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力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都置身在黑暗之中。他无法释放出感知力,反倒是施展魔法的时候会有极其庞大的魔力消耗,随后又会返回更多的魔力。
他只是想要简单的施展一个能够照亮周围的魔法,却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小法术居然会差点榨干他身上所有的魔力。但他也没有想到在这片黑暗里,失去的魔力会快速的恢复甚至带回来更多的魔力。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直觉告诉他自己是在一个不可能被光照亮的地方,触感告诉他这里多半就是一个山洞。他曾大声喊着罗奥的名字,也迫不得已的喊着查理的全名。但是这个地方就好像是空洞的,不接受一切又无穷无尽的吞噬着一切一样。
他记得,当他们三个进入到林地之后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一个山洞。查理说就是这里了,于是他们暂时把珍安放在旁边盛开鲜花的地方。查理说,那些鲜花那够守护珍的尸体不被时间侵蚀。当时罗奥还没有醒过来,查理从菲力这里接过罗奥,就往山洞里走。菲力只能是跟上去。他回头看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一片白芒了,再回过头的时候已经踏入山洞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想要释放一个光的魔法,不但还是深陷黑暗,而且还得到了意外的发现。只不过大量魔力带着那份额外的庞大魔力回归的时候显然让他的肉体差点没有承受住。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刻,他听到了铃铛的声音。
他陷入了恐慌,不是因为那清脆的铃铛声,而是由远而近的烛光。烛光带来的是一个人,一个菲力认识的人。
更确切的说,是见过的人。
三重圣女。
“死亡命运的执行者,该做的就是校正超自然生物死亡之后的指引。但是现在,我非常荣幸的被挑选来作为你的指导。”三重圣女里能够指引另外两个的最高位,“伊塞琳·凯恩·,我的名字,也是你真正的姓名。菲力·琼恩·罗。”
“……菲力·琼恩·罗……我的名字……那么,你又是来指引我什么呢?她们两个没有一起来么?”菲力做好了随时会被惩罚的心理准备。
“不,在这里我们无法对你施以惩戒。何况,你的命运发生了变化,而这,也会在一切结束之后解放我们家族。”伊塞琳说着,高举手提灯,烛光逐渐变得敞亮了起来,“除了你以外其他四个人都是血脉相联的,所以你需要被指引。按照【贤者之石】的提示,非常的幸运,你将在真正的历史里唤醒血脉,如果你并不属于我们的血脉的话,就会彻底遗失在黑暗之中,而我们家族也将因此而得不到平静。”
“如果不够幸运的话。”
“如果不够幸运的话,当你踏入这片黑暗开始就会陷入一个无尽的循环,而在这循环之中又会有无数种陷阱随时准备着撕碎你的灵魂。这是一片血脉领域,我们已经很幸运了。”伊赛琳说完,上方的黑暗慢慢顺着烛光浮现出纹路。
菲力看到,那是最原始的壁画,带着数不清的符文和以诺语。
“这些是什么?”菲力问。
“这些,就是我们家族的历史,也是你的过去。”伊赛琳解释道。
伴随着伊赛琳毫不客气和不留余地的解说着那些壁画,菲力·让大概知道了自己真正的家族。三重圣女。
在殖民时期之前,又或者说更早的部落时代,有一个人数稀少的部落被其他部落奉为神意部落。每一任部落首领不管男女都必定是三生神选之人,也就是通俗的三胞胎。部落里所有的人都研习巫术,而作为首领的三生神选之人直接掌握着神的力量。所以其他部落在遇到他们的时候都会选择视而不见,避而远之。因为他们太过强大,能够引来神的诅咒。
而关于这一点,伊赛琳只做了唯一一次重点的重复:“我们家族供奉的不是神,我们是神使的奴仆。神使会教授首领秘法,沿袭到我和我的姐妹就中断了。”
“为什么?”
