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炼狱（14）
但是这件事却和苏耀钰再无关系，苏耀钰为子兰缇解决钱的问题后，便以巡视之名去了罗却族周边的小族，裴斐与他同行，子兰缇不放心，派了子兰聂与子兰环跟在他后面，众人由南向北逐个走过各个小族，记录民生，小族中人无一不知端朝苏郎的，而苏耀钰也借着这段时间，将子兰缇那本秘籍修炼纯熟，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而长剑一出，更是再无敌手。
但是越走到南方，子兰聂越是沉默，苏耀钰和裴斐都知道子兰聂是想起略略族的远里，也不好多说，只是在苏耀钰没注意的时候，裴斐心中的毒计已经盘算起来。
这日，裴斐在外面采买回来，进到驿站才想起漏了样东西，便拜托子兰聂去帮他取一次，子兰聂虽然不情愿，不过看裴斐一个气喘吁吁的老头也不好拒绝，于是便出去了，但出去许久都没回来，子兰环不放心，便要去找。
结果子兰环刚走，裴斐就拉着苏耀钰离开，两人甚至连驿站的东西都没拿，便跑到后面。
“裴大人，我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知逃跑是什么意思。”
“苏大人，我不是要跑，只是天命如此罢了。”说罢，裴斐在苏耀钰面前展出一面风镜。
风镜中，子兰聂与子兰环回到驿站，找不到裴斐和苏耀钰，两人正要出去找，却被一队略略族士兵给围堵在驿站里。
苏耀钰定睛一看，那一队略略族士兵领头的竟然是远里。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有何难，几日前我就飞鸽传书给了略略族，子兰聂与子兰环现在可是罗却族的肱股之臣，那些视子兰缇为眼中钉的人未必动得了子兰缇，可若是杀了子兰聂与子兰环却可以断了子兰缇的左膀右臂，怎么算都是笔好生意。”
“你早知道，还是你设计的？”
“苏大人，我跟你说过，天命如此。”裴斐还是这么说，“而且，这两人早就是死人了，又怎么杀得掉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
“十八外族太平久了，是该乱一乱了。”
裴斐话刚说完，苏耀钰就在风镜中看见子兰聂亲手砍下了远里的头颅。
苏耀钰顿时失声，他扭头就问裴斐：“这也是天命？”
“是，天命。远里为了一己私欲害人性命，如今自然是要还回去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是天命，裴大人，你口中的那个世界中，可没有玉身承托神识，子兰聂早就死了，又怎么可能杀了远里？”
“对，在那一世中，远里是因为醉酒恍惚，落水而亡。”
“所以，你到底是……”
“很简单，我只是想试试，如果我将一些前置条件改变，能否改变命运。”
“什么意思？裴大人，你不觉得你该给我一个更好的解释吗？”
“远里最终也没逃过一死，这个结局还不能说明什么吗？”裴斐笑得凄苦。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苏耀钰隐隐觉得不安。
“苏大人，凡事还是往好的地方想吧，或许都是巧合吗？”
“若只是巧合，你又怎么可能露出这个表情，裴大人。”苏耀钰敏锐地觉察到裴斐的失落。
“没关系，还有其他的办法。”裴斐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发现苏耀钰还坐在原地，于是跟苏耀钰说：“苏大人，你放心，时间还够。”
“裴大人，你说这话的意思，便是你自认，你之前做的所有事，都失败了？”
“也算不得失败，至少子兰聂与子兰环兄弟还活着，不是吗？”
“他们也只是神识活着罢了，他们的身体确实寒冰玉做成的。”苏耀钰与裴斐说话的时候，谁都没注意火是从什么地方起来的，而等到两人发现的时候，那间屋子里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裴斐连忙赶了过去，却被大火阻隔住，这火越来越大，在这荒郊野岭中，一时竟找不到水来灭火。
