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一点值得欣慰的是，无论露华抱小孩的姿势有多么不合格，也无论被抱的小孩子福盈遭遇了多少痛苦，他都不哭一声。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婴，似乎与生俱来就有一个优点，就是不仅很少哭闹，而且特别喜欢笑。
大约这也就是露华特别喜欢抱他的原因吧。
其实在露华心里，终日抱着福盈不放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终于可以不用陪着哥哥坐在书房里识字念书了。她生性活泼好动，让她坐在一本书前，把那本书里里字句都装进肚子里，是世间最痛苦难捱的事。因此，对于福盈的到来，她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欢迎，因为她再溜出去玩时，就有很多理由了。
四岁的露华好几次趁着哥哥雍和不注意，抱着几个月大的福盈出门乱逛，有路人好奇地问：“这是谁家小孩呀？怎么还抱着一个小孩呀？”
露华扬起头来，“我家小孩呀。”
“你家小孩？”路人惊奇地问道。
“我是我家小孩，我抱着的，也是我家小孩。”
“你抱着的，是你家小孩？”路人更惊奇了。
露华撇嘴，说：“他和我是一家的，当然就是我家小孩了。”
时光飞逝。
一岁多的福盈让露华觉得有点抱不动了。虽然她也长了一岁，但五岁的她想抱起一岁多的福盈，再也不似几个月时那么容易了，不仅是他个头长得快，也因为他十分好动，每次露华抱着那个又大又重的襁褓时，都有点苦不堪言的感觉，情况好的时候，是抱一会儿就觉得手臂很酸，情况不好的时候，是襁褓里的福盈不停歇地手舞足蹈着，像是拼命要挣脱那襁褓的桎梏一般。
有一次，露华抱着福盈，感觉薄被里一阵阵剧烈地晃动，她的手臂随之箍紧了一些，毕竟福盈还小，如果让他掉落到地上，可能会摔伤。但不一会儿，她就觉得手里一松，又只剩下那张薄被了，再看到从襁褓里滑落到地上的福盈，四脚朝天地躺着，如同一只乌龟，大约并没有摔疼，他没有哭，而是慢吞吞地坐起来，然后又将一双嫩乎乎的小手支在地面，试了好几次，终于站了起来。
“走一步呀！”露华对着他说。
看到福盈还不能理解自己所说的话，她只好走过去，一手扶着他，一手把他的右腿往前拉了一小步，然后说：“就像这样，走一步。”
福盈的左腿往前挪了一点点。
“哥哥哥哥！快来看，福盈学会走路了！”露华欢呼着奔向哥哥的书房，却没有留意到她一松手后，福盈柔嫩的小脚根本就站不稳，他小小身子摇晃了两下，然后重重跌坐在地上，这一下却摔疼了，他的嘴咧开，“哇”的一声，哭了。
福盈两岁的时候，已学会了走路，虽然小步子不稳。他每天跟在露华的身后，她说什么他就“咿咿呀呀”地说什么，她做什么他便学什么。露华已经六岁了，吃饭的时候，不需要哥哥帮忙，她自己就能坐上椅子去，而每当兄妹两人同坐一桌吃饭时，小小福盈总在老仆人的怀里挣扎着要过来，大约是想学着露华的样子吃饭，而不是被别人一勺一勺喂进嘴里。有一次，他终于挣脱了老仆人的怀抱，颤颤巍巍走到饭桌旁边，只是他太小了，他尽量地扬起脑袋，都看不到桌面的任何东西，他又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露华，突然跑到她旁边的一张椅子前，作出要往上爬的样子。
“我来我来。”露华见状，急忙从椅子上滑下来，用力将福盈抱起来，放到挨着她的那张椅子上去，虽然坐上了高高的椅子，但还是看不到高高饭桌上的碗筷，然而他不甘心，双手往上举着，想从桌上摸下什么东西来，结果他只是在桌子的边缘摸来摸去。
露华说：“你不要乱动，我马上就吃好了，等下就喂你吃饭。”
三岁的福盈能够清晰地说话，虽然他知道的东西有限，说出来的也就那么几句很寻常的话。但小孩子一年一个样，成长变化是非常明显的，现在他跟在露华身后的脚步迅速多了，学露华做什么事也快多了。有一天，他和露华站在院子里抽陀螺，玩得不亦乐乎，这时雍和从书房里走出来，伸手一把拉住了露华甩下去的鞭子，少年的声音是温和的，“露华，这两年多的时间，你都以照顾福盈的名义而荒废读书，你知道知道，有很多事情是必须要去学会的，也躲不掉的。所以现在是时候该拿起书本了。不仅如此，我还要交给你一个任务，从今天起，你除了要自己读完我每天指定的几页书，还要负责教福盈读书识字。”
“什么？”露华一脸惊慌地回过头来，“你也知道这两年来，我没读什么书，之前你教我的那些早忘记了，我哪还有能力教福盈？”
“自己想办法。”雍和拿出一本书来，翻了一会儿，指着其中的三页说，“我等下有事要出门，不能陪着你们读书，今天你就读完这些，然后教会福盈一首五言诗。”露华正待争辩几句，雍和转身对一旁的老仆人说：“你的任务，就是看好他们。”
从这天起，书房里又多了一个人，但福盈读书的热情比露华高许多，尽管露华在很多简单的诗句上都出现问题，或者是其中出现了不认识的字，或者是无法解释诗的意思，但这不妨碍福盈对书本的兴趣。而雍和越来越频繁地外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但每天晚上必然会回家，即使出远门也不例外，每当他外出时，就会让那老仆人在书房里看着两个小孩读书，而他回家来，总会带回来一些铁块，大小不一，放在书房里的桌上，还要向那老仆人询问一番两个小孩子当天读书的情况。
“跟我念，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露华眼睛盯着书本，说道。
“什么是‘妾发初覆额’？”福盈并没有马上跟着念下去，而是提出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