“这就是接下来发生的了,堕落的神选之人化身恶魔,想要偷取什么强大的东西来达到一个目的。”伊赛琳说着,显得有些悲伤,“当残酷的殖民时期来临的时候我们家族受到使者的指示和来自遥远的海岸之外的家族的恳求,一个和我们一样古老的家族。但就是因为这一次,我们给自身带来了巨大的威胁。八大家族看着我们的陨落选择了规避。真是可耻啊。”
“我记得你说过是最终统领……如果按照历史来说,最终统领来自什么地方?”菲力问道。
“神选之人啊,每一任最终统领陨落的时候都会有一个新生儿带着希望的火种降临在八大家族之中。但是那一次的最终统领却不是来自八大家族,也不是来自海外的家族。所以其他家族要求我们窥视最终统领。这就是我们家族陨落的原因所在了。”伊赛琳说着,将手提灯移动了位置,墙壁上的图腾变成了地狱般的惨状,三位少女被捆绑在石柱之上被火焰焚烧而肉身不灭,双眼却是空洞的。
“而遗憾的是,我们三个快要窥视到的时候,神使抛弃了我们,最终统领带着她们的怒火降临。你永远都无法想象到那时怎样的情景,就算我们用尽了使者教会的秘法也无法抵抗最终统领……之后就发生了第三次圣战。”伊赛琳背了过去,像是在擦拭眼泪,“因为神使的遗弃,我们家族无法得到指引从而获得归属和平静,直到我们遇见了一个女孩,她说:‘最后的血脉完成了他该完成的命运,你们就能得到解脱。’作为无所归属的亡灵,我们足足找了几百年,就为了最后的血脉。”
“如果我们真的是同一血脉的,为什么会要找几百年?”菲力不解了。
“因为神使的遗弃,我们无法直接连接到血脉,所以只能在时间的河流里不断的流浪,一次一次的赌运气。但是你看,我们还是很幸运的。”伊赛琳苦笑,耗费了几百年的时间才找到这么一个最后的血脉,“但我们还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就是引导。在经过了几百年的时间里,我们的血脉在你的体内已经被淡化得太多了,所以……”
“所以,你并不确定我是否能够在这次的引导当中活下来,对吗?”菲力也苦笑到。
伊赛琳犹豫着,转过身来看着他,说:“不,你会活下来。整个家族愿意把一切都压在你身上,但是他们也只能保住你这一次,不死。”
“还会有第二次?”菲力问道。
伊赛琳突然就那么自然的站在了他面前,左手的食指抵在他的嘴唇上:“嘘——!谁知道呢。”然后她转移到他的额头,接着说:“时间不多了,你还记得那个咒语,你的父亲教给你的咒语。就算你现在忘记了,但是你会想起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神明的庇护不会太长也不会太短,但我们的时间还是不够。”
烛光变得灼热,庞大的光芒散发了出来耀眼得像是太阳一样,菲力不自觉的闭上了双眼,他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就只觉得大脑很晕。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全是呼啸的狂风,他不知道是趴在什么地方,柔软却又膈应,而且抖动得厉害。
“神明的庇护不会太长也不会太短。”
仅仅只是这么一句话重新回荡在他的耳边,就像石子落入大海激起一个细小的涟漪并且很快就被浪花击碎,记忆就那么的从他的内心里扩散了出来。
他记起来了。
那时候,母亲刚刚去世,还来不及安葬,行刑者就找上了门。父亲带着他和他的哥哥安东尼从葬礼上跑了出去。母亲是个普通人,但是她知道父亲是个巫师,所以她死了,死于一个诅咒,一个让人沉睡一直到死亡的诅咒。医生无法解释,外婆他们急哭了,父亲也是。
父亲破解不了诅咒,他说,自己的力量太薄弱了。但父亲同样也没有想到行刑者这么快就会找到他们。
所以啊,是行刑者下的那个诅咒。
他看着自己随着父亲跑动而摆动的小手,偏过头看见安东尼留着鼻血不断的施展着一个又一个对追赶在后面的行刑者毫无打击的魔法。
行刑者确实是懒得破解这些小屁孩施展的咒语,直接硬生生的用身体挡住了那些攻击。
