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瑾本以为莫庭荷的表情应当是挫败的,不甘的,懊恼的甚至是悔恨的,总而言之都不可能是志得意满的笑,但是,莫庭荷此刻的确在笑,而且笑得胸有成竹,也笑得他心口发麻,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莫庭荷在如此劣势之中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但胡青瑾总不至于在这个地方认输,于是勉力稳住自己的诧异,以轻嘲的口吻道:“皇后。你约莫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莫庭荷本是微笑,在听到胡青瑾的这句话后,更是笑得不能自已:“本来我就不想放过你们这些言而无信的无耻之徒,只是没想到你那么心急,居然自己破了幻水镜,那你可知这幻水镜是用什么做的?”
“自然是……”胡青瑾想起刚才,冷汗湿透背心。
“看来你也是想到了,我的幻水镜是用你给我的酒液做的,而酒液里,还有你下给我的毒。”莫庭荷一字一句地说,说得胡青瑾惊恐无比。
胡青瑾闻到空气中隐隐约约含着一丝酒味,而酒味里还有一股子香甜味道,这是他熟悉的味道,他顿时觉得全身酥软,但依然不可置信地说道:“不可能!只加了一点点,这一点点散在空气中,不可能让我动都不能动!还是你,你是在使着什么妖术!”胡青瑾话音刚落,身后几个原本站得好好的副将也都已经摔在地上。他们身体虚弱,动弹不得,再见其他黑甲兵,包括不远处绑在一旁的银甲兵也都几乎在同一时间呻吟着软倒在地上。
胡青瑾口不能言,但嘴唇依然在不停的抖动,一双眼睛里慢慢的不能相信,似乎在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莫庭何此时也没比其他人好多少,也是身中毒药,动都不能动,但是她比胡青瑾更好的是她尚有力气说话:“水镜之中,可生万物,赠多些带着迷药的酒又算得上什么?”
“迷药?不对,这不是我给你下的药!”胡青瑾身后的副将觉察到不对,空气中的香甜味虽然是他熟悉的,可里面似乎还有一股奇特又陌生的味道,气愤地大叫道。
“我怎么可能用你那下三滥的药,我只是在你的药中另加了几副药,变了药效,现在这药只能能让人丧失行动能力,其余的不会再有了。”莫庭荷解释道,“所以刚才落下的酒液中所有的毒性已被我调配过,比你之前下注酒杯之中高出的气质千万倍!现如今,别说是你们区区几万黑甲兵,便是百万雄师。也未必能够抵挡的住。”
胡青瑾身受重伤,为了心中大事一直硬挺着,此时中了莫庭荷的毒,虽然毒性不至于致命,可是他残破的身体根本扛不住毒性,现在早已奄奄一息,脸色更加苍白。平躺在地上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而石草草也已然倒在地上。他与莫庭荷说:“莫姑娘。你这计策固然精妙,石某深感佩服,可如今我们全部中毒酥软在地。又如何寻得救兵呢?这里可是熙城,若是一两日没人来救我们,恐怕我们都要饿死渴死在此处了。”
“临安府的车夫每隔半个月会来送东西,估摸时间,明日就能到,哼,等我们能动了,第一个就要杀了你这个贼婆娘。”副将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实在恨极,用牙齿用力咬住下嘴唇,热热的血回流进嘴巴里,他竟发现自己的手指头可以动了。副将又用用力咬住下嘴唇,深深地抿了一口自己的血,居然连胳膊都能动了,惊喜地大喊:“大家赶紧咬破自己的嘴唇,血可以解毒。”
这话一出,那些黑甲兵们纷纷咬破嘴巴,他们是从军之人,这些皮外伤并不算什么,可是很快他们便发现,血只能解掉部分胳膊和手的酥麻,身体和腿依然是一动都不能动。
“若要解毒,得用你全身的血,你们做得到吗?”莫庭荷只觉得好笑,与那群黑甲兵解释了一句。
“那又如何,便是不能解毒,杀你,难道还不够吗?”距离莫庭荷最近的副将抓过自己掉落在地上的一把锥子,单用自己的手臂力量拖动身体往莫庭荷方向移动过去。
“你杀了我,这毒可就永远无解了。”莫庭荷佯装镇定地说道,幻水镜虽可生万物,但幻水镜中万物都是她精血化成,自然也可用别人的精血解除,只是莫庭荷也没想到,这个秘密居然那么快就被发现了。
“那我不杀你,捅你几刀解气也便是了!”副将一刀扎在莫庭荷的裤子上,嘿嘿一笑:“皇后若不是说话,这副打扮可真是像极了男人,只是不知道皇后为什么要女扮男装,还是因为皇后娘娘不像个女人。”
另外些黑甲兵因为喝了点血,毒性减轻一些,见情势转向自己这边,便戏谑地叫道:“像不像个女人,把衣服扯了不就能看出来啦!”
