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上一世的故事 苏耀钰向
方伯舒,平安府一浪荡子,苏耀杭与他同一学堂,却顶顶看不上他。
“家境贫寒,不求苦学入仕,不求劳作养家,一家的布衣破履供他的绫罗绸缎,活着也是废家中米粮罢了。”苏耀杭与好友坐在天香楼最高楼阁,看着楼下捉襟见肘的方伯舒。
“苏公子,你再不喜欢方伯舒,也不该坑他上赌,咱们这平安府,哪有人能赌赢过你?”刘家公子揽着天香楼花魁,“去给苏公子上杯美人酒。”
“少来这套,我不喜欢这个。”苏耀杭把款款走来的窑姐一把推开,毫无怜惜之情。
“苏公子不喜欢美人?看来是喜欢才女了。”刘公子哈哈大笑。
“要说起来,我们平安府一顶一的才女就是那个方知荷了吧。”周家公子衣领已被花姐扯乱,嘴上也吃了不少胭脂。
“女子再有才情,总比不上男人。”苏耀杭眯着星目,看门外一个干瘦的身影摇摇晃晃上来。
正是方伯舒。
“苏公子,这是欠您的赌资。”方伯舒谄媚的递上一个钱袋。
苏耀杭接过钱袋,粗布缝制,绣线也是最平常的货色,可绣工精巧,不比京城的巧匠逊色,袋上还带着淡淡花香,不似男子之物。
“哪来的?”
仅三个字,吓得方伯舒跪在地上:“我家妹子刚刚送来的。”
“妹子?方伯舒,你在花楼里还有妹子?”刘公子哈哈大笑。
“不是,不是,我妹妹是正经姑娘,这次事出有因,她也是迫于无奈才来天香楼给我送银两,这会儿已经回家了。”
“你们方家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你这个哥哥,妹妹也好不到哪里去。”苏耀杭轻蔑地说。
方伯舒心有不服:“苏公子,我是个不成器的,可我妹妹是个顶顶好的人,我,我不能让你那么说她。”
“哟哟,方伯舒敢跟我们苏公子叫板了哟喂。”周公子看热闹不嫌事大。
方伯舒吓得埋头,不知眼前三人会怎么对付他。
“方公子护妹之情值得赞赏。”苏耀杭站起身,端了杯酒走到他面前,“只是我不知方公子决心有多少。”
“苏,苏公子有话直说。”
“方公子,一月为限,你我一人作一篇时文,我请知府大人来做评判,如你胜了,我苏耀杭向你三鞠躬,从此见你便绕道而行,如我胜了,你就把你那顶顶好的妹妹送来天香楼,让我们见识见识什么是顶顶好的姑娘?”
周公子抚掌:“方伯舒,这个赌你可不亏,快承了吧。”
“可,可……”方伯舒还是顾忌妹子来花楼见男人有伤闺誉,“我得和妹子商量商量,要是她不同意,就算让我以后见到方公子趴着走我也得从她。”
苏耀杭没想到方伯舒在这方面颇有骨气,对他印象也改观了些:“既然你怕输,那就当我说的是废话。”
说罢,不搭理还和窑姐头颈交缠的刘周二人,扬长而去。
刘周二人只当这事是个乐子,却不想第二日方伯舒当着学堂所有学生的面,亲口承了苏耀杭的约。
“一月为限,知府大人评判,孰优孰劣一比就知。”方伯舒这口气把学堂先生也吓了一跳,论学识,方伯舒哪里是苏耀杭对手,先生已预判到结果。
一月后,平安府闹市口,方伯舒结结实实受了苏耀杭三鞠躬,他也因此时文受到知府大人赏识,知府大人多次单独会见方伯舒,还在府中为他谋了个职,定下年后上任。
一时间,默默无名的方家声名鹊起,风头一时无二。
苏耀杭输给方伯舒后,独自坐在天香楼喝闷酒。
刘周两位公子看到他,上楼与他打了个喏。
“苏公子不必心塞,在我看来,这文章未必是那方伯舒写的。”
“不是他写的那还能是谁写的?全府都知是我苏耀杭和方伯舒对赌,哪有人敢帮他?”苏耀杭心中憋闷。
“方知荷啊,她是方伯舒的妹妹,哪有不帮自己哥哥的道理。”周公子轻声说道。
