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境里,惟有一座庭院四季如春,余下的便是无尽苍凉。
一方血色门户立在天边,又好似近在眼前。
孔小方端坐门前虚空,右手拿住一柄弯刀,左手按在“魔刀斩法”上,恍如一尊石雕。
虚空生烟,走来一宫装少女,看面容仅有双十年华,实则为积年老魔。
守在石门前的孔小方翻手收起“魔刀斩法”,站起身来,“般若汤,你不在魔主身旁侍奉,来此作甚?”
“此去武当,为魔主开路。”般若汤笑吟吟道,有意无意的扫了孔小方腰间储物袋一眼,又道:“孔小方,你该称呼魔主为师父的,以后可要多加注意了,不要让别人说我魔教不通礼仪,是蛮夷番邦。”
孔小方撇了撇嘴,让到一旁,不情不愿道:“恭送天官。”
等到般若汤离开。
孔小方面露纠结,小心翼翼的走到般若汤刚才站定的位置,良久,有些失落道:“父母啊,你们在哪里?”
悚然一惊,肩头不知何时被人扣住,只觉浑身上下尽皆化作虚无,空空荡荡,下一刻便会灰飞烟灭。
“不该有的念头,别有。”
诸葛昀轻飘飘说了一句,便化作神火消散。
剩孔小方瘫软在地,大口呼吸,一双眼睛瞪的老大,不知何时,竟来到昆仑境深处,天魔像前。
未来得及多想诸葛昀的冷漠,就看前方天魔像消散,换作数百冤魂恶鬼冲杀而来,孔小方举起天意刀,下意识使出剑招,闷出一口血来,方换了“魔刀斩法”,才如愿施展出法力,堪堪招架起来。
再说般若汤,出了昆仑境,入目便是红墙绿瓦,御风而起,腾空三尺不到,眉头一皱,落在玄岳门前。
“若不是此来只为查探,定要打将进去。”般若汤心中暗道,将诸葛昀所赐“鹤鸣神山太上治都功印”托在手上,兔起鹘落之间,如入无人之境,径走到紫金城中,忽听得一声霹雳雷响,前一刻还是漫天飞雪,转瞬就成了狂风暴雨。
此时正是午夜时分,想来鎏金殿中当无一人,又有这场暴雨遮蔽星月,正好去那殿中盗了避风珠,熄灭长明灯,再探武当不迟。
想到便做,般若汤从腰间扯出鬼面具扣在脸上,身形一转,化作道清光遁入雨中,往那金殿去了。
灵官殿中,武当山掌教真人秦书遥正捧着一碗水饺呼噜噜吃的高兴,吃罢,用衣袖抹了把嘴,耳朵轻轻一动,嘻嘻笑道:“外头下雨了,陈师叔,您怕是要在这多费些时候,等这雨稍停些,我亲自送您老回去。”
坐在秦书遥对面的不是旁人,正是武当山元和观的观主,俗名程致成。
说起这元和观,就得先提一提武当派的由来,不然不足以显其威严。
武当山上僧道流派多达二百来家,光是公认的“武当派”创始人张三丰创立的就有邋遢派、三丰派、犹龙派、蓬莱派等十几个门派,而不管是张三丰还是武当山上后来道士,都没有创立一个名叫“武当”的门派。
世人所说的武当派,大致可以认为是武当山的僧道流派统一合称,又以张三丰留下的道统为正朔。
纯阳派掌门秦书遥,无论是道法还是名望都一时无两,又因十年前华山一战中同大和尚龙昙合力诛杀魔教九尊立下泼天大功,武当山上大小宫馆的主事人便公推他为武当山掌教真人。
可他这掌教真人,却只能算是一时之选。
程致成所在的元和观一脉,自洪武年间起,便执掌了武当山刑名,凡武当僧道犯下戒律,尽皆锁拿进元和观,职能相当于朝廷的刑部大狱。
听了秦书遥说话,程致成面上三缕长须都要飘起来,笑骂道:“谁是你师叔,就知道乱攀亲戚,当初就不该选你统领武当山。”
“天下道门是一家嘛,师叔,别辜负了这大好时光,来,喝酒!”秦书遥哈哈一笑,手一翻,拿出坛烈酒,还没拍开泥封。
就听程致成嘲道:“深夜苦寒,有酒无狗肉,憾事矣。”
秦书遥笑声不止,道:“这有何难。”
说罢,手朝地上一丢,凭空扔出一根血肉骨头,仔细看去,却是截梅花,梅花落下,便听得“汪汪”声,一肥硕土狗摇头摆尾,嘴上正叼着那枝梅花。
程致成又道:“还得有蓉城的山椒,昌邑的生姜,晋阳的老煤。”
秦书遥闷下一口酒,“不难,不难。”
先后变出银剪、金铲,取来山椒和生姜,最后取晋阳的老煤生火时,更是站将起来,大笑道:“黄巾力士何在?”
程致成老神在在,且等着吃狗肉,他本就是看不惯秦书遥惫懒模样,故意使唤着人呢。
好半晌不听动静,黄巾力士竟未到来,秦书遥老脸一红,掐诀念咒,又叫一声,“黄巾力士何在!”
“牛鼻子,别瞎叫唤了,你那看守黄巾力士的两个小道童这会儿正睡的香甜呢。”
般若汤走进灵官殿,话没落地,手上不知使件什么兵器,被她挥手掷出,化作一抹白光直取秦书遥。
说时迟那时快,白光未近秦书遥身前三丈,就被程致成像是拍苍蝇一般随手拍落在地。
再看去,好家伙,居然是一团脏雪水。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程致成脸都绿了,大喊一声,就要施展手段降服了般若汤。
秦书遥神情变得凝重,伸手拦住程致成,四下一抱拳,朗声道:“哪位前辈驾临,还望现身一见。”
暴雨骤止,不,是这片空间,以及时间,过去未来,乃至人们记忆中的存在,都被“摘出”三界之地。
魔刀落下,斩断,斩碎,斩灭!
雷雨天气,紫金城中本就有着“雷火炼殿”的奇观,方圆数十里都见得到那大片金红相间的团状雷电,而正中间的鎏金殿巍然不动,殿中神灯熄灭,面容威严的真武像,乍一眼看上去竟多出几分狰狞。
“魔刀斩!你是诸葛昀!”秦书遥手捏印诀挡在真武像前,大叫道:“魔主到来,我武当山上下自会奉你为上宾,何故如此。”
头戴混元巾,身披士子衣,脚踏比丘靴,手握禁仙刀,一块紫金面具遮住眼鼻。
不是魔主诸葛昀,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