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这个东西,怕是窥得不少机密吧。”
裴斐笑:“端朝上下,就没有几样是我不知道的事。”
“那有无不平之事?”
“许多,只是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管。”裴斐侧头看苏耀钰,沙丘上的风将他的白发吹散在空中,“怎么,苏大人,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事?”
“我只是奇怪,我是因为神识来到这边,可是你们是如何来的,也是神识吗?”
裴斐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住,然后就将头转向风镜的方向:“你看,果然打起来了。”
在风镜中,略略族与罗却族就此打了起来,虽然双方人都不多,兵刃相见却厮杀得异常激烈。
罗却族的一名少年斗得尤其厉害,只见他在乱中用力劈砍,杀得双目血红。
“这位子兰小将也是罗却族王族之人,之前死去的子兰聂与子兰环都是他的兄弟,他一人带着同好从罗却族杀来略略族,就为了给子兰聂与子兰环报仇。”
“也就是说,他不是来找神木的?”
“不是,但略略族不知道,现在略略族如惊弓之鸟,你看,她们已经放了响箭,很快,略略族的大军就来了。”
“罗却族那边不过十人,略略族竟要派大军前来?”
“略略族毕竟是一帮女人,没什么远见。”裴斐说完,将杯中最后一口酒喝尽,站了起来,“好了,苏大人,我们下去吧。”
“下去干什么?”
“救下那位子兰小将,他手上有我们的东西。”
“……”苏耀钰伸手挡在裴斐前面,“你的意思就是,杀人烧神木都是你的计划?为的就是引这人过来?”
“哼!”
“这个人到底是谁?”
“子兰缇,罗却族的小族长。”
“你早就知道,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你谋划的?”
“苏大人,你可不知道,我为了你,这件事整整谋划了三年,我在略略、罗却、哲敢、安平四大族安插心腹,辅佐子兰缇继承罗却族族长之位,只因为子兰缇年纪虽然小,但却是十八外族的核心,子兰缇母亲的母家便是安平族大族,几乎把握着安平族所有的权势,更别提那些围绕在罗却族外的小族也对罗却族唯命是从,苏大人,假以时日,罗却族必然超过哲敢族成为十八外族中最大的部族,也对我们的大计更为有利。”“
“没想到,你步步经营,每一步都在你的筹划之中。”
“也不是所有事情都在我们筹谋之中,我之前也从未想过神木炼造出来的躯体竟比寒冰玉更甚。”
“对了,既然我这个身体已经由神木炼化了,那寒冰玉呢?”
裴斐笑了出来:“苏大人,你可也不算蠢。”就在这时,风镜突然发出奇异的光,引得苏耀钰与裴斐转头去看,只见在风镜中,子兰缇已经倒地,全身是血地趴在地上,他的四周落着马蹄,在围着他不停地转,好几次就险些踩到他。
苏耀钰站起身看向交战的方向,罗却族的兵士已经全部被杀,而围着子兰缇的正是一队七人的先锋骑兵,再往后面看,滚滚沙尘中,大军顷刻将至。
“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人?救兵呢?”骑兵队长气恼地责问子兰缇,此时子兰缇满脸都是血,完全无法让人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你们看,上面还有两人!”另一个骑兵用马鞭指着苏耀钰的方向。
“苏大人,这七个人,来得及吗?”裴斐站在原地,显然是不会动的。
“可以。”苏耀钰抽出长剑,腾空而起,他的身体比原来轻上很多,所以轻功远比以前更加厉害,沙丘下的骑兵看见苏耀钰自天而降,轻功卓绝,心中本就胆怯半分,再见苏耀钰手中的长剑寒光凌冽,不似寻常之物,更是惊惧,有些人还未来得及抽出兵器便被苏耀钰打落马下。
而那个骑兵领队却是假意摔倒,趁苏耀钰不备的时候,又反手掷出手上的长矛直刺苏耀钰的背心。
但长矛在碰到苏耀钰后背的时候便如撞在一堵硬实的墙上,非但没有扎伤他,甚至还径直落在地上,茅尖内弯,竟不能用了。
如此一来,略略族的骑兵更是害怕,丢盔卸甲,眼睁睁看着苏耀钰救走了子兰缇。
……
子兰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罗却族的王宫中,宫奴将他扶起后,与他说了苏耀钰与裴斐之事。
子兰缇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揉着脑袋说:“你说的这两个人我都不知道,赶出去就是了。”
“可是他们将族长救回来的。”宫奴小心翼翼地说,也不知道会不会得罪子兰缇。
“我为什么要人救,我……”子兰缇突然想起与略略族那群女人的交战中,自己因体力透支而晕过去的场景,大骇道:“我怎么回来了?”