“方伯舒的妹妹是方知荷?”苏耀杭皱眉,“要说我输给一个女人,我还不如输给方伯舒呢。”
刘公子接腔:“也是,那方知荷的才女名声也就是传言,我也不信女子能有那般见识。”
“是不是方知荷做方伯舒的幕后军师,咱们试试便知。”周公子拍了扇子,以指沾酒,在桌上划道起来。
是夜,苏耀杭在刘周两公子的拉扯下,跳过方家矮墙上的缺口,凑到一间小屋窗下。
“妹妹,这次作业又是时文,我也不能总赖烦你,这是我写的,你帮我改改成吗?”是方伯舒的声音。
周公子将小窗掀开一条缝,豆大的烛光,一个披发布裙的姑娘坐在桌旁,她手指嫩白,在翻看一篇文章。
“哥哥,论时文,只论时事,那是下品,论时事又通古烁今,即为中品,统揽全局,鞭辟大观,时事仅做论证,因小而大,又由大为小,才为上品。”女孩声音清脆朗朗,苏耀杭没耐住往里细看一眼,却只看到一个小巧的小巴和一张樱红色的小嘴,小嘴开开合合,说的都是写文章的道理,有些连苏耀杭自己都未想到,可仔细一想却句句入理。
“你这篇文章,想仿我格局却反被自己困住,前后说理并无关联,连下品都不是。”
周公子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谁?”方家兄妹站起身问。
窗下三人匆忙按原路逃跑。
“陈伯,紧着去东墙缺口守着,别让贼人跑了!”方知荷尚未推开门,已猜到三人进来的路线。
三人一听,怎么来得及细想方家穷成这样哪有钱请下人,都不敢往缺口处跑,只能往后院暗处躲藏。
“那边,那边!”刘公子指着后院墙根处一个破洞,没等苏耀杭等人反应,他已钻了出去,“能走,能走,快钻!”
“我不钻狗洞。”苏耀杭面色凛然。
“苏公子,咱们三人谁都不明说,谁知道咱们钻过方家的狗洞?这要是一会方家人追过来,才真是斯文扫地呢!”周公子不管他,也钻出狗洞追刘公子而去了。
苏耀杭站在方家墙根下,看着天上月朗星稀,远处的脚步越来越近,心一横,也只得撩袍躬身去钻那破洞。
只是苏耀杭身形比刘周两位公子宽大很多,好不容易把肩膀探出洞,却再也挪不出半步,想往后再退,却也退不出。
苏耀杭蓄着内劲,正想震碎困住周身的砖石,身后已有一人跑了过来。
看苏耀杭留在墙内的半个身子,来人咯咯笑了起来。
“妹妹,人在后面吗?”方伯舒的声音,“我有些怕黑,等我取个灯笼过来。”
就这点出息,苏耀杭心里哼了一声。
“哥哥,这边没人,你赶紧去别处看看,别让贼人跑了。”身边人明显是那怂蛋方伯舒的妹子,方知荷了。
“好,那我去别处看看。”方伯舒跑掉了。
“喂,看你衣着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能做偷鸡摸狗的事啊?”方知荷的话语里还憋不住笑。
苏耀杭不理她。
“你卡住了吧,我来帮帮你,你在外面使使劲。”
苏耀杭正奇怪方知荷要怎么帮自己,惊觉方知荷把她软软的小手覆在自己腿上用力往外推。
这丫头,没有男女大防的心思吗?苏耀杭自己臊得满脸通红。
方知荷用力推了两把,苏耀杭纹丝不动。沮丧地说:“我还是让我哥哥来帮忙吧。”
一听方知荷要去叫方伯舒,苏耀杭肩上用劲,周身的砖石碎的碎裂的裂,哗啦啦往下扑着灰。
“你,你好厉害。”方知荷尚未知道危险,还站在墙下惊叹。
苏耀杭本想向外离开,却听到方知荷在墙内说话,他知道他这一用劲,方家这堵墙必然保不住,而自己如离开,方知荷这一介女流怎么能躲开碎砖断瓦,本能反应地,他退了回来。
“你回来做什么呀?”方知荷看着眼前的高大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转身欲跑。