苏耀钰拉着裴斐让他救火，裴斐却说道：“苏大人，我是风镜，怎么灭得了火呢？”
“果然不能靠你！”苏耀钰说着便只身往火中走去，火舌不停地燎烧在他的身上，苏耀钰开始没太大的感觉，时间长了，竟渐渐生出刺痛感，再后面，就真的如同火焰的灼烧一般。
这火烧在苏耀钰身上的感觉让苏耀钰想起了在莫王爷的炼丹炉中的感觉，而那种炽热感甚至比炼丹炉里的炙烧感更加强烈。
苏耀钰伸出手，看到自己的手背在火光中发出莹莹光泽。
苏耀钰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呼号声，他疾步跑了过去，看见两个赤红色的人在惨叫。
而这两个人正是子兰聂和子兰环，此时他们用寒冰玉做成的玉身竟然在烈火中熊熊燃烧起来，而那些惨叫正是他们的神识发出的声音。
苏耀钰皱紧眉头，不能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他一直以为神识是不会被焚烧的，如今看来，其实连神识都会死。
火光中，苏耀钰被一股黑气环绕，为他隔绝了部分火焰，苏耀钰这才觉得好受些。
黑气一边环绕他飞，一边讥讽着说：“别看了，他们过不了这一关，必死无疑。”
“连带神识都会死吗？”
“好笑，神识为什么不会死？”黑气又说，“当年莫王爷要将你做成傀儡，不也想要将你的肉身与神识都焚毁吗？”
“可是肉身与神识都焚毁了，那又如何能做成傀儡呢？”
“傀儡术是莫王爷早就开始研究的东西，为此他不知杀了多少人，不然你觉得他镜中的镜兵与浊气又是从何而来？”
“难道你也是……”
黑气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我究竟是谁的神识中的一片，不过我在莫王爷的小镜中已经见过无数神识死于非命，莫王爷要炼的是超脱人性的神识记忆，这样的傀儡拥有超高的武术记忆，却不记得自己是个人，也只有这样的傀儡才是一等一的傀儡，当初你被炼成的时候，莫王爷不是也很兴奋么，只是他也没想到，他是空欢喜一场。”
“当初是你保护我的神识？”
“我是自莫王爷的炼狱中跑出来的孤魂，我连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不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火中护你平安。”
“那你为何要护着我？”
“苏耀钰，我只有呆在你身上，才有机会看到更多的东西。”黑色的浊气围绕这苏耀钰一圈一圈地转，“火越来越大，我们需要赶紧离开。”
“这不是寻常大火。”
“自然不是，这是三昧真火，附近定有火镜高手，苏耀钰，赶紧走，若是火中爆炸，无论你我，都是跑不掉的。”
黑浊气话没说完，远处快速飞来一个火球。
苏耀钰还未来得及的时候，身前被一道黑影挡住了，仔细一看，竟然是子兰聂。
子兰聂在临死前笑着与苏耀钰说：“谢谢。”
然后子兰聂便随着火球被扎成数块黑色的残影，并很快被熊熊的火光所吞噬。
紧接着，又是几个火球快速飞向苏耀钰，苏耀钰连忙躲闪，黑浊气也在一旁为他掩护。
黑浊气与苏耀钰说：“赶紧跑，这是火镜驱动，势必要灭去火镜中的一切，若是被火球砸中，连我都救不了你！”
苏耀钰连忙在火中几下纵跃，他明明记得来时的路，却在火镜中四处碰壁，不管怎么样都找不到出路。
“究竟出口在哪里！”苏耀钰在火中大吼，他甚至高声叫裴斐的名字，希望裴斐能为他指一条明路。
可是显然，裴斐根本听不见苏耀钰的喊叫。
苏耀钰在火中还要不停躲避火球的袭击，在如此艰难的时候，地上又喷涌出一道又一道火红色的岩浆，岩浆漫过苏耀钰的鞋子，将他的鞋袜也焚烧殆尽，苏耀钰此刻身上衣衫尽数被焚，只剩他如白玉般的身体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眼看又是一个火球袭来，苏耀钰躲闪不及，被火球撞在地上。
苏耀钰的胳膊险些抬不起来，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竟意外发现玉身变得越来越透明，而身体里的血脉竟然在逐渐结成。
