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垩不知道端坐在鹤儿背上飞了多长时间,但看着从黑夜到天明,眼前天空尽头升起一抹鱼肚白时,少年才知道已经在天上过了整整一夜。颇为感慨这一夜过去,竟没出什么幺蛾子,自己这条命也还在。就很是求神拜佛烧香。
一开始,天还没彻底黑下去的时候,那时的白垩是最兴奋的,他能看到广袤无垠的大地,和一眼望到头那极远极远的地方虽被云雾遮住,却隐隐有如同仙人挥洒水墨画上的绵延青山在。少年后来胆子大了,伸出一只手在外细细感觉,发现就连吹来的微风,都比陆上要凉爽些,何止是凉爽,是冰凉的感觉,让少年喜不自胜,无由来觉得手中,像掌着大地一般。对他来说,这是一次很神奇的体验,白垩从未如今儿个这般兴奋开怀,至少在家中时没有。
不妨告诉别人家中圈养的家禽肯定不缺少带翅儿会飞的,但没告诉过别人自己有没有骑过。
能飞的鸟兽常见,可圈养的地方,他是一次没见着,就不要说像如今这般自在遨游了。现在想起来,他知道自个儿没地儿发脾气,还真怪不到谁,就自己这小身板,白垩自己都嘲讽。
就不要说飞上天走一圈了。不过几日的锻体习武,让少年就受益良多,不觉奇怪难道自己真是个隐藏起来的习武不世天才?先是微微点了点头,又努力摇摇头。不过如今想到这,他更是暗暗下定决定,日后要勤加习武,增强些体魄才行,不然还是风一吹过来就垮,跑两圈就虚得不行的样子,甚至出出汗万一不小心受了凉就要准备熬煎药草,他可是受不来,如今离家看过这外面天地,白垩心底里其实再也受不了自己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被人敬仰的习武宗师。
高手!
不过是遥遥无期的念头,但有想法总比混吃等死的寻不到目标好,既然有就要去做,少年很认同。
在那擎天山洞里过夜,傍晚归去暮色来,总有那么片刻是黑灯瞎火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黢黑时候,平时过惯了养尊处优日子的少年是怕的,何况孤身一人在外,那时候他蜷缩在石床根里,就念叨这里是万丈高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上不来,心里这才有点慰藉。也是,往常在家睡觉,不说夜里不黑,便是黑了,那房里燃的油灯,屋外各处挂的灯笼,是要燃一夜的,于是灯火通明。天天如此,白垩本来还很自豪自己从小到大不像有些家人的孩子,没了父母在身边夜里就要哭,他却是不怕。
山洞里几日下来,他把自己也归入了别人家的孩子。
但他也觉得,黑色过去,乌云归去,白垩走到洞口边抬头看去时,天上渐渐露出的那银河系带,漫天繁星,是最美的样子。
天空中鹤背上的奇幻旅游之夜的开始,少年却发现,且奇怪于没有先前住在洞里过夜时傍晚后那一会儿黑夜,黑的彻底的那会儿。
而是像往常几千天日子过来的那般,太阳落下,天上便已经是星光点点的靓丽景象,让少年几次放声高呼,依旧难解心头畅快。
他觉得伸出手,便是天。手中,也是天。
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却让他觉得仅此一件事,就不枉他那纵身一跳,现在想想,着实是有大侠气概,日后游走那传说中人人谈趣的江湖,要有气概!
谁都不怂便是。
想到这,少年咧嘴笑笑,很开心。
他伸手摸着鹤儿的柔软羽毛,把不平之处拂平,笑笑。想起自个儿教书先生向往的,说的那什么闲云野鹤,什么叫闲云野鹤,这就是了。
有闲人,有云,路子野,还有仙鹤。
白垩拍拍手,笑道妙哉。
这夜有些漫长,前半夜还好,鹤上的小儿都是满脸兴奋,似看到大世面的振奋神色,不觉倦意。可待时间长了,便是再美的风光也止不住上下眼皮子,舟车劳顿般的困意。白垩暗道自己还真敢闭眼,起初觉得自己一身困意袭来,而且盘着的双腿早已麻木也开始作怪,他才觉得麻烦起来。想松松腿,这可咋松,就这么点地儿,万一出了差错,一不小心来个倒栽葱掉下去,找谁去?