按照记忆,在拐角的时候行刑者差一点就能够抓住他们了,因为在拐角的时候一场车祸会要了父亲的命。
在回忆的时候你总想要改变一些东西,你会去尝试着想象它的改变,但它永远也无法改变。因为那是记忆啊,记忆是漫长时间河流里永远都不可能被改变的珍贵啊。但是,菲力做到了。在这场奇妙的回忆里,他做到了。
他下意识的一边抓紧了父亲的衣服,一边伸手想要抓住安东尼的手。就真的发生了。
他该庆幸,但他也该紧张。他并没有忘记这是一场指引的仪式,是一个巨大的魔力空间,他也没有忘记,在众多古老的魔法里,有一些确实能够改变意识里的世界,也确实能够造成真正的死亡。
被货车撞飞的计程车撞向了父亲,围栏挡不住太多的惯性。父亲眼疾手快的把安东尼和菲力抛了出去,也只来得及运用魔力给他们两个做简单的守护。
可也是这场回忆让菲力亲眼看见了父亲真正的死因。
被撞飞的计程车的惯性根本不足以真正的撞死父亲,何况父亲还抵用了一部分魔力在空气里形成了更大的阻力,这些都不可能让一个巫师死于有所准备的意外。是那个行刑者,操控着一片车窗的碎片,快速的突破阻力刺进了父亲的胸膛并吸取了大量的血液。
一种没有来由的疼痛感从心脏蔓延,菲力已经开始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了。他突然开始想,会不会当时的自己真的就是看到了这个画面,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被人杀死在自己面前。
他就呆坐在地上看着鲜血不断渲染着地面。安东尼快速的爬了起来想要冲到父亲那里去却被一股力量推了回来。
父亲最后的声音呈现在菲力的耳旁的时候,只有用尽最后的力气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安东尼,带着你弟弟快跑!”
安东尼犹豫着,还是拉起菲力跑了起来。菲力努力回头看着,但是视野却是模糊的,两股温热在他的脸颊上。
他在五岁的时候,一口气失去了父母,并且在未来的日子里忘记了他们的模样。但他现在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就不会再忘记了。
行刑者看着越跑越远的两个孩子,不顾周围不断围观过来的人们。他放肆的从残渣碎片里走过去,两个孩子跑得再远,他也任然是有信心的。但是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在血泊中抓住了他的右腿。
“……你还能干什么?”行刑者问。
“不,你意识到自己是什么了,正如同我也知道一样,所以啊,这一个环节就该过去了吧,何况我们就是这样解决对方的啊,不是吗?”男人嘲讽的说着。
“不,不管如何我都是因为这件事丢了性命,所以这一次抓住机会就一定要改变。即便我和你都是死了的人。”
“那可就真的没办法了啊。”男人说着,闭上了双眼,古老的咒语从他的嘴里传了出来。强大的复苏力让他多了一份力气可以迅速爬起来一把抱住行刑者。
“你为了那个任务被诅咒,几百年的时间里就为了追杀我们。难道,你就真的不想解脱吗?”
“……那就解脱吧,几百年的时光足够消耗掉我的灵魂了。我累了,但又想改变些什么,哪怕是在灵魂的世界里。”
“乔,一起吧。”
“‘……真的还想再触碰一次太阳啊,几百年的时间里,我能看到它们却无法感觉到它们……”
两个人念诵着不同的咒语,火焰从血泊里生长了出来拥抱着两人,灵魂飞散的光芒带着强劲的魔力冲击将一切的幻境粉碎。
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等到菲力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一身穿得破烂,却又用魔法来维持着自己的容貌的老幺拿着皮鞭靠墙站着,吸着烟。安东尼浑身都是伤痕的趴在她脚下。
菲力最黑暗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