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翰仍然像往常一样,穿着新郎的吉服,带着笑,喝着酒,与宾客们说着话。
从晌午,直到夜深。
他饮了一杯,又一杯,直到烂醉如泥,被府里的侍从搀着,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房里,已经等候了许久的紫绾一动不动,坐在婚床边上,头上盖着红盖头。
李文翰走过去,坐在她的边上。
他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把酒杯放在紫绾手上,声音难得有几分清醒,
“呐,合欢酒。”
紧接着,又倒了一杯,自顾自拿在手上,
“这一杯喝了,我们就是夫妻,纵使白首,也不相离。”
他看向紫绾,笑了笑,
“喝吧。”
一旁的人拿着酒杯,一动不动,依然默然坐着。
李文翰等了许久,还是说话了,
“怎么,不会喝酒?”
一旁的人终于有了反应,轻轻摇了摇头,盖头上的流苏轻轻摆动。
“不会喝...那也没有关系。”
李文翰把她手里的酒杯拿了回来,和自己的一起,放回到桌子上,声音温和了些,
“那就不喝了,早些睡吧。”
不出所料,紫绾依旧没有回答他。
房间里有些静悄悄地,只有桌上的喜烛,仍在摇曳不止。
李文翰平静坐了一会儿。
他还是开口了,
“我三年来出入公主府,为的是什么,你大约也是猜得到的。”
“直到现在,公主出嫁,我也依然无法释怀。”
摇曳的烛光中,他看向紫绾,自嘲似地笑,
“只是,我也未曾想到,自己锲而不舍地追寻了她三年,终于还是在千钧一发之时放弃了。”
而后,声音又归于平静,
“一时糊涂也好,幡然悔悟也罢,既然做了选择,便再没有回头路。”
“我既娶了你,往后之事,便不会再委屈你了。”
他说完这一番话,回过头,只是静静瞧着桌子上的酒盏。
一旁的人攥紧了身上的裙衫,忽然抽泣起来。
抽泣声越来越大,直到李文翰察觉,带着几分不解,把她的盖头掀开。
紫绾的脸上已经哭花了状,眼泪纵横。
她看向李文翰,
“大人...”
“公主她不是这样的。”
李文翰的心猛地一震,仿佛被她的话悬起,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紫绾跟了公主六年,公主心里想的什么,虽不常与人诉说,却都被紫绾看在了眼里。”
“三年前,公主第一次遇见御史大人,就已经芳心暗许,甚至有意向圣上请求赐婚。”
“可是,就在那之后不久,公主便被太医诊出了心疾。”
李文翰身上的血流仿佛在一瞬间凝固。
他去了公主府那么多次,竟然一次都没有发现青缨有什么异样。只有最近一次见她,才发现了些不对劲。
原来,三年前,青缨就已经有了心疾。
怎么会...
紫绾红着眼睛,擦了一把泪,又继续,
“公主的心疾,与先后所患的一样,都是年过二十才会发病。”
“先后?”
“嗯...先后当年薨逝,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心疾。只是,公主的病情,甚至比先后更重。圣上下过令,不许朝中臣子议论此事,所以少有人知晓。”
李文翰咬了咬牙。
这样大的事,公主府的医官,竟是一句实话都未曾与他说过。
“那时候,公主被诊断出心疾后,又紧接着发作了一次,险些丢了性命。从那时,圣上便下了旨,要知情的下人们都封住口,不许透露半点风声。”
“也是从那时起,公主就从未在圣上面前提过求亲之事了。”
紫绾看向李文翰,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大人,即使公主不说,紫绾也都知道,她是为何不再提这件事。”
李文翰攥紧了拳,站起,
“她是个傻子么?”
“大人...”
“因为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就主动放弃?”
李文翰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血上涌,
“就这么白白浪费自己...她是个傻子么?”
他几乎没有犹豫,走到墙上的架子旁,把自己的剑取下。
而后,又驻足一瞬,回头看向紫绾,
“你...”
紫绾破涕为笑,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依然沙哑,
“大人,快去吧。”
“公主应该还走得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