“嘿嘿,皇后娘娘,你也听见了,都是兄弟们要看,可不是我的主意,你也别怪我莽撞无行。”
“嘴里称呼我为皇后娘娘,做的却是僭越的事,都说黑甲兵纪律严明,怎么会有你们这群人渣。”
“也不怕告诉你,当初黑甲兵本来就有两部,分两个兵符,一个兵符在静王手里,另一个便是在我们的主人手中,我们与静王那部都称黑甲兵,可操习的并不相同,若说起战斗力,我们这部比静王那部还好,只是世人只知静王的病,却不知我们。”副将心中得意,自然话也就多起来了。
“我听说当初黑甲兵的黑虎符有两个,一个给了静王,另一个便是先帝收下了,先帝驾崩后,这个黑虎符便也就不知所踪,但终归是在宫中的,所以你们还是圣上的兵?既然是皇家的兵,怎么想的却是谋反的事呢?”
“小丫头,知道得还挺多,套我的话?”副将咧嘴一笑,“你也不用胡乱猜测了,我也不知主人是谁,平日里都是胡校尉与卫参军与主人联系。好了,既然你想知道的我告诉你了,那你便也大方些,给我兄弟看看身子,别委屈了我们的皇上。”
石草草气得破音:“你们不准动他!”说罢,石草草竟然腾空跃起,可刚跳到一半便摔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了。
莫庭荷急道:“石公子,你身上有毒,这毒化解你身上内力,所以你不能强行再用内力突破,损了经脉,可就再也恢复不了了!”
石草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回答。
“石公子,石公子……”莫庭荷还在疾呼,眼见身后那名副将已将手放在自己腰带上,娇斥一声:“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副将心中本就有火气,此时更是色胆包天,就在手掌即将要碰到莫庭荷时,当空一记破空之音,待到莫庭荷看清时,一柄长剑已经贯穿副将的心口。
副将双目圆睁,横倒在莫庭荷眼前,似是还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苏耀钰一身白衣,从空中缓缓落下,他黑发散在空中,脸若明玉,神情清冷,面目僵硬,苏耀钰捏住长剑的剑柄将剑从副将背心抽了出来,又将他的右臂砍断,挑去远处。
黑甲兵们虽然已是杀人如麻,可还是第一次见到杀人竟还有如此优雅的动作,但那凌厉的招式又让黑甲兵们集体失声,居然都没有叫嚣要为副将报仇之人。
苏耀钰横目扫向黑甲兵:“你们不服?”
黑甲兵没有一个敢出头说话的,相较而言,银甲兵则是激动不少,有不少银甲兵便是太武院出生,自然是认识苏耀钰的,也顾不上以前与苏耀钰的不愉快,连忙呼救道:“苏掌印快救救我们!”
