膝,萦绕在她的修长小腿,轻轻洗涤。
夏洛缇雅倚着窗框,微微蜷缩起小腿,同窗框保持着一致方向。鹅黄色的淡漠瞳眸,似从胧月上剥离的流光,遥遥以望,望向彼方星点。
远处,一只紫雀扑扇着幽翅,顺着胧月之光,缓缓滑落,落至少女玉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