所以白垩就强忍着,也怪,双腿上传来的酸痛抵消了不绝如缕的困意,便让白垩觉得还不错,还好,能控的住场子。
但当双腿又一次麻木没了直觉,少年不觉冒起冷汗。而此时,困意又袭来,白垩大喊不妙。
就在实在忍不住时,他想起一法子。于是白垩就在觉得自己将要睡去时,伸头露出脑袋,往仙鹤下一看,啧啧啧。
顿时清醒不少,像不能喝酒却逞强喝了点酒的老汉被人泼了一瓢水,怎能不醒酒。此刻瞧瞧身下才发现,天上虽繁星点缀,但到底是入了夜,云不是白天的的纯净色彩,变成了落雨时才有的乌云模样,而且透过乌云,少年还看到脚下的大地,原本迷糊着的脑袋就猛地清醒过来,你别说,还真提神。
清醒来又忍不住想自个儿竟然连一夜都撑不过去,往日没熬过夜的少年,没脑子的觉得自己今后要多熬熬夜才行,不然万一有紧急事情身体不撑应付不来才闹笑话呢。于是这一夜,天上漫天繁星,银河系带,斑斓无比,带着空中一驾鹤少年。少年有困意,于是不时往下伸伸头,又提了神,西去无边,如景似画。
鹤儿飞了一夜,夜里的天上还好,陆上相较于白日太黑。白垩知道仙鹤为何要飞一夜而不敢落地,要是他在飞,陆上这般黑灯瞎火而且人生地不熟的,他也不落地,而且要能飞多高要多高,前半段还行,后半段就有些蠢了,飞太高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即使白垩一想睡去便低头往下看看,有几次还是险些闭上眼迷糊过去,亏得这鹤儿通灵性的鸣叫几声,他这才醒来,于是一阵后怕从脊梁骨袭来,又是一会儿精神,待过了一会,又强忍不住,想睡去,于是如此周而复始,这一夜就这般有惊无险的过去了,而且少年对这只仙鹤好感倍增,觉得往后它就算是自己游走江湖第一个朋友了,是兄弟了!
殊不知鹤儿的想法,与他……略有相同,鹤儿以为,这般大块的灵液宝贝,万不可掉下去便宜了别兽!瞧,鹤儿多江湖,少年白垩相比起来就差些。弄半天一个晚辈一个后辈,谁是谁这才分清楚。天微亮时,仙鹤眼见远处一处青山山崖,便朝那飞了过去,白垩看到后觉得大好,暗叹可得歇歇脚脚。不然这双腿再这样不疏通血脉下去,后半辈子要躺床上了。
鹤儿飞去,扑哧两下翅膀,带着少年落在了那青山涯上,白垩双腿酸麻使不上劲,便控制着身体往后栽去,双手撑住地面,一骨碌从鹤儿背上掉了下来,顿时松一口气,摊开双腿伸直脚时那麻木劲可真爽,白垩说不出来,但瞧他那后仰着脑袋,绷嘴瞪眼的模样,也会知道不是多么快乐。腿缓解一会让少年感觉好些时候,突然想起仙鹤,暗道一声不会跑了吧。转头看去,便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多虑了。那鹤儿黑色的细长腿脚,飞羽和颈项是黑色的,如同少年写字时研的墨一般感觉十足,再便是穿那一身白衣裳。淡黄的喙。雄鸟和雌鸟的羽色白垩看起来,都差不离的一个模样,其实光看外形,仙鹤和世俗间的一些鹤没什么两样啊,也有,但那到底是个什么感觉,白垩说不上来。难怪他会觉得自己不是很有高雅风品。
白垩单方面觉得这鹤儿是个雌的,其实是个雄鹤,还是个和他一样没长大的小鹤。可真巧,俩难兄难弟。
若白垩要是知道这些,一定惊叹于它是吃啥长大的,我也去。这还小,这不小了啊。
而相比于雄鹤,雌鹤儿体形就较小。头也和其他的鹤儿一样十分美丽。两颊微红,长长的尖嘴也是淡黄。身上雪白羽毛,也只有额部和脸颊的下方和飞羽是墨黑。因此当它们双翅展开时,乌黑发亮的翼尖在雪白的体羽衬托下看的更清。白垩看见仙鹤在旁边一草地上静静弯着长长脖颈觅食,心里说着没跑真好。
回过头来白垩四目张望一圈苦叹一声道怎么又是山崖,虽然先前早便看到了,可如今真的落在这,心里还有些抵触起来。天还没亮,但他发觉自己还不巧不差的处在崖边,便涌动身体往里爬了爬,像个肥大虫子。
不像鹤儿在的那边,自个这儿是硬实土地,此刻羽袍上已沾了土灰,白垩不介意,反正这羽袍不使劲洗洗是不能看了。正前方望去,也就不远处,就是一片林子,多松树。其中肯定是有下山路,若要下山,肯定要进林子了。
林子里弥漫淡淡清晨的雾气,清寒之意迎面袭来。
白垩打了个哆嗦。
“天还不亮,要不等太阳老公公出来在去寻那下山之路?”少年觉得行,转头看向一边觅食的仙鹤,寻思着,怎么才能让这鹤儿跟着自己呢?自己又不是修行之人,大高手,能降的了一个正统仙鹤?靠诱蒙拐骗?不会啊,也不行。驯服?白垩面无表情的揉了揉自己的腿,得了吧。靠不近人家就飞了,你还驯,不挨驯就不错了,想到这,少年顿时愁眉苦脸起来。
他仰起头,视线穿过林子落在远处被迷雾遮住的青山,没有什么表情。
许久,天才真的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