苏耀钰没有说话,他径直走到莫庭荷身边,将她抱进怀里,青汐从他身后急急飞来,落在苏耀钰肩膀上,吱吱叫着。
苏耀钰取下莫庭荷腰间的香囊,递给青汐,青汐从里面叼出一颗药丸,交给苏耀钰,苏耀钰将药丸给莫庭荷吃了,莫庭荷的双手渐渐能动,又在苏耀钰的温和的揉捏下,渐渐能扶着他站起来。
青汐则是叼着另外一颗药丸去喂石草草,石草草吃了药,慢慢也能动了,不过他经脉受损,一时也恢复不过来。
苏耀钰将莫庭荷搂在怀里,对青汐说:“我不愿见到他们。”
青汐飞上高空,它在空中舞出一团又一团的蓝色雾气,雾气扩散弥漫开来,以着极为缓慢的速度降落下来,黑甲兵与银甲兵都被蓝色的雾气包拢,他们并不清楚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甚至还觉得雾气中有股清新的味道,还很好闻,有的人觉得蓝雾诡异,捂住嘴巴,可有些人却爱上那股子清新的味道,用力深吸了好几口。
那股雾气也弥散到莫庭荷与苏耀钰面前,可在即将触碰到两人的时候,倒像是有了意识一般,又倒退了回去。
随着雾气散尽,莫庭荷再看那群士兵的时候,就看见他们已经横躺在地上,没有一丝的知觉了。
青汐得意地飞回了莫庭荷身边,莫庭荷皱眉说道:“青儿,你是灵鸟,万不可杀生。”
青汐晃了晃脑袋,似乎是在否认,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躺在地上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坐了起来,他们的目光呆滞,对周遭的一切陌生又懵懂。
苏耀钰挥了挥袖子,空气中残余的蓝色雾气全部消散,无论是黑甲兵还是银甲兵都站了起来,银甲兵因为身体被绳索绑缚,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用力去挣脱,却挣脱不开,站在银甲兵身旁的黑甲兵毫无顾忌地用手上的刀帮银甲兵们把绳索给切割开来了,他们之间的冤仇竟像是从来都没存在一般。
“他们这是失忆了吗?”莫庭荷知道小神鸟的羽毛可以消除人某段时间的记忆,却没想到青汐也有这个本事。
苏耀钰告诉莫庭荷说:“他们不是失忆,只是成了活傀儡。”
“活傀儡?难道说他们死了?”
“他们是不会死的,当然也算不得活人,他们性命还在,只是没有自己的意识,只会随着操控人的意愿做事。”
“有人操控他们?是谁?”莫庭荷看向苏耀钰,“苏公子,难道是你?”
“我可没有那么强大的灵力。”苏耀钰指指青汐,青汐也自得意满地挺了挺胸。
青汐似乎还怕莫庭荷不信,吱吱叫了几声,有几个黑甲兵竟然挥舞着双臂绕圈跑了起来,渐渐的,其他的黑甲兵也跟在后面挥翅膀,浩浩荡荡的黑甲兵跑起来,地上灰尘遍布,莫庭荷被呛的连连咳嗽。
青汐又长鸣一声,那些黑甲兵们总算消停下来,盘腿坐在地上。
莫庭荷又问苏耀钰:“他们这样,还能恢复吗?”
“恢复不了,一辈子都是这样的。”苏耀钰看出莫庭荷的表情,疑惑地问道:“庭荷,难道你还在同情他们吗?他们刚才害了你,你还能为他们所想?”
“苏公子,立场不同罢了。”
“他们想要伤害你,死一百遍都不为过。”
“可你终究是没有杀了他们。”莫庭荷叹气。
“现在的他们还不如死了,他们的神志永远无法恢复,身体却要为我所用。”
“苏公子,你这是计划中的事,还是计划外的事?”莫庭荷见苏耀钰不说话,又进一步说道:“我的意思是,设计将熙城的黑甲兵与前来剿灭的银甲兵变成活傀儡,是你原来便计划这么做的,还是刚才看到我险些被辱,所以才……”
“庭荷,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苏耀钰的语气中还带着委屈,“起因任何,结果不都是一样吗?”
“苏公子,你千方百计不愿让我来熙城,便是因为这个吧,你不想我看见这个真相罢了,苏公子,你到底所图何事,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呢?”
“庭荷,每次我看到你越来越能看清真相的时候,我就越害怕。”苏耀钰松开莫庭荷,折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