“族长,我刚才说了,是两个端朝人送你回来的。”
“他们这么送我回来的?”
宫奴被问住了,嗯嗯了半天。
“那两个端朝人呢?”
“在外面候着呢,族长,你刚才还说要把他们赶出去的,那现在到底让不让他们进啊?”
“你是蠢的吗?赶紧把他们带上来!”子兰缇虽然受了不少皮外伤,可都没有伤筋动骨,所以他醒得早,力气也恢复得快。
宫奴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又连滚带爬地将苏耀钰与裴斐带了进来。
此时的裴斐早就换取略略族那身老妇人的衣服,而是换回了他老者的身份。
子兰缇看苏耀钰与裴斐半天,不可置信地说:“你们两个怎么救的我?你们能打过那些略略族的娘们?”
“族长,若是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那也行,我这王城有十二护卫,若是你们可以一次性将这十二护卫全部打赢,那我就信你们。”
裴斐一口答应下来,又说道:“以一敌十二,未免太过吃亏,我们还有两个帮手,三人站你那十二护卫,可否?”
子兰缇也是个武痴,听到裴斐如此自信,也是大感好奇,连忙说道:“三个便三个,另外两人在哪里?”
“他们此刻不在王城,我们会去将他们接过来,所以子兰族长,我们约定三日后再一决高下如何?”
子兰缇冷冷笑着:“三日后便三日后,来人,给两位壮士赏银十两以作这两天的盘缠。我罗却族绝不亏待任何一个英雄。”
裴斐拿了银子便带苏耀钰离开了,宫奴看不明白,就来问子兰缇:“族长,你怎么能让他们走呢?万一他们不回来了怎么办?”
“要的就是他们不回来,你想,如果他们真是要比试,为何还要拿钱,三日后再来拿也不迟,若他们只是要钱,在三日后又何必过来比试?”
“族长说得高深,小奴不懂,那族长究竟是要比还是不要比?”
“你个蠢材,那个老头都比你聪明,他拿了钱,自然封了口。”
“封口?封什么口?为什么要封口?那还要不要比试了?”
子兰缇无语地翻了翻白眼,披了件衣服便出了寝殿,一边走还一边说:“我究竟晕了多久,还有多少政事没有处理,你去将副族长、长老还有王城内各个官员都叫过来,我要一样一样细致问过。”
“族长,已经到了吃晚膳的时间了,不如……”
“既然已经到了吃晚膳的时间,那就叫过来一起吃晚膳吧,对了,弄得也简单些,涮锅便可以了。”
“族长,你才刚好,大夫不让你随处走动的!而且,这个时候,通知各位大人,也太……”
子兰缇停了下来:“你有在这边跟我推三阻四的功夫,王城也都能跑上一半了。”
“族长,你若是让小奴我挨家挨户地去找各位大人,是不是也太……呃……亲民了?”
“你是在说我的行事不似一族之长?”
“这个倒也不是……我们罗却族地广人稀,再加上那么多的小族指望我们扶持,族库空虚,所以……”
“我看你知道得也挺多的,怎么,你是谁家派来的奸细?”
宫奴连忙跪下:“不敢,不敢,万万不敢的,族长,我对族长忠心,日月可鉴啊,我可不是奸细。”
“罢了罢了,奸细就奸细,我这边的奸细还少吗?”