“这是什么！”苏耀钰看到自己体内的筋脉在一层一层地融合，用力捏了捏拳头，竟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力量。
之前裴斐让他练子兰缇的秘籍，他全部练完也没觉得身体有多大的起色，没想到被这三昧真火一烧，竟然将奇经八脉融会贯通，意外获得了比原来高出更多的武学成就。
可也就是全身的血脉都联系到了一起，虽然血脉由玉而生，可身体的痛感却越来越真实，苏耀钰双目圆睁，他从未知道，原来火中炼狱的感觉竟然如此真切。
“你在疼？你怎么会疼？你只是神识啊，最多有些痛感，但觉不会痛成你现在这样。”
“或许是因为，这火催生了我身体的血脉。”苏耀钰抬起手给黑浊气看。
黑浊气大骇道：“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是一个死人，怎么可能通得了血脉！”
“是这火的原因吗？”苏耀钰想从火中知道些什么，可迎上他的确实更加汹涌的火球。
又是三个火球向苏耀钰冲来，苏耀钰轻轻一闪，竟然躲过了，而这一躲，不光连他吃了一惊，连黑浊气都没想到，黑浊气绕着苏耀钰上下环绕：“刚才怎么了，你怎么躲过的？”
黑浊气话没说完，苏耀钰又是一跳，躲开了地上喷射的两道岩浆，站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
“太不对劲了，你不可能躲得过，这不是人能做到的。”黑浊气还在哇哇大叫。
而苏耀钰则是看着脚底下的石头，见那块石头隐隐约约透着碧绿色的光，他猛然意识到，这便是子兰聂与子兰环化成的寒冰玉。
苏耀钰跳到寒冰玉后面，伸手去摸，果然这块寒冰玉在火中依然保持着极低的温度。
黑浊气也跟着苏耀钰躲进寒冰玉后面，道：“还好，还好，还有这么一处庇护的地方。”
“这是子兰聂与子兰环用命换来的。”
“他们的命早就没了，硬顶着多活了几年罢了。”
苏耀钰的眼前一片迷茫：“所以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生还是死了。”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你是生是死都不重要，重要的事我们得一起逃出去。”黑浊气也被火球击打得狼狈不堪，“我跟你说，搞不好我也要折在这里。”
“你觉得如何能逃出去？”
“我哪里知道？这里四面都是火，我要是知道可以从哪里逃，我现在就跑出去，谁管你。”
苏耀钰望着上空：“四面都是火，天上如何？”
“别告诉我，你想飞上去，你可别忘了，你只是个人，你能飞多高！而且，你知道要飞多高吗？”
“我想试试。”苏耀钰跳到寒冰玉上，借力一跃，竟然一下飞了出去。
黑浊气愣了半天，眼看就要追不上，好在反应及时，圈住苏耀钰的脚，跟着苏耀钰飞到半空。
也不知飞了多久，黑浊气突然觉得一阵清凉，低头看到下方是一整片火海。
“我天，你怎么能飞那么高！你到底还是不是人！”黑浊气说完这句，又觉察出苏耀钰在快速下坠，眼看又要坠落进火海里，又哇哇大叫：“什么啊，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要带哦下去吗？你不是能飞吗？快飞啊！”
“我还是不太好控制我这具身体。”苏耀钰说的是实话，此时此刻，他对自己的这具身体一知半解，全凭乱闯。
“你控制不好，别带着我啊！”黑浊气看见下面的火海竟也窜出一个大火球，而且这个大火球还张开火盆大口，想要将落下的苏耀钰和黑浊气吞吃入腹。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股疾风向两人吹来，裹挟着苏耀钰与黑浊气往东北方向飘去。
黑浊气凭着这股子东北风飘荡了很久，同同时它也发现，苏耀钰也跟它一样，在风中飘荡，仿佛轻得全无重量一般。
“你，你怎么会这样……”
“你说过，你是在莫王爷的炼丹炉里烧出来的，所以你不怕烧，那我也一样，是烧出来的。”苏耀钰看着自己的双手，同样不可置信地说。
“我呸，我烧得都没形了，你顶着这副风流面孔，说跟我一样？”黑浊气不服气地哼哼。
