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舜王朝和南方十六国之间隔着一条宽阔的顺江。顺江两岸有不少人居住,这里的人主要依靠农作物与摆渡生意来讨活,哪年水势大,他们便往内迁,哪年某国乱,便跨过顺江住往对岸。
他们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哪国人,两岸的百姓口音混杂,既有南方方言的九转十二调,又兼有北方直白的地方词汇。外人问起来,他们只答自己是顺江人。顺江人没有户籍,也不用向哪方上交税赋,很久前还有某国收税的差人过来,但收税的还没进村,便老远看到顺江人坐着羊皮筏去往了对岸,好嘛,整一个逃税村。
此时,在顺江南村的一间房屋里,李舍正在父亲的监督下念书,但灶房中传来的香味实在让他有些受不住。
“关雎,后妃之德也……啊,这个香味必定是香酥鸡翅,若是配上甜辣酱,那就先撕裹了面粉的鸡翅皮单独吃,再将鸡肉蘸酱,如果还有一碗清冽的竹叶甘酿,那就,嘶~”
父亲李三元一见儿子走神,立马拿着笔杆敲了上来,严厉地说:“认真读,不把《诗经》这一篇念完就不准吃鸡翅。”
李舍那一声“嘶”前半声是在想鸡翅入口的美味,后半声是因为父亲敲得是在是太痛了,变成了吸冷气。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经注合编本上,咽下了口水,继续读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灶房里又传来菜下油锅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了一会,随后飘来了让李舍神魂颠倒的味道。
“爹,你闻这味,肯定是娘在烧你最爱吃的芦笋炒肉,这道菜啊,芦笋不能炒得太老,唯有嫩才能将芦笋的本味最大程度的发挥出来,娘的刀法极为讲究……啊,爹,我错了!我接着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李三元又一下打了上去,他有些头疼,他就不该将李舍的课延到中午吃饭前,这样子念书,只能念出个柴米油盐。他耸了耸鼻子,过了好一会才闻到芦笋炒肉的味道,他心想,难道养了个狗儿子?转念一想,继而自嘲道,那我岂不是老狗了。
他摆摆手,不满地让李舍停了功课。李舍大叫万岁,书都没合便跑去灶房看娘亲做饭去了,只能听、闻美食,实在是熬人。
如果抛去贪吃不谈,李三元还是十分满意自己儿子的,虽读书比不上自己年轻的时候,但好在能坚持。一想到自己年轻时,他就忍不住想等会向李舍回忆当年在京城求学的经历,尽管这段故事李舍已经听了不下百遍。
等到妻子林纡乐将丈夫喊到桌上吃饭时,他发现桌上的盘子里已经空了一半。李三元虽然读圣贤书,但却不在意那些饭桌上的条条框框,这些规矩,都是南方读书人折腾出来的,一点用都没。
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边吃边与妻子聊了聊最近村里的事,比如哪家婆姨又和哪家大娘斗嘴,哪家孩子又从远方寄来了银票云云。李舍在饭桌上则是“坐忘”状态——只要一坐下来便能忘记讲话。
李舍虽然能吃,但他并不胖,十六岁的他算得上是清秀。对岸北村的媒人早就踏破了李家的门,想给北村的姑娘家牵上这难得的夫婿。
李三元正在想怎么正大光明地在儿子之前夹到最后一块鸡翅,他刚要下筷,便察觉到大门前来了一名访客,还是一位老熟人。
“李师兄,来得不巧,打扰到你一家吃饭了。”来客大概四十左右,身着青衫,头戴文士冠,笑起来温文尔雅,让人感觉像是沐浴了春风。
李三元没有起身,只是指了指空着的长凳,示意来者坐下。
来客又给林纡乐行了一礼,喊了声嫂子,这才拉过长凳,坐了下来。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李舍,李舍忙站起来,对来客一拜,喊道:“见过叔叔。”
李三元给来客介绍道:“姜林,这就是我儿子李舍。”
姜林盯着李舍,眼眸里荡过一层不起眼的蓝色波纹,仔细看了一会,道:“世侄果然一表人才。李舍你接着吃,不用在乎我。”
李三元没好气地说:“也就是会吃罢了,也不知道像谁。”刚说完,他就瞅到了妻子投来的不善目光,立马打着哈哈纠正道:“这肯定是像我啦,哈哈哈,毕竟是我儿子。”林纡乐这才收回要命的目光,继续温柔地看着儿子吃饭。
原来师兄还是个妻管严,这得回去告诉师兄弟们,太劲爆了。姜林看到了这些细小的动作,心里暗道。
李三元说道:“姜林,没想到这次是你来。”
姜林笑着说:“闭关的闭关,行万里路的行万里路,就我有空了。”
李三元点点头,又问:“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姜林道:“血气旺,是个苗子,而且身上已经有了那么点文意,天赋上应该不比你我当年弱。”
李三元笑道:“我也觉得这孩子不错,是个苗子,要不是太会吃了,家里收入不够,我还不舍得把他交给你们。哎,不过要是说到读书,我觉我儿还是差了我当年那么一点,想当初我……”
正吃完最后一个鸡翅的李舍突然问道:“姜叔叔,当初你们同窗共几人?”