宫奴连忙爬起来,揣着胳膊跟上问道:“族长,你的意思是,你知道谁是奸细?”
“我们罗却族位于十八外族中间,占地最大,你若是别族的族长,难道不想安插个奸细过来?”
“族长,你都知道,那你不查吗?”
“我查个屁勒,这些奸细在我这里,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从不敢跟我提待遇报仇,他们为我做事,却领外族的工钱,这么好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我这边这点情报漏了就漏了,也没大不了的。”
“族长,你可真是抠门的新境界啊,你也不怕密探外地里应外合,对我们罗却族不利。”
“不利?你觉得他们能怎么着我们?略略族那群娘们可不敢打过来,她们一打,我姥爷从安平族就派兵过来了,而安平族族长碍于我姥爷威势也不敢动我,即便将来我姥爷故去,安平族依然不敢打,因为我们罗却族占地太大,安平族大军来袭,反而还将自己薄弱的后方露给哲敢族,所以你觉得安平族会做这亏本生意吗?”
“族长,若你说这是亏本生意,也太……”
“怎么不是亏本生意,这罗却族的族长啊,谁愿意做谁来做,每日我张开眼睛,就想起周边小族那些跟我要钱的嘴脸,我一想起,我就不想做这个族长了。”
“族长,你别放弃啊,小奴愿意誓死追随族长的。”
“你当然能追我,你见过哪个族长出门还要自己走的?”
“要不,小奴去牵匹马?”
“算了,省些草料吧。”
“我去叫轿子?”
“轿夫里有别族的细作吗?”
“这个小奴不知……”
“那算了,别叫了,谁会安排奸细来抬轿子,还要我花银子,算了,算了。”
“族长,既然你那么缺银子,刚才还给了两个端朝人十两银子……”
“别提那笔巨款,想起我就心疼。”
宫奴:“……”
“对了,拿了我那么多钱,他们应该连夜就会跑走,跟守城官兵说一声,晚上就别守城了,放他们离开,正好我也省一夜的银子。”
宫奴:“……”
……
让子兰缇没想到的是,三日以后,裴斐带着苏耀钰还有两个蒙面的男人出现在子兰缇面前。
子兰缇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几个:“你们怎么回来了?”
“你让我们三日后回来比试的。”裴斐觉得好笑,故作正经地回答他。
“你们不是拿了银子了吗?”
“只是一杯水酒的事,子兰族长也不用愧疚给少了,我们大端也不缺这点小钱。”
“小钱?”子兰缇由原来的委屈变成愤怒,“行,知道你们端朝有钱,显摆什么啊。”说着,子兰缇就席地一坐,“要真有钱,就把我的十两银子还给我。”
“还你?”苏耀钰当自己听错了。
“是啊,这十两银子是我给你们的跑路费,既然你们没跑路,那就还钱啊。”
苏耀钰看了看身后两个黑衣人问:“怎么会这样?”
一个黑衣人说:“堂弟向来抠门,海涵海涵。”
“你们在嘀嘀咕咕干什么呀。”子兰缇郁闷地噘嘴,“若是不想还我钱,那就赶紧从我这边离开!”
“子兰族长,我们是来比试的。”
“哎哟,比试什么,十二护卫是我骗你们的,现在罗却族就剩我这一个孤家寡人了,哪里有什么十二护卫呢,都死了……”子兰缇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其中有个黑衣人是在忍不住了,走出来,拉开面罩与子兰缇说道:“堂哥,当着外人的面,你能不能顾些脸面?”
“你们?”子兰缇眯着眼睛看他,“似乎像是环儿,不过似乎也不太像。”
苏耀钰出来说道:“我也只是凭着风镜上的印象雕琢出来的模样,与原来或许会有不同。”
“什么意思?不对啊,我的环儿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我们是死了,但我们又活了。”另一个黑衣人也拉开面罩,“堂弟,我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