还未跑两步,方知荷就被那个高大的男人压在身下,那截墙头恰在此时轰然倒塌,那男人一手护住方知荷的头,另一只手护住她的背。
碎石滚落在周边的地上,方知荷听到男人的闷哼。
“是不是受伤了?”方知荷很想问,却张不开口,她被一个男人那么紧地搂在怀中,脑中一片混乱。
这个男人很高大,力气也大,刚才碰到他的腿,硬得像铁,而他的怀却异常温暖,方知荷朦朦胧胧中描摹着自己未来夫君的模样。
“妹妹!你那边怎么了?你还好吧!”方伯舒的声音由远处传来,火影挥动,越来越近。
苏耀杭松开方知荷,起身整整衣衫,转身从破开的墙壁离去。
方知荷躺在地上看他月光下的背影,说不出的潇洒,方知荷满脸通红。
隔天,媒婆上门,邻街富户苏家仰慕方氏才情,特来求娶。
苏耀杭要娶方知荷也如平地一个炸雷,震得平安府三日三夜不得安歇。
“苏公子,方家那种小门小户令尊令堂居然能看得上?”刘公子一脸不可置信。
“就那一晚,苏公子你居然真相上方知荷了?”周公子也觉得稀奇。
“旁的不用你们说,你们就告诉我,如何与女人相处。”苏耀杭面色尴尬。
周公子一口酒喷了出来。
“****就是……”刘公子不懂装懂,随口说了几个要点,又补充道:“只是有一点你要记住,新婚第一夜必定要落红,如不落红就说那姑娘婚前不贞,是要退回去的。”
“那可不行。”苏耀杭摇头。
“所以虽然第一夜你可得使点劲,磨磨蹭蹭的万一落不了红,不是平添麻烦吗?”刘公子想起自己第一次也是涨疼厉害,如果不过窑姐极尽温柔,怕是也得不到后面的舒服。
“不过,苏公子,那个……”周公子觉得刘公子说得不尽然,还想补充。
“不用多说了,我知道了。”苏耀杭红着脸离开。
“哎,你到底懂不懂啊!”周公子拍了记刘公子头皮,“照你说的那么做,新嫁娘第一晚不得痛死?”
“会痛吗?我看窑姐都很受用这套啊!”刘公子摸着头说。
“我不管,回头苏耀杭过来追杀你可别说认识我。”周公子捂着脸说。
苏耀杭又去找先生:“请问先生,何为七出?”
先生发愣:“耀杭,你才定下亲事就想休弃?”
“先生,正是我永生永世不想休妻,所以不能让她犯错。”苏耀杭回得一本正经。
“有理,有理。”先生把七出之罪一一列举,苏耀杭听得皱眉。
“无子就要休妻?善妒也要休?可我还盼着她多妒些我。”
先生语塞。
“还有,先生,何为淫罪?仅为乱族之祸吗?”
“不止,不止,耀杭,这淫罪可宽泛得很,有些大户人家,夫妻行事时,妻子多唤一句都被斥为不守妇道。当然,有些人家开明,只要不逾越本分,也不是大事。”
“我爹娘可不是开明的人。”苏耀杭摇头。
“那可要注意了,不顺父母是七出之首,在生子之前,你和你的小娇妻还是谨守本分,别被抓住把柄的好。”先生拢着山羊胡子,严肃地说。
“学生受教了。”苏耀杭鞠了个躬,转身离去。
方家小门小户,什么都听苏家的,苏耀杭急着娶方知荷,凡事从简,方家也不敢说什么。
一顶四人抬的红轿,方家找了两个挑夫,扛着一个箱笼跟在后面就算嫁妆了,苏家按照礼节在门前放了两串炮,便招呼了亲戚去喝酒。
方知荷被喜婆领着,只知道到处要跪,到处要叩头,一路走来,也不知道跪了多少下,叩了多少头,她只当是礼节,也不吭气,却不想这是苏家给苏耀杭的下马威。
苏耀杭在一旁看着,知道父母的意思,耀儿,人我们同意你娶了,只是她嫁进来不是你的人,是苏家的人,你们要是逾越本分,我们有得是办法整治她。
苏耀杭心疼得面色发白,却还得留着笑给宾客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