姜林回道:“十人。”等他说完,才发现师兄眼神里的制止之意。
李三元擦了擦嘴角,看着自己老爹,冷笑道:“呵呵,爹,怪不得你和我吹嘘说当初读书排书院第十,原来只有十个人,说白了就是学末,呵呵。”
李三元有点慌乱,林纡乐捂住嘴开始偷笑了。
姜林心里开始狂划重点——师兄吹自己学习好,被儿子打假。恩,这个也要回去和师父、师兄弟们讲讲。
李三元脸色有点不大自然,涨红了脸,粗着脖子解释说:“那个书院的第十怎么能叫学末?”说完便是讲了一堆李舍听不懂的话,什么连中三元被儒门十哲殿录取,什么皇上钦点翰林编修,饭桌上洋溢起欢快的气氛。
李舍每听完一句,便说一句“垫底”。这可把李三元气坏了,要不是其他九个师兄弟是从小就长在十哲殿,谁读书好还不一定吧。
最后还是妻子林纡乐出来给相公解了围:“你爹念书虽是书院第十,但是修为却排同侪第一。你若是去参加科举,未必比你父亲强。”
李舍和娘亲更加亲近,听了后点点头,给足了父亲面子,他故作吃惊地说道:“原来爹这么厉害!爹,那爹你什么时候能教我修行?”
李三元感到脸面保住,瞪了眼自己的反骨儿,说:“这十年来你身体也打磨的差不多了,今晚我和姜叔叔就传你入门的东西。”
他又看向了自己的师弟,问:“东西都带来了?”
姜林指了指衣袖,说:“都在这呢。”
李三元点点头,道:“那就好,下午我先和你准备准备,马虎不得。”
姜林严肃道:“事关重大,自然是小心为好。”
李三元正是隐姓改名后的李庆春,而长安公主林纡乐却没有改名,毕竟本就没有多少人能知道公主的名讳。
十哲传法是件大事,按照十哲殿规矩,传法应当在殿中杏坛进行,但李三元无法回京,便退而求其次,让同门带上必要的法器、丹药,在顺江村传法便是。
顺江南村,后山。
李三元和姜林带着李舍盘坐在一处空地上,林纡乐避嫌未来。李舍此时有些期待未来的修行路,这十年来他爹天天让他负重跑步,还让他跟随村里的铁爷爷学习打铁和一些基本的武艺,他虽看着清秀,但脱衣后,旁人却能清晰地看到他身上错落分明的肌肉。李三元和他说,淬炼身体,对未来修行的第一步有大好处。
李三元示意姜林将传法的物品取出,然后吩咐李舍吃下一颗红彤彤的杏子。李舍刚一咬下,果子便化成水自行流进了李舍的肚子里。
李舍砸吧了下嘴,叫道:“这杏子都不经过味蕾,一点也没有作为食物的自觉。”
李三元瞪了他一眼,李舍一缩头,立马停止抱怨。
李舍又从父亲那接过一把刀,双手捧着放在身前。李三元将姜林从杏坛带来的小香炉放在地上,又插上三根特制的儒门传道香,站起,与姜林一齐向天空一拜。
“晚辈李庆春(姜林)请祖师考验儒门新弟子!”
话音刚落不久,李舍便感到胃部传来一阵暖流,这股暖流快速向泥丸宫涌去。他意识有些模糊,最后听到的便是手上那把刀嗡嗡嗡作响之声。
姜林看着李舍进入状态,转头问:“师兄,你猜李舍会得到什么天赋?”
李三元得意地笑道:“我们这一支,传自路子,基本都是战斗类天赋。至于具体是什么天赋,我也说不好。希望乘桴能带给他好运吧。”
李舍手上的刀轻轻晃了晃,似是让老主人放心。
此刀,儒刀之七,乘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